《野玫瑰渡化指南[快穿]》姚千

2、失败的改造人计划（2）

　　碗里的营养剂粘稠灰暗，让良呦呦觉得自己在喝一碗无味的水泥。

　　坐在对面的小女孩却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小小的手握着勺子，熟练地向口中喂送，间或悄悄抬眼装作漫不经心地盯着她的金瞳看，眼中流泻出天真的好奇和羡慕。

　　“你叫什么名字？”良呦呦终于决定放弃喝“水泥”，放下碗，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燕尔。”小姑娘受宠若惊，似乎不敢相信“天使”会主动与自己搭话，举起的勺子停在空中，手忙脚乱地回答道，然后才想起在地下不能喧哗，于是小心翼翼地抿了抿唇。

　　“你手上的伤怎么弄的？”良呦呦注意到，小姑娘的腕间有几道错综细小的伤痕，手掌翻转的时候，掌心也有。

　　“我……我在练习异能。”燕尔将手背在身后，垂着眼睛悄声答道。

　　“你的异能是什么？”良呦呦好奇地问道。

　　见燕尔的神色忽而有些防备，良呦呦反而笑了笑，摊开掌心，将温热的手掌覆在女孩细瘦的腕间，一股温和的力量自身体中流泻而出，再松开手时，女孩掌腕间的伤痕已经消失不见。

　　“看，这是我的异能。”她有些得意。

　　与此同时，如同忽然能内视自己的身体一般，良呦呦窥见自己胸口处的“能量球”在闪，能量值自水平线上下降了非常微小的一部分。

　　——原来能量球真的不在改造人的肚子里。

　　“天使”是神父最得意的作品，所以她是治愈系改造人的事实早已经在整个神安基地被宣扬得无人不晓。燕尔愣愣地盯着自己白嫩光滑的掌心和手臂，有几分不可置信和惊奇，再抬眼时，眸中又盛了崇拜的神色。

　　小姑娘因为紧张而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小声说道：“我是……金属异能。”

　　金属异能……良呦呦金色的瞳孔中闪过趣味。

　　在地下一层，锁住她们手腕的锁链就是拜某位金属异能者所赐，依照小姑娘手上伤痕的位置，良呦呦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下面是什么地方？”她避开这个话题，伸出食指，默默指了指地下二层的方向。

　　燕尔的神色忽而又变得很紧张，手里的勺子在黏糊糊的营养剂里搅来搅去，半晌才嗫嚅道：“地下住着的是失败的改造人……”

　　“好了，都滚回自己的房间！”还没到一个小时，看管地下室的二人手中提着空了的食桶，已经提前开始火急火燎地赶人了。

　　良呦呦看了燕尔一眼，从位置上站起来，趁着摆放板凳的功夫，温声附在小姑娘耳旁笑语道：“谢谢，和你一起吃午饭很开心。”

　　燕尔有些错愕，又有些腼腆的害羞，再抬首时，只能看见白色纱裙被男人押解着远去的背影。

　　失败的改造人……

　　良呦呦重新回到关押自己的那片狭小空间里，面对着巨镜，指尖不由自主地在冰凉的锁链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同时思索一个问题——邬褚那样的人，会在潜意识中将自己定义为失败者吗？

　　会或不会，答案很重要，这关乎着这两日她要不要冒着危险去下面两层一趟。

　　良呦呦忖思良久，最后决定还是要去。

　　梦境伊始，万物存疑，一般在这种时刻，她会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邬褚可能就在那儿。

　　只是，令良呦呦没想到的是，五天后，神父亲自把她带到了邬褚身边。

　　一个热衷于将普通人类强行变成带有异能的改造人，并依此占据“神安基地”大半话语权、还自称为“神父”的狂热科学家，良呦呦第一日在脑海中为他做人物画像时本以为他是个身形瘦削、目光矍铄的中年男人，但实际见了面却发觉并非如此。

　　“神父”原名周祥，是一个小个子、体型微胖的年轻男人，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和良呦呦在现世中坐办公室的诊疗中心男同事没什么两样。而他本人似乎也是这样认为的。

　　周祥被“神安基地”的人恭敬地称为“神父”，看上去却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看管地下室的二人为他打开了关押良呦呦的密室，他像是没有看出二人的谄媚一样，依旧一派儒雅地笑着道谢，望向她的目光中没有一丝亵渎，只欣慰地像是看一个长大了的孩子。

　　但良呦呦觉得很怪，本能地觉得很怪……周祥不应当是这样的人。

　　她在身后小幅度动作地揉着被锁链磨出了红痕的手腕，心中半信半疑地跟在周祥身后。

　　到了通往地下二层的楼梯口，周祥住脚，转头向看守那二人说道：“不必再跟了，我一个人带着她下去就行了。”

　　那二人忙不迭点头，在楼梯拐角处守好，眼神规规矩矩的，甚至不敢多看良呦呦一眼。

　　这让良呦呦心中疑思更重。

　　循着楼梯向下走，视线逐渐融入幽黑的晦暗，空气中化学产品的味道越来越重，夹杂着一股腐朽的潮气和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臭味。

　　良呦呦皱了皱眉，心头突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左脚甫一落地地下二层，她就感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的目光，嫉妒的、愤恨的、贪婪的、痛苦的……她猛地抬头，映入曜金色瞳孔的，是如同噩梦一般的画面。

　　那些视线的来源，就是燕尔口中的“失败的改造人”。

　　地下二层是一间巨大的、由金属异能者锻造的牢笼。听见声响，失败的改造人们纷纷跑到了笼边，自缝隙中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讨好或求救。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由于实验失败，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自被化学药品灼烧毁坏的喉咙中发出怪物一般的嘶哈声。

　　他们中，有的人只有一只眼睛，有的人失去了两只手臂，有的人耳朵上长出了畸形的肉球一样的小翅膀，有的人头肿得像皮球一样大……

　　燕尔说得对，他们都是失败者，是神父不垂怜的手笔。

　　良呦呦感到一阵恶心。

　　“别怕，孩子，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最完美的。”面对这样的场景，周祥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他转头看向良呦呦时，面上甚至还带了一丝温和的笑意，好像一位慈祥的父亲在安慰自己受惊的女儿。

　　良呦呦抿唇不语，手指绞紧，竭力抵抗住想以心理诊疗师的身份与面前的变态博弈的心理。

　　所幸二人并未在地下二层停留太久。

　　周祥带着她，面不改色地穿过两间牢笼中间那条狭窄的过道，到达了下到地下三层的楼梯口，将所有的嘈杂声无所顾忌地抛在身后。

　　背后针扎一般的注目和吼叫声让良呦呦微微有些发抖，她闭上眼睛，无声地深呼吸了几口。她不知道周祥要带她去哪，但她在心中暗自祈祷，邬褚千万不要是地下二层这些人中的一员。如果他是，那意味着，这一次的诊疗过程会非常困难。

　　进入地下三层的程序比良呦呦想象得复杂。

　　周祥在地下三层的缓台处进行了生物识别验证，他的异能是植物系的，良呦呦看见他的手上生长出了一棵藤蔓的幼芽，幼芽在他指尖迅速地开花结果，然后周祥收了藤蔓，将取下来的果子挤出汁水滴进了需要验证的门禁系统。门开了。

　　地下三层很安静，安静得仿佛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偌大的地下三层，只在空地中间摆放着两个铁笼和几台设备。其中一个铁笼空着，另一个铁笼里关着一个人，那人垂着头，远远地看不清面容，只能瞧见他的身体上插着几根管子，分别与铁笼外设备上的仪器及几个玻璃罐的不明液体相连。

　　“治愈系‘天使’固然是精美的艺术品，但却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周祥牵住良呦呦的手腕，动作温柔地将她带到铁笼旁边。

　　“这是我的第二件作品……不，准确地说，是第一件，只是你比他争气，你先觉醒了完整的意识和治愈系异能。”周祥语气中有几分遗憾，继而面上又露出微笑，慈爱地看向她，“不过，这也正是我的‘小天使’懂事的地方，你知道神父造人很辛苦，所以特意来助我一臂之力的，是吗？”

　　良呦呦忍住浑身不适缄默不言。

　　“他叫‘恶之子’……孩子，来。”周祥带着她走到了一台机器面前，这台机器可以清晰地看清“恶之子”身体构造的透视图。

　　在“恶之子”的胸前，那块原本应该装载着改造人能量球的位置，是一片雾蒙蒙的阴影，良呦呦瞬间明白了周祥的用意。

　　“用‘天使’的异能去唤醒‘恶之子’吧，孩子。”周祥摸了摸她的头，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袋晶石，放到了良呦呦的手上。

　　“若有一天，‘恶之子’觉醒了全部异能，整个神安基地的人都会感谢你，到时你就不是‘天使’了，你是真正的神女！”周祥在说出这句话时，良呦呦才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毫不掩饰的野心和疯狂，他的面容依然在笑，近乎变态的狂热却自那双狭小的眼睛里倾泻出来。

　　晶石沉甸甸地坠在手上，良呦呦的视线越过似乎陷入自己的世界的周祥，看向铁笼中正在经受他人欲望折磨的“恶之子”。

　　“恶之子”也恰巧在这时缓缓抬起了一直垂着的头。

　　那是一张漂亮的男性面孔，骨相精致，眉眼冷冽，面容因常年不见白日而苍白孱弱，一双幽黑的眼睛却在粗劣的白炽灯光的照耀下显得锐利而淡漠。

　　良呦呦想到诊疗室那些小助理们对邬褚的评价——“一朵带刺的野玫瑰”。

　　邬褚睁眼，冷淡地扫了良呦呦一眼，又很快阖上了眼睛，好似无论接下来别人对他做什么，他都并不在意。

　　——只这一眼，良呦呦便依靠本能知道，她离邬褚的内心，还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