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步千里》欢喜铁马

5、我认识的你

　　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南湖公园。
　　晚霞依然红灿灿，湖面上有只野鸭正扑棱着翅膀。
　　我拿起一块石头丢进湖里，激起的水花似乎是惊动了远处的野鸭，它从湖面飞起，扑进晚霞里。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
　　我拿出手机一看，是爸爸。
　　“喂？小溪，我是爸爸。”
　　“嗯，爸爸。”
　　“小溪，新学校怎么样，还适应吗？”
　　“挺好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这是第一次，我和宋先生如此沉默的对话。
　　“小溪，吃饭了吗。”
　　“吃了，您呢？”
　　“嗯，我们也吃了……”电话里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爸爸的声音变得沉闷了许多，“小溪，你别怪我们。我们，我们也是……唉…”
　　隔着电话我都感受到了他的无奈。
　　所以我说，没事的爸爸，我过得很好。

　　这是十几天来，我接到家人的第一通过电话。
　　如果没有这一次的电话，我还在假装这只是简单的转学，换了个环境而已。
　　可爸爸打电话来了，和我说话的语气生分了许多。我感受到某些关系，似乎真的断掉了。
　　我感受到了。
　　挂断电话后，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在医院遇到的某个人，他穿着黑色T恤，领着我穿过医院大厅和走廊。

　　这是我度过的最煎熬的周末，写完作业后，就再也没事可做。
　　要说换了一个新环境，没事的话可以去周围逛逛，但我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所以终于熬到了周一，我兴致高昂的冲进学校。
　　班里大多数都是补作业的。
　　经过胡宇梁的桌子时，我瞥了一眼，看他疯狂的写着ABCD。
　　李则珘还没来，他只能四处去借卷子。第一个就是我。
　　“把你物理卷子给我看看呗~这次的题没超纲吧？”胡宇梁一副谄媚的表情。
　　我在书包里掏出卷子，交到他手上。
　　“好嘞，谢谢您!”胡宇梁拿到卷子后转回头去。

　　直到第一节上课铃响起，李则珘都没有来。
　　上课就是老师讲周末的卷子，或者上周没讲完的卷子。
　　总之就是和卷子耗了一天。
　　直到放学，李则珘都没有出现。
　　不知怎么就想起在医院那天他离开的样子。从我第一次见他开始，就觉得他和别人很不一样，不管是在厕所里打架在教室里就成了学霸的这种反差，还是主动帮我的善良，或者是这几天的观察，他几乎不怎么讲话，尽管胡宇梁每天和他混在一起，可看他的背影的时候，我总是感觉他很孤独。
　　或许连我自己都没发现，我特别好奇李则珘的一切。

　　第二天李则珘来学校了，我到教室时，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这次他没有睡觉，桌子上铺着几张卷子，他在盯着卷子发呆。
　　或许我并没有意识到，看到他的时候，我是开心的。

　　我从后门进教室，没有路过他的位置。他听到我拉椅子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我抬头看他，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处处写着疲惫。
　　这次我不需要补作业，随便抽了本书翻起来，余光里关注着李则珘的一举一动，他依旧盯着卷子，没有规律的转笔。
　　没过多久教室就满人了。李则珘才晃过神来，拿出一本书，低头做起题来。

　　后来我才知道，李则珘的姥姥，在那天去世了，走时身边只有李则珘一个人，她拉着孙子的手，慢慢闭上了眼。李则珘的妈妈匆匆赶回，却没能见母亲最后一面。
　　李则珘的妈妈工作很忙，所以李则珘一直跟在姥姥的身边，对于他来说，姥姥才是真正的亲人。有次清明节，他带我去看姥姥，告诉我那天是他最难过的一天。
　　我捏了捏他的手，回忆起那天他的样子。但除了余光里发呆的少年，其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十分懊悔，捏着他的手用力了些。
　　“宋双溪，你干嘛，想捏死我？”他抽出手来。
　　我手里一空，伸手抓住他，特别用力的。
　　“哇，宋双溪，人小劲大啊。要谋杀亲夫吗？”
　　他用轻松的语气对我讲完他难过的往事，然后笑着和我玩笑。
　　尽管眼前的他再不似那个总累到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少年，我还是万分心疼。

　　数学课上，我被老师抓了起来。
　　老师叫张鹭，一个情绪极其激进的女老师，她的课有种很神奇的魔力，就是她的嘴像机关枪一样不停输出，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想睡觉。
　　所以我睡着了，她把我叫起来，问我第三题的答案是什么。
　　我不知道胡宇梁努力的想告诉我的是二分之一还是X。还没等我分辨清楚，张璐已经大发雷霆的冲到我面前。
　　然而我连书都没有。罪加一等。
　　“你的书呢？”她语气凛厉。
　　“我还没买到。”
　　听到我回答后，她先是震惊了一下，后而反应过来：“哦，你是那个新来的是吧？”
　　我心一松，以为可以好好和她讲述我买书的心路历程，再像她认个错，表明我一定会搞到书的决心！但是没想到她根本不留给我说话的机会。
　　她横着脸，机关枪似的嘴继续说：“新来的就不学了吗？指着谁给你买呢？高三了，你不为自己负责谁还能为你负责！”
　　对于张璐马不停蹄的指责，我骨子里的拧劲一股脑涌上来。
　　她还在持续输出着，内容从指责我不把心放在学习上一直到指责我爸妈高三给我转学，看来也没把我的学习当回事。“父母都这么不上心，怪不得你这种态度！”
　　“……”
　　虽然我也觉得您说的对，但我忍不了了。
　　我不爱和老师顶嘴，不过今天要破例了。
　　就在我正准备张口时，余光里的某位李姓同学，突然往后撤了撤椅子，然后从桌洞里拿出一摞整整齐齐的资料书，越过张璐，放到了我的桌子上。
　　他看着张璐，面色沉静道：“老师，现在她有书了，能继续讲课了吗？”
　　李则珘的行事作风一直都是这么狂拽酷帅吗？我懵了。
　　张璐看着李则珘，张了半天嘴都没说出一句话来，只好尴尬的回到讲台上，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讲起课来。
　　……
　　“机关枪也有没子弹的时候。”胡宇梁嘟囔一句。
　　我扑哧笑出来。

　　我的前桌，胡宇梁，回头看着我长叹一口气。
　　我读不懂他的意味深长。
　　因为我当时来不及反应任何，只是觉得李则珘，实在太拽了吧。

　　我那节课上的很……该怎么形容呢，常有女生回过头来瞅我，眼神里充满了猎奇。
　　我故作冷静的翻开李则珘给我的书，他的书像是从来没翻开过的样子，新极了。怪不得胡宇梁说他从来都不用，只有第一页用黑色碳素笔写了三个字，是他的名字，李则珘。

　　对不起张璐老师，这节课我真的没办法好好上了，好像有很多只蚂蚁在我的心上爬来爬去，然后又被热水给浇了一下，蚂蚁四散而逃。
　　眼里的数字不再是数字，都变成了我内心无法抑制的兵荒马乱。
　　这好像真的不是我自恋，我想说，李则珘这一番操作真的让我迷惑不已。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吧？我决定找个时间去好好问问（开玩笑的）。

　　很快迎来了高三的第一次正式考试，我们被分配去崇德楼排考场。
　　女生负责在班里排桌子，男生负责往楼上搬桌椅。
　　这是个找李则珘说话最好的时机，于是我抛弃了性别，毅然决然走进男生的队伍里。
　　李则珘和胡宇梁在一起，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搬起桌子就往前走，我抬起把椅子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胡宇梁默默的远离。
　　我腆这脸说：“李则珘，那天数学课，谢谢你把练习册借给我。”
　　他瞥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继续往前走。
　　“唉，你别走那么快啊，我跟不上了。”我在他身后小跑两步，追了上去。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我的话走得慢一点，但我接着就踩到了他的脚。
　　他停了一下脚步，接着又迈向前，说：“走那么慢干嘛，等你踩我啊？”
　　“哎呀，对不起。”我认错，继续跟在他身后。
　　“那些书多少钱？我给你钱吧？”
　　“不用。”他淡淡答道。
　　“啊，那不太好吧……我不能白拿吧？其实有个问题想问你，就是…你有没有……失散多年的妹妹？”我知道我很智障。
　　“……”
　　“什么？”
　　“哈哈，开个玩笑，呵呵呵。”
　　他没再理我。我也放慢了脚步。很快我们之间就隔开了一段距离。

　　快到楼下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我，然后放下桌子，走回我身边，拿走了我手里的椅子。
　　对于他这种操作，我露出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不过分吧？
　　“你干嘛？”
　　“你早饭都吃什么？”他答非所问。
　　“面包片加点鸡蛋什么的。”
　　“那你以后帮我带早饭吧。”
　　“什么？”
　　他换了只手提着椅子。
　　“你不是说，不能白拿吗？”我们走到教学楼下，他把椅子放摞在桌子上，继续说：“所以，带早饭，报答我。懂？”
　　还没等我说话，他又说：“你别搬了，上去排桌子。”
　　说完头也不回的抬起桌子上楼了。

　　我站在教学楼下，消化了一会李则珘说的话。
　　他说什么？让我以后给他带早饭？

　　死机的大脑恢复到正常的那一刻，我跑进教学楼，躲开楼梯上的同学，找到李则珘，他被突然窜上来的我吓了一跳，但面容依旧冷静。
　　刚才跑的太急，我气都喘不匀：“你刚才说的，是，是让我以后给你带早饭吗？“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