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上元夜姑苏旧客有感》沈绣雪

82、两面

　　“好了，多说无益。”程娘子站起身，侧过头瞥向背后的盛瑶，“你看好这座宅子，不要让任何人出入，其他的我会打点。至于你想做的事，也很快就能做成。”

　　盛瑶努力克服心头的恐惧，问：“我的仇，当真很快就能报么？”

　　“自然。”程娘子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话，低头拂去衣裙上的尘土，“当初和鬼界谈交易，商议的是我负责毁掉凡间，他们负责攻打天界，使鬼界成为三界之首，事成之后许我副界主之位。你放心，处置完盛初，我就陪你去鬼界寻这对母女，可以让你亲眼看着她们…”

　　她说到这里时压低嗓子，语气里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浅淡笑意：“看着她们灰飞烟灭，万劫不复，死后千万年永无轮回。这也是我想看到的，我盼这一日已经盼了很久，从我知道世上有盛初这个人存在的那一日起。”

　　盛瑶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双手情不自禁地死死攥住衣摆。然而她的神情落在程娘子眼中，却有另一番含义。

　　后者见她打了个冷战，只当她气得浑身哆嗦，笑道：“倒也不必气成这样，有你复仇的时候。鬼界不止有盛初和她母亲，还有害死你妹妹的那个程贵妃，到时候你大可以好好折磨她们，过一过手瘾。”

　　盛瑶从牙缝中发出“嗯”的一声。程娘子见状，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今日我就不留了。这段时日你好生在汴京待着，回宫去也罢，住在这宅子里也罢，我先走了。”

　　“…为何？”

　　程娘子面上笑意更盛：“你说为何？成画还有事寻我，我不能不去。”

　　她说着站起身，叮嘱道：“你若无事，还是回宫去住，这里不安全。”

　　盛瑶咬牙应下：“…好。”

　　另一边，外墙墙边的盛初和沈玄征听见动静后便闪身藏进草丛，等程娘子出来。

　　这人走路不算快，慢悠悠地在宅子中穿行，但在走近外墙、将要从正门出来时，步子却又快又急，像是迫不及待逃离牢笼一般走出江宅。

　　“这死丫头…可真是麻烦。”程娘子随口骂了一句，甩手离开。

　　等她走远，盛初用穿墙术翻过墙，沈玄征紧随其后，两人回到内院。

　　一进院子，就见盛瑶面如死灰，瘫坐在石凳上。

　　“姐姐？”盛初急忙唤她。

　　盛瑶抬头，有气无力地道：“吓我一跳，你怎么这么大声…”

　　盛初明白她是被程画影吓的，忙走过来坐到她旁边：“你别怕，我们也都听到了，我们一同想法子。”

　　“还有何法子可想？”盛瑶道，“她与鬼界界主妆成画联手，意欲吞并凡间和天界，想要你和沈玄征的性命，说不定连你在这里的那些亲人朋友都不能幸免。迟早，她也会杀我。”

　　盛初心下惊疑，连忙问：“杀你？为何？”

　　“我不确定，但我知晓她对我绝非真心相待。”盛瑶耷拉着脸，“许多事她都不告诉我细节，我问她她也不答，当面对我关怀备至如同挚友，背地里同鬼界的人提起我时却极不耐烦，没有一丝尊重。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她觉得我不过是她的利用对象，事情了了就该送我下黄泉，不必留着。”

　　刚才千里传声时，程娘子对盛瑶虽有倨傲之态，却像好友一样殷切关怀。但她一离开盛瑶的视线，就立刻对后者加以辱骂，实在令人反感。

　　盛初方才听了程娘子的话，现在听盛瑶这样说，不免也有些担心。“你现在是江憬愿，她是程家人，程家与江家同是天子近臣，必然互相防备猜忌，她不喜欢你也在意料之中。我们此后必得万般小心。”

　　她始终无法看透程画影。此人阴险狠毒，两面三刀，甚至想毁掉自己从小生活的凡间，还想毁掉凡间的一切。她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如此心狠手辣？

　　盛初在脑中快速回忆了一遍穿越以来收集到的所有信息，然后问：“姐姐，我一直不知程画影究竟为何恨我，你可知晓？”

　　见盛瑶不明所以，她又道：“程昭仪是我在此世的生母，她是程画影父亲所纳外室之女。程画影对她…是否有敌对之意？”

　　早在兰陵时，盛初就推断程娘子对她的恨意可能是来源于程昭仪，恨程昭仪则可能是因为妒忌。毕竟幼时的经历，对人实在影响巨大。

　　沈玄征也看向盛瑶，神情若有所思。

　　盛初这一问，正中盛瑶下怀。她回忆道：“我没有原身的记忆，但我穿越过来的时候，正是天然楼之事刚过、我和她分头之时。那时她叫马车送我回汴京，不让我管其他事，说自己要留在姑苏。她还说…”

　　盛瑶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那时我无依无靠，以为她是原身的好友，所以凡事都凭她拿主意。临上车时我问她，为何要待在姑苏，她说，姑苏是她一位故人的故乡。我问是谁，她只让我别多问，命车夫即刻送我回京。”

　　她问：“程昭仪是姑苏人么？这位所谓的故人，就是程昭仪？”

　　盛初托腮作思考状，点头道：“不错。看来她留在姑苏，是想继续打听昭仪的消息。”

　　“之后的事我一概不知。”盛瑶道，“她没有和我说过怎样与她联系，直到今日她才第二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到汴京后那车夫送我进宫，告诉李总管我是被废的才人江氏，安排我住在报琼阁。我没办法，只好听他们的，半真半假地当了一年多的才人。”

　　由此看来，盛瑶也不知程娘子的底细。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但我在宫中无聊时摸索出了个法子，可以与外界对话。”盛瑶见两人都不作声，补充道，“若我没猜错，你们在现代时应该都听见过，不过阿初可能已经忘了。这阵法是我在殿中无意间发现的，也可能是程画影故意留下的。”

　　盛初点头：“我确实不太记得。姐姐，这阵法除与其他世界相连以外，还有何作用？”

　　盛瑶道：“按理说应该没有其他作用了，但里面的声音可以回放。不信，到时候放给你们听听。”

　　“我们还是先看看这里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吧。”沈玄征道，“方才的妃嫔名册，尚未看完。”

　　“也对。”盛初道，“到屋里去吧，在这露天院子里，我不放心。”

　　盛瑶忙答应：“好，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听不了，我们先去屋里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