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七三 情绪跌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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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里光芒大炽，明亮得刺眼，唐玉缘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刃无霜怕伤到他的眼睛，很快伸手替他捂住。
但他扒开魔尊的指缝，隐隐约约看到有枝条从光芒中延伸出来。
“不许看！”刃无霜捂紧了他的双眼。
虽然看不到，但耳边的声音不绝，有熟悉的藤蔓爬墙的窸窸窣窣声，还有劈啪作响的爆裂声，唐玉缘提心吊胆地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总觉得十分漫长，最后听得如烟花绽放的“轰”地一声，周遭彻底安静了下来。
捂在他脸上的那只手也松缓缓松开了。
牢房里已经恢复了昏暗，只有墙上的火把还在亮着，等他看清眼前的画面时，唐玉缘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绿竹兄……”他喃喃地说。
那个姿态妖娆、相貌妖艳，走起路来婀娜多姿的男人已经彻底消失了，牢房里并没有他的残骸，甚至看不到他曾经在此的痕迹。
取而代之的，是长满了整个牢房的青藤，它们生机勃勃地爬遍后面的墙壁，缠紧了每一根栏杆，此刻的牢房就像一盆因为长势良好而爆盆的绿萝，枝繁叶茂、绿意盎然，所有枝条上都开满了漂亮的小花。
白色花瓣，黄色花心，纯净又好看。
像极了绿竹姬生前爱美的样子。
唐玉缘的眼泪无法自控地流了下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用死的啊……尊上你都放过他了……”
“他所牵挂的人已经不在了，支撑着他活到现在的目标也已经彻底失败，要他再活下去，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他遭受了那么多，也该得到自由了。”刃无霜低声道，“想来他早就做了必死的决心，只是心里还挂念着你。”
平心而论，他对这蛇妖的确有一些敬佩，敬佩此人能够在黑暗中蛰伏这么久，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来为爱人复仇，忠诚、勇敢、决绝、坚韧，的确是很珍贵的品质。
只可惜太自不量力。
阿铁依旧是食铁兽的原形，一扭一扭地爬过去，人立起来去嗅那缠在围栏上的藤蔓，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突然间回头，向魔尊和唐玉缘“嗷”了一声。
刃无霜先走过去，看到牢内景象，向来表情淡然的脸上不免露出了一丝惊讶。
唐玉缘跟上，再度被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无数青藤与小花的包裹下，一支独特又粗壮的褐色花枝矗立其中，花枝顶端是曾经生长在绿竹姬头顶的伞状花冠，甚至比那时看起来还要大、还要厚实。
他不可置信道：“这是……”
“是妖髓灵芝。”刃无霜瞬间了然，“这里墙上有法阵符文压制，就算自爆妖丹也不可能产生太大的毁灭力，而他则是以自己的妖丹和身体为养料，全部反哺给了寄生在他身上的花藤，用这最后的能量，供养出了这朵花。”
想起方才绿竹姬的那几句话，魔尊轻轻点头：“难怪他说，以后和你两不相欠。”
“可我不要他用命来还啊！”唐玉缘心脏疼得厉害，眼泪收都收不住，“他怎么、怎么……”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说绿竹姬傻吗？他当然不傻，只是……倔强刚烈得让人心疼。
唐玉缘只听过他只言片语的过往，还没有好好了解他所经历的一切，但就是觉得他命不该如此。
一切都让人无奈得难以言喻。
绿竹兄，如你所说，我俩两不相欠！
希望来世，你能快乐地生活，再不沾任何风霜雪雨。
希望你能和幽梧还有绿荷，用属于你们的方式团聚！
一团无法顺畅吐出的气堵在喉咙口，唐玉缘实在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
好难过啊，真的好难过，怎么事情偏偏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刃无霜将他抱进怀里，瞥了那妖髓灵芝一眼，转瞬便将人带出了阴暗的牢房，置身于阳光灿烂的山谷中。
“别哭了，你心口的伤才好没多久，我怕它受不住。”他轻声哄着。
唐玉缘转过身紧紧抱住魔尊的腰，趴在他的怀中，从嚎啕大哭变成小声啜泣，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停止哭泣，一下一下地倒着气。
刃无霜轻抚他的后背，帮他顺气：“人各有命，不必太难过，现在这样，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道理、我都懂。”唐玉缘抽泣着说，“可是、就是、难过。”
“有我发现自己被你骗的时候难过？”
唐玉缘：“嗝。”
你确定这个时候提这件事？
但提都提了，实在没法再回避，只能当面道歉。
他讪讪地推开魔尊，低着头单膝跪地，声音嘶哑道：“尊上，我身为仙盟弟子，理应为仙盟效力，事情虽然我并没做错，但、但从自己心里而言，的确对你感到万分抱歉。既然已经被你识破，要杀要剐，全由尊上定夺！”
“说这种虚伪的话有什么意义？”只听魔尊鼻子里“哼”了一声，揶揄道，“本尊费了一番工夫救你性命，就为了杀你剐你？”
别说杀剐，刃无霜看着阳光下小兔妖低着头露出来的那一截白得耀眼的颈子，觉得但凡掐红一点自己都会感到心疼。
真是活生生地给自己添了截软肋。
唐玉缘心中无声叹息，觉得在魔尊面前，自己确实理亏得紧。
那该怎么办嘛……
“你被刺中时，要我去你师兄师姐的记忆里去看真相，我看了，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算你主动投案，决定对你从宽处理。”刃无霜声音冷厉，“起来说话，我费力气救你，是为了让你卑躬屈膝的？！”
唐玉缘：“……”
他站起身，缓缓抬头，撞上魔尊冷淡又微微愠怒的双眸，尴尬地把脸转向一边。
既然都知道了，那要赶我走吗？
哦不，按尊上方才的的语气，肯定要说“我把你救回来，是为了让你回仙盟的”？
想到这里，唐玉缘突然心头泛起一点窃喜。
难道我可以留在他身边了？
可身为仙盟弟子，任务失败了，是不是也得回去复命？逗留惑妄宫，是不是太不像话？
兔兔左右为难。
“怎么不敢看着我？”面前传来魔尊揶揄的声音，“心虚？”
唐玉缘抠着手：“是、是啊……”
“那有没有想过，如何向我赔罪？”
“啊……”唐玉缘脑子飞速旋转，怯生生地说，“那支妖髓灵芝，就交由尊上处理吧，尊上为了救我，应当是损耗了不少灵力，我没什么可补偿的，就……再说我也用不上了，改日我回仙盟复命，找前辈帮我取出妖丹，恢复人身就是。”
刃无霜冷笑：“用不上的才给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唐玉缘十分郁闷，“尊上又在故意曲解我。”
“第一，妖髓灵芝只能给妖用，我们魔族享受不了，所以，你的好意本尊只能敬谢不敏；第二，昨夜你病入膏肓，我替你取妖丹不成，已经找来了椿艾那老头——”
唐玉缘惊悚抬头：“你去找前辈了？！！！”
怎么去的？魔尊独闯仙盟青山门？
打起来了吗？
前辈会来惑妄宫？
该不会是被绑来的吧？！！
岂不是因为我加剧了魔界和修仙界的矛盾？！
仙盟岂不是更要针对魔尊？！
刃无霜淡淡道：“嗯，找了，他很识时务，听说是你妖丹有事，就跟我过来了。”
没打吗？没打就好。
唐玉缘还在觉得这事听起来极为魔幻，就听魔尊冷漠地宣布：“他亲口说，因为你体内沾染太多妖气魔气，已经跟妖丹产生了密不可分的联系，如果将其强行取出，你就会像是被剖丹的妖族那样死去。”
“芋圆，你要么死，要么只能作为一个兔妖活下去。”
说出这话的时候刃无霜也觉得自己着实残忍，尤其那蛇妖还刚刚死在唐玉缘面前，自己就对他说了这样令人遗憾的结果。
从冥界把小兔妖带回来的时候，就听他在昏迷中喃喃地重复“我是人，不是妖”，便知道他多想恢复原本的身份。
但这事没什么好瞒的，拖下去毫无裨益，希望他越早知道，越早接受。
“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刃无霜声音温和了许多，“好在你的师兄师姐都不会再误会你，至于你馔玉门的声誉，将来也得由仙盟盟主负责澄清。”
唐玉缘一时之间有些怔愣，像是没听明白魔尊的话。
“我……不能做回人了，吗？”他茫然地抬头，看着对方，“可我本来是人啊，怎么就成了妖呢？伪装，还能装得这么彻底吗？”
刃无霜叹了口气，轻抚着他的后脑勺：“芋圆——”
“为什么？！我不理解！”唐玉缘躲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被硌得生疼，忍不住“啊”了一声，摔倒在干枯的草地上。
脚是疼的，可他却觉得心脏和脑子却已经麻了，钝钝的不知该作何感受。
痛苦吗？好像并没有很多，只是塞满了问号。
为什么本来好好的，现在一切都变了？
刃无霜弯腰强行抱住他，盘膝坐在地上，将他制在怀里。
原本可以回惑妄宫好好说，但他突然觉得那里过于昏暗，还是把令人难过的事拿出来在阳光下讲，被明亮光晕照一照，可能人就会不那么难受。
“你原本虽是人身，但道行太低，体内的灵气不够高，所以被移入兔子妖丹后，灵气与妖气之间冲撞得不明显，但那些灵气对妖丹也会产生微弱的损害，只是你自己觉察不到。”刃无霜环着他的肩膀，温声道，“但后来，我给你输送魔气，还炼化了妖丹将灵力传与你，使得你体内经脉中妖魔气渐渐超过你自行修炼得来的灵气，也因为它们跟妖丹更契合，逐渐成了你身体内主要的灵力来源，只是还不足以修补被损坏的妖丹。”
魔尊说得很清楚了，唐玉缘算是明白过来：“经脉里全是妖魔气，丹田之上结的又是妖丹，所以我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兔妖，是么？可是取走妖丹后，妖魔气散尽，再不济，我也会变成一个凡人呐，怎么会死？”
“你的身子骨太弱了，本就至阴至柔，又在妖魔气中浸了这么久，还曾魂魄离体过……”刃无霜心疼道，“单单取妖丹这个过程你就很难熬过，就算勉强能撑过去，那孱弱的肉.体凡胎也坚持不了多久。”
唐玉缘靠在他温暖宽厚的怀中，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腔传来的微震，原本拧巴成一团的心脏渐渐舒展开来。
听着向来话不多的魔尊絮絮叨叨，自己却突然走了神。
变成了兔妖，就不能留在仙盟了吧，哪怕我这算是因公“受伤”，仙盟怎么会容留妖族留在那里。
况且仙盟灵气太重，兔兔受不了的。
兔兔得留在有妖魔气的地方。
比如魔尊身边。
嘿。
怀里的人久久没吭声，刃无霜不放心地低下头，先是摸摸他的脸，没摸到眼泪，接着拈起他的下巴，让他仰头对着自己。
眼睛还是红红的，应是方才哭过的缘故，神情……看不出悲喜，倒是有点复杂。
小兔妖也开始复杂起来了？
“想什么呢？”看不出就直接问。
唐玉缘定定地看着魔尊略显憔悴的脸：“尊上，若是我能变回人，你会让我回仙盟吗？”
“做梦！”刃无霜想都没想，冷声道，“早说了你既来了本尊身边，就别想走！”
“可如果我是人的话，惑妄宫妖魔气太重，我可受不住啊。”
“你忘了后山禁地灵气充沛了吗？你的师兄师姐在那边住得挺得意。”
“所以尊上无论如何不会赶我走，是么？”
“当然，就算你们那盟主老道来要人，我也不会让你回去。”
“尊上，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病傻了脑子不好，唐玉缘心中陡然生出妄念，仰头看着把自己抱得很紧的魔尊，问道，“……喜欢我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