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繁华不及卿》一叶之冬

27、好印象

　　回到上将军府中之后，凌桑就将方才见到楚王一事告知了朱厉，她深知朱厉是个戒备之心十分强的人，今日见到赵善一事，根本瞒不过他。

　　当然选择告诉朱厉，还有一个原因。

　　今日见到赵善，她心里觉得，这么多皇子中，这位王爷，最是容易亲近。选择告知，也是为了之后能合理的再见楚王爷。

　　朱厉沉默思考，赵善因为身体孱弱，平日里很少会楚王府，也很少见朝中大臣。

　　他抬眸盯着凌桑，所以为何，会见她这样一个小小的奴婢。“他为何要见你。”

　　凌桑看着朱厉的眼神，就知道他又在猜测什么了，随后解释道：“禀告公子，那日从狩猎场回来的途中，奴婢被一公子所救，今日才惊知，那公子原是工部尚书之子。

　　安公子听闻奴婢所绘之画，被士毅先生所赞，便邀请奴婢为其也作一幅。

　　奴婢原想着，报那日安公子救命之恩，便跟着去了正阳酒楼。去了正阳酒楼，才瞧见，雅间内还有一人。

　　奴婢与安公子交谈期间，那公子却是独自待在雅间饮茶赏雪，未曾搭理奴婢。奴婢见其穿着打扮不像个普通百姓，想着既然与工部尚书之子交好，应是身份不比寻常。”

　　凌桑继续霹雳吧啦的说道：“奴婢为安公子做好了画，施以小计，在安公子的推波助澜之下，那公子也应了奴婢为其作一幅画。只是今日有些晚了，定在了三日后在正阳酒楼再次作画。

　　奴婢与他们告别之后，偷偷跟了那公子的马车，看到那公子进了楚王府。奴婢听说楚王爷身患恶疾，今日瞧着，那公子应就是楚王爷不假。”

　　朱厉听着凌桑不间断的说了一通话后，眉头一皱，心想着，这失了忆之后，话怎么变这么多了。

　　瞧着凌桑那满欣喜的表情，倒也觉得有些可爱。

　　他来京三年，也只见过赵善几次面。

　　工部尚书是赵善的舅舅，赵善自幼不良于行，赵毅德还是殿前司的时候，总是在外带兵打仗。

　　赵善便一直住在外祖父家，那安之自小便与赵善一同长大，说起来，赵善与那安之比和赵荣关系还要更亲密一些。

　　如果真的这样，那今日凌桑见到的人，应就是赵善不假。

　　赵善虽然不在他的谋划之中，但他毕竟是赵毅德最为疼爱的儿子，与之交好，并无害处。

　　朱厉道：“日后，好好与他们交好，听到什么，立即汇报。”

　　凌桑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这半真半假的话，朱厉还好没有怀疑。“是，公子。”

　　凌桑刚准备退下，朱厉又道：“这次做的不错，去向冰璃领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这朱厉倒是赏罚分明嘛！

　　凌桑躬身行礼，“谢过公子赏赐。”

　　瞧瞧，其实拿捏朱厉这样的冷面阎王，也没有那么难嘛！

　　凌桑高兴的去了西厢房领取银子，换来冰璃冷冰冰的警告，“凌桑，我倒是没有想到，失了忆的你，倒是变聪明了。只是~”

　　“倒又比之前变蠢了，锋芒毕露并非好事。跟我们越近，日后退出，可就越难了。”

　　凌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冰璃其实和她很相似，都是面硬心软之人，只是冰璃比她更冰冷，“多谢姑娘提醒，奴婢知道，奴婢日后只会将听到的全数告知公子，而在这上将军府上，奴婢只是一位小小的奴婢罢了，主子的事情，奴婢一律不知。”

　　冰璃瞧着凌桑低眉恭顺的样子，“你倒是想与我们撇的一干二净。你也知道，回到南晋，你便可当上妃子，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那自由之身，就这么重要。”

　　这假装失忆，自然有很多行为会让人怀疑。凌桑装作十分诚恳的表情道：“重要，奴婢虽然不记得过往，但不瞒姑娘，奴婢自清醒之后，打心里向往自由，这是不是说明奴婢此前生活过得并不如意。”

　　冰璃与失忆前的凌桑接触不多，她只是在偶尔拜见皇后娘娘的时候，见过她几次，每次都是乖巧的待在皇后娘娘身边不说话。

　　这是很有眼力劲，皇后娘娘只有稍微动一下眼神，她就明白皇后娘娘需要什么。

　　皇后娘娘将凌桑赐给朱厉，让她一同来大朝的时候，若不是宰相大人与皇后娘娘施压，朱允差点弃了国主之位，换她留在南晋。

　　是啊！能待在皇后娘娘身边这么久的人，怎么会是等闲之辈，只不过之前很会藏拙罢了。

　　“凌桑记住今天的话，要想恢复自由之身，便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凌桑应了一声“是”后，领着银子离开，回到了耳房。

　　冰璃说的不错，她的目的只是找回回去的路，至于这些人之间如何争斗，她最好躲得远远的，以免引火烧身。

　　此刻，她必须好好准备一番，让赵善知道她是有用的。对于这些权贵之人，对他们有利用价值，她才可以得以与之交谈，不然她一个小小的奴婢，怕是连再次见上他一面都是奢侈。

　　赵善因疾病不能去外面看那繁花似锦的大好河山，只能待在那几片琉璃瓦片之下，仰望方寸之景，对什么辨别方向之事，显然没什么兴趣。

　　而只有当说到山川水利之言的时候，赵善才有所动容。

　　赵善出宫建府，舍弃实权高官，领了小小的工部侍郎官职，楚王府建在安业坊，风景优美，闹市取静之地，却又在汴河之畔，往东处则是富国仓之地。

　　凌桑索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猜测了许多可能，她试图去理解赵善为何要这么做。

　　想要做点实事？

　　却最终摇头，他只是一位快死的王爷，即使有心也无力去改变什么。

　　据她所知，大朝的六部其实就是个摆设，基本由三司或者政事堂管辖。

　　而工部下的河渠司掌管水利一事，但没有实权，这哪里需要通渠，哪里需要筑堤都是由政事堂发话。

　　而赵善愿意当这工部侍郎，左不过就是图个清闲罢了。至于想了解什么山川水利之事，或许只是简单的想着不能亲眼去瞧瞧，那就多了解了解外面的世界。

　　这才是对一个病弱之人合理的推断。

　　凌桑闭目休息，脑海里却是总是浮现，今日那一抹苍雪的身影。

　　三日后。

　　凌桑提前了半盏茶的工夫赴约，来到雅间的时候，见赵善已经来了。

　　他身边那位气质不凡的婢女正在煮茶，案几上香炉里的余烟缭绕，二人安静的坐在那里。

　　怎么说呢，她也是参加过一些宴席的，喜宴上也会有茶艺师会遵从一些固定的流程给客人斟茶。

　　看起来的确像那么一回事，就是多多少少缺了一些韵味。

　　眼前的婢女并没有多少花里胡哨的举动，但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风韵。

　　眼前这一幕，安逸的让人不敢去打扰。

　　“凌姑娘。”赵善看着眼前的女子驻足门前，却不前来，“请进。”

　　凌桑看安之还没有到，这次知道眼前这位是个实打实的王爷，自然不敢像之前那样，口无遮拦了，她上前躬身行礼。

　　赵善瞧着她，行为举止比上一次，有规矩多了。到底还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畏惧了不少，他并没有揭穿，指了指眼前的茶道：“凌姑娘，请。”

　　凌桑亦步亦趋的走了过去，坐在矮几对面。

　　那婢女给她斟上茶水。

　　凌桑端着茶水，抿了一口，是上好的绿茶，清香四溢。只是她没什么兴趣继续品尝。

　　“梁公子，奴婢准备了一张风谷图，还有一张水蚀图，您瞧瞧可满意。”凌桑将茶杯放下后，将这些日子，夜里偷偷画出来的夜间山谷风向和凸岸、凹岸在水流侵蚀之下河岸变化的两幅图拿了出来。

　　她注视到，赵善眼眸里，明显露出一丝喜色。显然，赵善对她画的风谷图兴趣一般，倒是对着水蚀图认真的看了起来。

　　良久之后，赵善对着水蚀图道：“若是水流积沙，冲毁河堤可有解法。”

　　水流积沙，冲毁河堤？

　　对啊！这里可是临近黄河下游地段，黄河经过中段黄土高原，带来巨大的泥沙在此沉积，久而久之，形成地上河。

　　很容易会冲毁河堤，淹没整个京城。

　　赵善之前让姬无息去岚城梅庄询问钱淼，钱淼是之前工部的官员。

　　难道，凌桑眼神灼灼的瞧着面前的人，真的想治理水患。

　　可是这治理水患，哪有那么容易。黄河地上悬河，到21世纪，都还没有彻底解决，只是减缓。

　　凭借着古人落后技术，怎么可能会成功。且不说，这个赵善，还能活多久。就算长命百岁，这治水一事，需要上中下河段官员百姓一同发力，用个百八十年才能解决。

　　这个楚王爷真的想治河，这建府之后，讨要一个工部侍郎一事，就错了。

　　没有至高的权利，下面的官员如何会听从于你。

　　凌桑想着大朝目前的困境，治河，不可能完成。

　　但是这个楚王爷到底是个心善之人，还想做点好事。这整天里待在宅院里的人，是太单纯了点。

　　但她想要和这位楚王爷打好关系，说说好话的能力还是有的。

　　凌桑自然是不知道如何建设河堤，如何清理淤沙，但是当时看过治理黄河的片段，大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故弄玄虚道：“奴婢才疏学浅，这治沙一事，倒不是很知晓。但奴婢听过一句话。”

　　凌桑停下话来，又继续道：“上则护，中则治，下则疏。”

　　赵善看着眼前的女子，打他人算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实在是藏不住事情。她刚才的表情，显然对他的问题，有所保留。

　　他第一次听说安之的“观日辨时”图时，只当是如司天监那些人一样，懂得一些天文历算。当安之将图得意的展开给他瞧时，他才发现，那图册子比司礼监故弄玄虚要简单许多。

　　眼前的女子，是朱厉身边的婢女。朱厉这些日子的举动，不可能毫无目的。

　　若不是初见之时，觉得此女子，表面看起来是个别有用心之人，但心无城府，藏不住事。

　　只是，今日却能说出，“上则护、中则治，下则疏”这句话。

　　而这句话，正是他用了多年时间才领悟出来的。而眼前之人，不过只有十四、五岁，就有这样的见解，他当真是有些佩服。

　　穗禾在一旁也是愣住，她微微侧目，注意自家王爷，眼里尽显笑意。

　　赵善笑道：“凌姑娘这话说得好。”

　　凌桑见赵善笑了，微微浅笑，这算是在楚王爷面前展现出一个好印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