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吻过的裙摆》亓乐

41、自拍

　　沈彦祈的确气急攻心，但毕竟有家室了，他不可能像沈彦琅之类的光棍莽莽撞撞。

　　对孟樾，沈彦祈下手还是留有分寸的，虽然看似打得惨烈，可实际上多是皮肉伤，没有动及肺腑。孟樾被抬回休息室缓了会便能重新独立行走了。

　　沈彦祈疏解了这口恶气，不愿再和闲杂人同处，擦干净嘴角的血，简单上过药后，他很快回了云礼酒店。

　　回到这间不久前和温杞宁共度过房间里，被她留存的温柔气息安抚，沈彦祈的心情才逐渐好转过来。

　　洗漱过后夜也深了，沈彦祈平躺在床上，准备睡前例行地和女朋友道晚安。

　　温杞宁心有灵犀似的，在他刚点开微信时便发了一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
　　温杞宁：【小声问，你睡了吗？】

　　他好容易想象出她乖乖软软的模样。
　　沈彦祈轻轻勾了下嘴角，伤口被扯动，他闷哼了一声：【在等女朋友的晚安呢。】

　　温杞宁随后问：【那你现在想看看我吗？】

　　沈彦祈知道这是要视频的意思，然而他眼下这张脸并不适合见人。

　　沈彦祈顾左右而言他，委婉地拒绝了：【正好想问你要几张照片，最好是那种——】

　　喉结微滑，沈彦祈暗示：【燥得慌的时候能用上的……】

　　左上角的正在输入显示了一会，然后温杞宁发来了条《心经》的音频链接。
　　之后再无下文，聊天归于沉寂。

　　女朋友脸皮薄，这会不理他是大概率事件，沈彦祈心下了然。
　　他低低笑了声，最后发了句：【晚安宝贝。】

　　—

　　这晚辗转反侧，心情和伤口的双重折磨下，沈彦祈熬到凌晨也没睡着。

　　可能因为今晚的经历追根溯源是因温杞宁而起，以至于沈彦祈闭上眼后满脑子都是她。

　　思绪纷纷扰扰，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忽然重温了过去，回顾起了这段感情的缘起。

　　……

　　沈彦祈第一次遇见温杞宁是在11年级下学期，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
　　那天课间，他因为连续几日熬夜准备一个论文竞赛，睡眠不足正在补觉。

　　结果伏案趴下，刚要睡着，后脑勺就被一颗棒球砸了。
　　这种时候，饶是再好的脾气也难忍，沈彦祈的起床气登时有些控制不住，他脸色阴郁地坐起，踹了一脚课桌正想骂人。

　　话已经到嘴边，忽然这时，沈彦祈余光发现了一位女生，隔着一扇窗，她正缓步走在长廊上。

　　仿似画里出来的古典美人，少女身姿婷婷，披着乌黑柔顺的长发，巴掌大的鹅蛋脸莹润白皙，五官典雅秀气，那双眼生得尤其好，眸光纯净，澄澈得像山涧清泉，不掺杂半点尘秽。

　　她的出现，吸引的不止是他的目光，沈彦祈很快听见了其他同学的讨论。
　　——“哇，快看，外面是本部那个温杞宁！”
　　——“她真的好古典啊，长相气质都是。”
　　——“看起来这么温软的妹子，居然敢举报校长儿子，啧啧，人不可貌相！”

　　温杞宁没听见这些议论纷纷，她仍旧步履款款地走着，百褶裙边随风轻摆，普通的校园制服在她身上都有着说不出的好看。

　　倏忽间，好像见到了谁，温杞宁看着前方，蓦地展颜一笑，少女眉眼弯弯，眼波盈盈流转，清丽的神色仿若夜晚昙花，惊鸿一现的动人。

　　不知是那个下午阳光滤镜感太强，还是温杞宁真的太过独特，那一刻，沈彦祈第一次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音，像春雷鼓动。
　　他收不回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
　　然后再一眨眼，一道不陌生的身影走入了视野，是同在校队的孟樾。

　　温杞宁显然是为他而来，他们两人站在走廊边上，沈彦祈的视角里，女生始终带着温和的浅笑，不管她眼里的男生态度有多漫不经心。

　　最初目睹到这一幕，沈彦祈只觉得心口有种莫名其妙的闷和烦躁，但当时，他并没有认识到这是喜欢作祟。
　　后来让沈彦祈慢慢看出自己心意的，是那日之后，他发现自己见到温杞宁的频率突然高了起来。

　　他见到了下雨天她在艺体楼前给小猫撑伞。他会在食堂发现她饮食清淡，吃饭慢慢的，总是很小口，像她经常喂的那两只猫。他还能看见她穿着纯白的体服在舞室练舞，动作翩翩时好像蝴蝶纷飞，静下歇息时又仿似水面上最娴静的白天鹅。
　　再后来，他晚上做梦了，有个少女舞动在他起伏不定的心跳上，梦是湿漉漉的梦，醒时被褥床榻总是黏糊。

　　如此辗转往复了一段时间，倏忽某天，一个答案再也藏不住，拨云见日地让沈彦祈彻底觉晓了。
　　温杞宁无声无息，成了他情窦初开的芽。
　　不是她走进了他的视野，是他的眼睛总在找她。

　　沈彦祈明确了自己的心意，知道他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温杞宁。
　　而喜欢会让人在意，在意会令人变得格外敏感，确认心意后，沈彦祈很快就明显察觉出了温杞宁对孟樾的感情。
　　他发现，她总是眉眼含笑，认认真真地看着孟樾，好像在追寻天上的太阳，和面对其他男生时的礼貌疏离截然不同。

　　很多次的旁观视角下，沈彦祈对温杞宁眼里的情意看得真切，他也明明白白地知道，那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年少轻狂的岁月里，他不是没动过取代孟樾的心思，为此还做了好多在后来看来单蠢的傻事。

　　沈彦祈印象比较深的，是那年的校运会田径比赛，那次，是他和孟樾首度能被温杞宁看到的同台竞技。
　　沈彦祈很记得，当时温杞宁拿着水候在终点，他心底清楚她在等谁，可还是存着一点奢望，幻想着成为冠军，便能独一无二地被她看见。

　　这种强大的驱动力之下，沈彦祈超常发挥了，历尽疲竭千辛，最终如愿在众人的欢呼声里率先冲破了终点。

　　胜利的那一刻，温杞宁看来了一眼。
　　但也，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一眼。

　　这场比赛过后，沈彦祈生出了很强的挫败感，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第一次遇到了拼尽全力也实现不了的事情。

　　沈彦祈是高傲的，这种落差悬殊的失败让他开始望而却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控制不住地会去关注温杞宁。

　　和同龄人不同，沈彦祈行事风格一直都不冒进，面对初次喜欢的女孩，在没想好十拿九稳的策略前，他更不会直白表露心意。

　　也正是出于这种谨慎的心理，沈彦祈观望了好长一段时间，用来发觉温杞宁的喜好，以及分析情敌们失利的原因。

　　但世事难料，后来还不等他万事俱备，沈彦祈便遇到了让他无法再借东风的事情。

　　那时是长假的一天，沈彦祈在从祖父家回自己家的半道上发现了温杞宁，数日未见忽然偶遇，他本该是惊喜的，可温杞宁脸上的茫然和失魂落魄让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彼时沈彦祈不知道温杞宁是因父母的事情伤神，他只觉得她格外的难过。见她失神得甚至连要过马路都忘了，呆呆的站在路中间，而周边车来车往，路况复杂，沈彦祈果断让司机停车，想下来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然而没等他走近，孟樾便先一步跑到了温杞宁身边。
　　他把她牵去了安全岛上。
　　两人交流了什么，然后孟樾伸手抱住了温杞宁，小姑娘像受伤的鸟儿找到了归巢，很依赖地在他怀里哭泣。

　　隔着川流不息的车子，沈彦祈驻足看着这样失落的温杞宁，他莫名又想起了她喜笑颜开的时候。
　　然后他发现，无论悲喜，温杞宁都会想亲近孟樾。

　　忽然之间，沈彦祈就意识到了，温杞宁对孟樾的喜欢比他想象中更深，而平心而论，孟樾对她，大概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沈彦祈很记得，有次校队比赛，开场时孟樾突然不见人影了，然后有队友说，孟樾是去揍老师了，因为那人欺负了他妹妹温杞宁。
　　那时是沈彦祈自己第一次听说温杞宁的名字，他当时还在想，孟樾人不太靠谱，对他妹妹倒是有情有义。
　　他哪里知道，后来会有这些千丝万缕的羁绊纠葛……

　　那天沈彦祈站在路边看了他们很久，也是在那天，他决定放弃了。
　　因为觉得，他想给温杞宁的感情，她未必需要，他不该表现出自以为是的喜欢。

　　说来也唏嘘，这段感情好像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毕竟，他喜欢上她的瞬间，她在对着另一个男生笑。

　　放弃一段感情并不容易，幸好时间是良药，高中毕业后，沈彦祈出国读书，远离了原来的校园环境，这份感情在异国他乡渐渐能够隐没了。

　　再后来，沈彦祈回国创业，那时温杞宁已经是有名的舞蹈演员了，他不时也会像其他观众一样，在舞台下看她表演，在人群里融进自己的掌声。
　　但和年少时不同，事隔经年，沈彦祈已经学会了把温杞宁从日常里淡去，只维持着台上台下的距离。
　　他再也不会主动打探她的私人信息，他甚至让自己假想她已经成家了，好让自己死心。

　　揣着这种心态，又过了几年，直到觅园那晚狭路相逢，看到温杞宁仍然在为孟樾黯然神伤，沈彦祈终于再也骗不了自己。
　　这些年过去，他依旧见不了她这么委屈。
　　所以，即便未知前路，他还是迈步出了第一步。

　　好在千难万难，上天终究待他不薄，迂回过后，念念不忘的，终是得到了回响。

　　……

　　回想起这些旧事，最后的好结局让沈彦祈心情舒坦了，他睡意渐生。
　　正要入眠时手机忽地振了振。

　　是温杞宁又发来了一条消息，轮回似的，和之前那条一模一样。
　　她在问他睡没睡。

　　沈彦祈打起精神，回：“你说呢？”
　　温杞宁没说话，但她发了一张自拍。

　　沈彦祈点开，登时血脉膨胀，睡意全抛到九霄云外了。

　　照片里，温杞宁坐在床上，顶着一张清纯至极的小脸，欲说还羞地望着镜头，她姣好的身子穿着自己宽大的白衬衫，扣子只系了中间一颗，露出了细细的肩带，一片雪白呼之欲出……

　　“宁宁，”全然没想到会有这种深夜福利，沈彦祈看得浑身血躁，他嗓音哑得不行，“你要我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