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吻过的裙摆》亓乐

6、岔路

　　接到孟樾电话时，温杞宁刚进家放好行李。

　　听筒里，孟樾低咳了一声，嗓音有点哑，像是刚抽完烟不久：“在印月湾吗？”

　　印月湾是她家的小区名。

　　温杞宁端坐在沙发上，轻声应说：“在的。”

　　孟樾：“朋友寄了几箱海鲜过来，我待会送一份过去给你。”

　　虽然他们的关系远不复儿时紧密，但再不济，有好东西的时候，他至少还记得与她分享。

　　这一点小确幸就足够令她开心一会了，温杞宁无声地弯了弯唇：“好。”

　　结束了这通电话，温杞宁马上起身进房间找衣服洗了个澡。

　　拾掇清楚出来，她又仔细化了个妆，勾长眼线，涂了枫叶红的口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比平时多了几分明艳，她欣悦地往手腕喷了一点小苍兰调的香水。

　　做完这些，温杞宁拿起梳妆台上的手机，把铃声调到最大，然后她走到旁边露台，把盒子里的快织完的灰色围巾拿了出来继续编织。

　　这条手工围巾和同色的一件毛衣，是温杞宁准备给孟樾的27岁生日礼物。
　　她没有攒钱去买很贵重的，而是决定自己做，毕竟富如孟樾，物质的东西他什么都可以拥有最高昂的了。

　　贵重不再足以为奇，温杞宁就想送他自己亲手做的，这样会比较有心意。

　　埋头织了不知多久，透进窗子的光线渐渐暗下，暮色四合时，绯红的晚霞晕染了整个黄昏。

　　温杞宁转了转头颈放松，搁在一旁的手机恰在此时响起。

　　她拿起来看，是孟樾发消息说准备到小区东门了，让她出去拿东西。

　　起身照了照镜子，确认妆没花，温杞宁才带着钥匙手机走出了门去。

　　她到东门时，孟樾的车已经停在路边了，虽然是她没见过的新座驾，但在市区堂而皇之开超跑的人并不多，他的车一点不难辨认。

　　只是，温杞宁原本是面带浅笑的，可当目光触及到副驾戴着黑超墨镜也掩饰不住艳光的女人时，她发现自己真的维持不住嘴角的弧度。

　　猜到车里是柳娉婷，温杞宁原先轻快的脚步变得有些温吞起来，她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才走到了门边。

　　后备箱缓缓开启，孟樾下车帮她把泡沫盒搬了出来：“有点重，你拿稳。”

　　他们有半个月没见过面了，男人的头发理得更短，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对剑眉星目愈发显得英俊明朗。

　　可这样的他，如今又是别人的了。

　　温杞宁垂眸接过，长睫掩去她眼底的落寞，她低低地嗯了声。

　　交接箱子的时候，他们的距离有些近，温杞宁闻到了一股明显的女士香水从孟樾衬衣上飘来。

　　呼吸屏了屏，她声音变得有些干涩：“谢谢。”

　　“不用，”孟樾随手合上后备箱，语气不咸不淡，“回去吧。”

　　这话看似轻描淡写，但其中意味基本是逐客令了。
　　佳人有约，他明显不想再和她多说什么。

　　温杞宁从来有自知之明，她没再多留，轻声道别后，很快便孤身往回走了。

　　—

　　柳娉婷托腮靠在窗边，望着这道清丽身影远去，她潋滟的眼底闪烁起了别样的东西。

　　等孟樾回到车上后，柳娉婷饶有兴味地倾身贴近，手攀着他的肩膀，她吐气如兰道：“你妹妹长得好仙，和你一点都不像诶。”

　　孟樾现在对柳娉婷的新鲜感还没过，他耐心尚存，不介意和她说两句家事：“异父异母的。”

　　“那怎么能叫妹妹，”柳娉婷秀眉挑起，语气多了几分玩味，“这难道不是漂亮小青梅？”

　　孟樾侧目抬了下眉：“问这干嘛？”

　　“因为太爱你了，”柳娉婷反应机敏，她眼波盈盈，故意答非所问地娇嗔，“所以患得患失，总害怕有其他漂亮妹妹把你抢掉。”

　　孟樾勾唇，低低笑了下。

　　交往期间，他喜欢女人热情，包括她们真真假假的蜜语甜言。

　　但即便是调情，孟樾也不可能低头哄人，抬指抚蹭过柳娉婷殷红的嘴唇，他只混不吝地暗示道：“那你今晚可得想办法把我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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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杞宁不知道自己成了一小段谈资，她抱着沉甸甸的箱子，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家里。

　　出门前后完全是两个状态。

　　把泡沫箱放进厨房，温杞宁兴趣缺缺地拆开看了眼，里头分了几个小箱，像海鲜拼盘似的，大闸蟹青虾海贝之类的都有。

　　量很多，她一个人吃不完，温杞宁原想拿点给邻居，可分拣好后她才恍然记起，自己现在没邻居了。

　　原先住隔壁的女邻居因为被公司外派出国几年，上一周已经退租了。

　　想到这，温杞宁不由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隔壁房东还会不会把房子租出去，如果会，但愿下任邻居也能像上个这么好相处吧……

　　站在流理台边发了会呆，温杞宁把多余的食材冻进了冰箱里，收拾好这些，看了下时间也到饭点了，她简单做了顿晚餐。

　　没端出餐厅，就近在中岛台边吃了。

　　从高中毕业后搬来这里开始，除了偶尔有朋友留宿，温杞宁这些年基本是一个人住，因而像吃饭这些事，她就比较敷衍应付了。

　　晚饭过后，温杞宁走到客厅外的观景阳台踩鹅卵石地垫消食。

　　她随机公放了首歌，看着楼下毗邻的东湖夜景，徘徊地慢慢走着。

　　印月湾的房子虽然年份相对悠久，但因为选址在风光秀美的东湖边，环境还算比较优越。

　　温杞宁放空地看着泊在湖面的一艘悬着彩灯的船舫，突然铃声取代了音乐，手机屏幕上跳出了母亲温雅澜的来电。

　　温杞宁脚步一顿，指尖微颤地按下了接听。

　　那边温雅澜先出了声，她语气平平浅淡，仿似她们不过点头之交：“杞宁，最近过得怎样？”

　　温雅澜平时和她联系得很少，声音都已经陌生，温杞宁停顿几秒，才应付了事道：“还好。”

　　“我过段时间可能会回国几天。”
　　“嗯……”

　　“到时候时间合适可以见个面。”
　　“……嗯。”

　　许是再找不到话题，那端默了会：“没别的想说的，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温杞宁也静了静，但她最后还是道：“再见，您多保重。”

　　通话很快被挂断。

　　放下手机，温杞宁抬眼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天，思绪飘远，她忽然想起了一个词。

　　——至亲至疏。

　　最亲近的，也是最疏远的。
　　这用来形容她和温雅澜的关系，再贴切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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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杞宁和母亲的关系，其实从她有记忆起就不算亲近，她基本是被保姆带大的。
　　可因为高中前，温杞宁都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谁，所以于她而言，妈妈始终是最重要的亲人。

　　即便她看起来似乎不怎么爱她。

　　而对于这点，温杞宁原先的感觉还比较模糊，是到了九岁那年，她才确切的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不被母亲放心上。

　　那一年，温雅澜和平结束了与富商丈夫孟长明为期两年的短暂婚姻，拿到一比不菲的离婚财产后，她便选择了只身出国。

　　温杞宁到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温雅澜离开孟家时，她追着车跑的心情有多绝望。
　　可即便她哭得惨烈到呼吸都困难，母亲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就这么不打商量地把年纪尚小的她寄养在了前夫家。

　　温杞宁小时候很乖，从来不惹事，孟长明对她的存在没异议，可对一个孩子来说，这种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的环境始终会让人觉得惶恐又孤独。

　　因为情绪太低落，温雅澜离开没几天，温杞宁就开始生病，高烧不退。

　　孟长明当然是不会照顾她的，他公务繁忙也不太看重亲缘，就连亲儿子孟樾基本都是交给管家和保姆带。
　　因而对温杞宁这个前继女，他所能给的最大关怀就是安排医生和保姆照料。

　　因为病得比较重，家庭医生和几个保姆忙活了好几天，温杞宁的意识才开始恢复清醒。

　　可人一生病情绪就会变得更加脆弱，那时温杞宁躺在床上抱着温雅澜送的玩偶，总无法自抑地想起妈妈不要她了，然后眼泪又开始大颗大颗地涌出。

　　因为不是在自己家里，温杞宁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她压声闷闷哭了不知多久，泪眼模糊中，忽然看到整天欺负自己的孟樾出现在了床边。

　　从温雅澜带她进入孟家开始，孟樾就极其不待见她们母女，总是想着各种法子欺负她。

　　身体虚弱之际看到这个小恶霸，温杞宁既委屈又害怕，夺眶而出的泪水成倍上涨。

　　结果没想到，以前总是凶巴巴的孟樾居然拿纸帮她擦了擦眼泪。

　　可担心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温杞宁小脸一瘪，呜呜呜的忍不住直接放声哭出了来。

　　孟樾从没安抚人的经验，见状他手忙脚乱地又抽了一大团纸往她脸上怼。

　　过会还不见停，局面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小少年慌了，他心一急，脱口蹦出了人生中第一句安慰：“别哭了，大不了以后我陪你。”
　　说完，他又小声说了句，“我妈妈也不要我了，我们都一样。”

　　也就是从这一句话开始，两个同病相怜的小孩相依为伴，渡过了他们父母缺位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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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杞宁不时会想，如果当初温雅澜不走，她不是这样的成长背景，那她对孟樾的感情，兴许就不会这般执迷了。照以前的相处模式，他们如今会发展成相看两厌的仇家也说不定。

　　可人世间的缘分总这样阴差阳错，上帝给了她喜欢上孟樾的土壤，却不给她能被他喜欢的幸运。

　　望着夜空胡思乱想了好一会，手机都快没电了，温杞宁收回思绪，走进了房间里。

　　到沙发旁给手机插上充电线，她余光忽然瞥见见茶几旁的垃圾桶满了。

　　温杞宁比较爱干净，再想起今晚吃海鲜也制造了不少厨余垃圾，她果断地马上一齐打包好拿出门去丢。

　　下到一楼，温杞宁把垃圾分类丢好，拍了拍手回头往单元门走。

　　刚迈出两步，突然有道清磁的声音伴着晚风从身后传来：“温杞宁？”

　　她回过头去，有些意外地看到了沈彦祈。

　　男人站在路灯下，捧着一束康乃馨，手上还拎着个精美礼盒。
　　看起来像是要去哪位长辈家做客。

　　不过和平时衬衫西裤的装扮不同，沈彦祈今晚穿了套休闲装，黑色帽衫运动裤配白球鞋，比起名利场上呼风唤雨的霸总，他此刻看起来更像个帅气男大学生。

　　有点耳目一新的感觉，温杞宁打招呼慢了半拍：“好巧。”

　　沈彦祈长腿大步地走近，视线不着痕迹地从眼前人的收腰小黑裙上移，掠过她带了妆的娇妍面容，他眼尾微微一挑：“你住这？”

　　温杞宁点了点头，看着男人手上的鲜花，她也寒暄地问了句：“你这是，准备去拜访谁吗？”
　　沈彦祈低睫颔首道：“看一个老师。”

　　此番遇见不在预期，一时没太多话可聊，等他说完，两人默然对视了几秒。
　　在尴尬蔓延前，他们颇为默契地并排往单元门里走去。

　　进了轿厢，温杞宁摁下“21”的数字键，沈彦祈的目光在上面稍定，才不疾不徐选择了自己要去的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