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上元夜姑苏旧客有感》沈绣雪

16、糕点

　　饭堂周围人山人海，被围在中央的是两个糕点摊子。

　　双成怒气冲冲的声音自人群中间传来：“你这算怎么回事？竟然抢我的生意！”

　　另一个声音明显气势弱得多：“…谁规定这里只有你能摆摊？就因为你是前辈？我只不过是因为没钱，想过来转一圈看看能不能赚到点灵石，不想你也在这里。”

　　双成冷哼道：“你抢我的生意，哪里只是和我在同一个地方摆摊这样简单？你还把我摊子上的人直接拉走了！惊风楼竟是这样的规矩，我今日才算开了眼了！”

　　听她提起惊风楼，有些惊风楼弟子立刻看不下去了，怒骂：“陆阑风！你竟然打着惊风楼的招牌行此不义之事，简直是给宗门抹黑！”

　　与双成对骂的，正是惊风楼弟子陆阑风。

　　陆阑风涨红了脸道：“我没有…你休要信口胡说！”

　　叶霜浅抱臂站在双成身后，而陆阑风身后正是看好戏的谢疏。

　　两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盛初大约明白了原委。

　　双成酷爱厨艺，一有空闲就会在饭堂外面摆摊卖糕，赚了不少灵石。今日她拉上叶霜浅一同来摆摊，不巧陆阑风和谢疏也来摆摊，分走了双成两人的生意。

　　这样一来，二人的生意都算不上好，摆了两个多时辰的摊之后，彼此渐渐相看两厌，于是索性争执起来。

　　弟子们本来下了课到饭堂来用饭，见有热闹可看，除了少数人之外，大部分都放弃了吃饭的念头，挤在一起围观他们干架。

　　双成冷笑：“好，今日我们定要分个胜负，是男人就把你做的糕点亮出来和我的比比！”

　　陆阑风不肯示弱，立即打开自己桌上的食盒，把里面的糕点倒出来：“请各位同门都来尝尝，到底是谁的糕点更胜一筹！”

　　他把糕点挨个分发给围观的弟子们，盛初要了两块紫苏卷，递给程愿一块：“师姐尝尝味道怎么样。”

　　入口清甜，淡香萦绕，味道中规中矩。两人的想法不约而同。

　　双成见他果真亮出了自己的糕点，也将面前桌上的糕点分发下去。

　　这次盛初要了两块梅花糕，和程愿站在外围吃。口感也是清甜，多了一股很淡的玫瑰香，总体与陆阑风的不相上下。

　　其他弟子意见各不相同，有人说双成的更好，也有人说陆阑风的更佳。

　　双成对自己的厨艺一向非常自信，悠闲地抱着双臂听围观人群的反应。

　　但她分发糕点的时间在柳钰之后，弟子们先是觉得陆阑风的不错，连声夸赞了他，尝了双成的又觉得也好，继而才开始新一轮夸赞。

　　但落在双成耳中，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她听他们似乎都在说陆阑风的糕点有多么好吃，竟无一人为她发声，心下狐疑。

　　她见桌上的糕点基本都已经分发下去，只有桂花糕还剩下不少，于是她尝了一块。

　　苦涩乏味，双成强忍着没吐出来，内心感慨，的确难吃。

　　她几乎恨铁不成钢，外表这么松软可爱的桂花糕，怎么难吃到这种地步！

　　她嫌弃地把盘子推开，甚至没有注意到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人交口称赞她的梅花糕，郁闷地托腮望着对面陆阑风的摊子。

　　她想到了什么，心头忽然闪过一丝狂喜——今早她那位不着调的道友知羽道人拿走的，不就是她昨夜做好放在厨房的桂花糕？

　　她和盛初去画扇亭看花那天，摘了些桂花，做成的糕意外被知羽道人拿走，但她的手艺短时间内不会改变，说明知羽道人吃到的糕也是苦的……

　　某座不知名的山头上。

　　背着把大刀的年轻道人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苦着脸把才吃了几口的糕掰成小块撒到水里喂了鱼。

　　他心情不佳，慢腾腾地撒糕点，见鱼儿吃得无比欢快，自己却只能吃糠咽菜，咬牙道：“这丫头，又整我！”

　　就当是罚他乱拿东西了，谁叫他不了解她的手艺就敢乱吃？双成不以为意，望着面前的桂花糕，在心里暗暗苦恼自己即将落败。

　　她对面，蹲在陆阑风身后想对策的谢疏也在暗自苦恼。

　　他的厨艺很是生疏，前几日烧了清溪门的厨房，被罚给全门派的弟子从饭堂端饭，加上用仙法搬运东西要耗费灵力，累得半死不活。

　　而他为了买饭菜，仅有的灵石也在三日的惩戒中用完了。本想摆摊谋生，却遇到双成这么一个同行业的刺儿头，甚至还有叶霜浅做后援，弄得他无计可施，午饭都还没吃到，尚且腹中空空，却还要忙着和她们打擂台。

　　他颇为幽怨，饥肠辘辘之下也开始吃自己的糕点，同时给陆阑风递去一块。

　　陆阑风没看究竟是什么，随意把手上的糕往嘴里一塞。

　　一口下去效力极猛，呛得他连忙大口喝水，拼命咳嗽，惊动了四周的所有人，许多人手上的糕送到嘴边就停住了，抬起头看他。

　　察觉到向他投来的同情目光，陆阑风迅速抹干净嘴，企图掩盖尴尬。但嘴边的糕点屑还是已经漏到了衣领里，他又慌忙清理。

　　一阵手忙脚乱过后，他身心俱疲地觉得，自己的厨艺恐怕真的没救了。

　　双成的厨艺就这么厉害，厉害到弟子们纷纷为她折腰？厉害到众人看向他的时候，眼里只有同情，没有赞赏？

　　是因为他吃东西呛到，还是他即将败北，所以他们提前对他施以同情？

　　陆阑风不甘心。

　　她的糕点就这么好吃，能将他直接比下去？

　　尤其是当他抬首看向对面，见双成唇角微扬，笑意掩藏不住，他越发如坐针毡，只想见识见识她的糕点究竟有多吸引人。

　　最终他的欲望战胜了理智。

　　陆阑风提着食盒来到对面摊位，“我…”

　　双成下意识以为他是来挑衅的，立刻站了起来：“你什么你？你休想抢我糕点！我知道我的糕点好吃！”

　　哪知对方像是鼓足了勇气，被她抢白也没有反驳，“我提议，我们互相品尝糕点。反正自己做的也吃腻了，你说如何？”

　　双成一愣，想到桂花糕的惨烈口感，很不放心：“你当真要吃？吃出什么事来，莫怪我才好。”

　　陆阑风摆手：“怎会？”他把食盒打开放在桌上，有些局促不安，“样式不多，你挑一个。”

　　双成拿了一块紫苏卷。

　　同时，陆阑风小心地拿起梅花糕，轻轻咬了一口。

　　下一刻，两人同时蹦了起来。

　　陆阑风眼中满是赞赏：“果真妙极！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前辈果真是当之无愧的天界第一厨。”

　　双成眼中却充满震惊，不可思议地道：“你这家伙明明身怀绝技，厨艺出神入化，为何不告诉我？你放心，我明日就摘掉招牌回蓬莱磨炼厨艺，从此之后再不与你相争！”

　　两人面面相觑，方才有些明白，他们是先吃了各自制作失败的糕点，然后吃了对方做得最好的糕点。

　　周围弟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只觉好笑非常。然而两人并未被影响，而是犹如知己般激动地继续互相夸赞，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这擂台还打不打了？”旁边有弟子嚷嚷道。

　　“自然不了。”双成摇头，随后高兴地道：“道友们可还要吃糕点？今日欢喜，权当送给诸位。”

　　这话一出，急着去饭堂抢菜的谢疏连忙附和：“对！所有糕点都送给诸位！”他拼命给陆阑风递眼色，所幸陆阑风知道他的意思，帮忙分发起糕点。

　　大家一哄而上，糕点很快分了下去，围观的人群陆续散开。盛初拉上正欲离开的叶霜浅，和程愿三人走向饭堂。

　　程愿问：“我们不等双成前辈了？”

　　盛初觉得好笑，冲双成的方向努嘴道：“程师姐觉得还有这个必要？”

　　程愿点点头，深以为然：“确实没必要。”

　　还未完全散去的人潮中央，清俊的白衣少年笨拙地收拾摊子，身旁的女子坐着，边帮他收拾边和他说着什么，想必是新的糕点配方。

　　他们碰在一起，也不知修真派的厨房够不够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