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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军械勾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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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军校营区灯火稀疏,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划破寂静。
叶梓桐从澡堂出来,被冷水激得打了个寒颤,可因周芷兰和自身情感而起的烦躁仍没散去。
她深吸一口秋夜的冷空气,没直接回宿舍,反而拐向了营区那家随军家属开的小合作社。
合作社门脸不大,木质招牌的漆字已斑驳,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电灯。
货架上多是针头线脑、肥皂毛巾这类日用品,也有压缩饼干、本地烟卷,还有几个玻璃罐,装着水果糖和油纸包的花生粘。
叶梓桐买了牙膏肥皂,目光却在糖果罐上停了停。
她想起沈欢颜偶尔会在思考难题或结束训练后,从口袋摸出颗玻璃纸包的水果糖,飞快塞进嘴里。
沈欢颜含糖时,她紧抿的唇线会松一点,哪怕表情清冷,叶梓桐却觉得,那一刻的她,卸下了丝铠甲。
“生病了嘴里发苦,吃点甜的或许舒服些。”念头冒出来,叶梓桐没犹豫。
她对打盹的老板说:“再要一小包水果糖,柠檬味的。”
付的是军中发的津贴券。
捏着那包轻飘飘却像有千斤重的糖,叶梓桐走回宿舍的路上,心里更乱了。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组员室友的关心,观察习惯是基本素养。
可另一个声音在反驳:真的只是这样吗?
推开寝室门,只有一盏床头小灯亮着。
沈欢颜似乎刚醒,正挣扎着想坐起来喝水,听到动静,无力地抬眼望过来。
她脸色苍白,却比之前烧迷糊时好点,眼神清明了些,只是带着病后的虚弱。
“你去哪儿了?”声音干涩沙哑。
“去合作社买了点东西。”叶梓桐尽量让语气自然,走过去倒了杯温水递她,看着她小口喝下。
然后,她像不经意般,把柠檬糖放在沈欢颜枕边:“顺手买的,看你平时喜欢含这个。生病嘴里没味道,吃点甜的能压一压。”
沈欢颜的目光落在那包淡黄色的糖上,琉璃般的眸子里闪过明显的错愕。
她没料到叶梓桐会注意到这个连自己都没太在意的习惯,更没料到她会特意买过来。
她抬眼看向叶梓桐,灯光下,眼神有些飘,不敢和她对视太久。
沈欢颜没立刻拿糖,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像要穿透她故作镇定的样子。
寝室内的沉默变得微妙。
叶梓桐被看得不自在,心跳又快了,几乎要后悔这个举动。
就在她想找借口躲开时,沈欢颜缓缓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拿起糖。
没说谢谢,只极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小心拆开包装纸,取出一颗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柠檬味散开,冲散了药味的苦涩和病中的寡淡。
沈欢颜垂着眼睫,细细品味着那陌生的暖意,苍白的脸上似乎多了丝淡红。
叶梓桐看着她安静含糖的样子。
那双总太冷静的眼睛微微眯起,柔和。
这一刻,所有的纠结慌乱自我辩驳,都被这颗小糖奇异地抚平了。
她悄悄松了口气,心底某个角落却因这无声的接纳,变得更软,也更明确。
有些东西,一旦萌芽,好像就再也没法轻易忽视了。
柠檬糖的清甜还在舌尖绕,沈欢颜浑身发软,喉咙发痒,忍不住低低咳了几声。
她蹙着眉,似是不满这病弱的状态,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本页脚泛黄的《战争论》,竟挣扎着想伸手去拿。
“还看什么书,好好休息。”叶梓桐见状,下意识倾身过去,伸手按住了沈欢颜伸向书本的手腕。
她动作有点急,沈欢颜被这突然的靠近、手腕上传来的微凉触感惊得一怔,下意识想抽回手,同时抬眼望去。
这一抬,两人的距离瞬间缩到极近。
叶梓桐俯着身,湿漉漉的发梢差点蹭到沈欢颜的脸颊。
沈欢颜仰着头,因病泛着水汽的眸子,撞进叶梓桐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里。
呼吸在方寸间交织,空气里混着柠檬糖的微酸还有彼此刚洗漱完的干净气息,裹着一丝藏不住的紧张。
太近了。
近到能看清对方眼里自己的倒影,能看见沈欢颜苍白脸上骤然泛起的薄红,也能看见叶梓桐耳根迅速漫开的血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
叶梓桐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开始疯狂跳动。
她甚至能摸到沈欢颜手腕脉搏在掌心下急促地跳。
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此刻因惊愕和近距离注视,竟显得格外生动。
甚至……诱人?
这个念头让叶梓桐像被电流击中,浑身一僵。
沈欢颜同样心慌意乱。手腕处的温度异常清晰,叶梓桐身上皂角混着水汽的气息,霸道地钻进她的感官。
她从未与人如此贴近,尤其是和叶梓桐。一种陌生的酥麻感从相触的皮肤窜起,瞬间传遍全身,让她四肢更软,几乎撑不住。
她什么时候……
开始在意叶梓桐的靠近了?不,不行!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战时纪律严明,个人情感是致命弱点,必须摒弃!
这话像冷水浇头,让她瞬间清醒,也涌起强烈的自我抗拒和慌乱。
几乎是同时,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别开脸,迅速拉开距离。
叶梓桐飞快松手,站直身体转过身,假装整理从合作社买回来的东西,掩饰心底的惊涛骇浪,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沈欢颜则立刻收回手,拉高被子埋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还带着惊悸和复杂的眸子盯着墙壁。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乱跳的心,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训练。”
这话像对叶梓桐说,更像对自己强调,提醒自己别忘了身份和处境。
叶梓桐背对着她,胡乱应了声:“嗯。”
寝室里再次陷入寂静,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紧绷都要暧昧。
那近乎亲吻的靠近,搅乱了刚平静的湖面。
涟漪之下,是更深更汹涌的暗流。
她们都清楚,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却也都选择了,暂时逃避。
那一触即分的慌乱过后,寝室里弥漫着前所未有的寂静。
黏稠又滚烫,明明两人同住一室。
两个人似乎稍动一下,都能牵起彼此紧绷的神经。
她们都清楚,刚才那瞬间的悸动,面红耳赤心跳失序,绝非寻常。
不是枪林弹雨里练出的战友情,也不是朝夕相处的室友谊,是更危险的吸引。
她们目光会不自觉追着对方跑,是能留意到对方最细的习惯,是一次意外靠近就乱了方寸。
沈欢颜背对着叶梓桐,把被子裹得紧紧的。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烧糊涂了,才会对叶梓桐生出这种荒谬的念头。
那个最初让她觉得麻烦格格不入的人,怎么会让她产生这种绝不该有的、越界的好感?
这念头啃噬着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理智。
战时状态下,个人感情是奢侈品,更是催命符。
她用力闭眼,长睫毛在黑暗里不安地颤,想把那个带着湿发、眼神慌乱的身影从脑子里赶出去。
沈欢颜逼着自己入睡。
好像睡着,就能当一切没发生过。
叶梓桐则僵直地躺在床上,同样心乱如麻。
她能清晰听到隔壁床沈欢颜略显急促的呼吸。
她不敢转头,连呼吸都放轻了,怕惊扰了这沉默,也怕惊扰了自己还在狂跳的心。
她故作镇定地整理好买回来的东西,动作刻意放慢,想用机械的行为压下心里的波澜。
可脑子里反复回放的,却是沈欢颜因惊愕而蒙着病气和水光的眸子,还有近在咫尺柠檬糖清甜的呼吸。
她对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再靠近一点的渴望,感到无措又羞赧。
这感觉太陌生、太强烈,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也只能选最笨拙的办法,逃避。
逼着自己闭眼,把所有汹涌都压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
这一夜,两人隔着窄窄的过道,她们各自揣着不能说也不敢深究的心事,在沉默和伪装里辗转反侧。
那层窗户纸还没捅破,可心底的种子,早已破土,悄悄生长。
这个夜晚,注定漫长。
周芷兰昨晚在澡堂受了气,哪肯咽下这口恶气?
凭着军阀千金的身份和家里的人脉,她没费多少劲,就拉拢了几个平日爱钻营、或是有把柄攥在周家手里的学员,要给叶梓桐点颜色看看。
次日清晨训练照常,可到了器械保养与清点课,意外突然来了。
教官临时宣布突击检查,重点核对枪支编号和配件是否完整。
轮到检查叶梓桐负责保养的那批训练步枪时,问题冒了出来:一支汉阳造的撞针不见了。
撞针虽小,却是击发子弹的关键部件,在军中丢了武器配件,是实打实的严重过失。
“叶梓桐!”教官脸色瞬间沉下来,拎着那支缺了撞针的步枪。
他厉声质问:“怎么回事?你负责保养的武器,怎么会少了关键部件!”
叶梓桐心头一震,立刻上前查看。
她明明记得昨天保养时,每支枪都完好无损。
她急忙解释:“报告教官!我昨天保养时确认过所有器械都没问题,这……”
“你的意思是,撞针自己长腿跑了?!”教官粗暴地打断她,目光凌厉。
他早收到匿名汇报,说叶梓桐干活马虎,恐怕有问题,此刻正好人赃并获,保养记录上是你签的名!器械也是你最后清点入库的!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周围几个被周芷兰收买的学员立刻帮腔:“是啊叶梓桐,昨天就看你心不在焉的。”
“保养时好像一直在走神,是不是没检查仔细?”
“这么重要的部件都能丢,也太不小心了……”
声音不大,句句扎心,足以影响教官的判断,坐实叶梓桐的失职。
叶梓桐瞬间明白过来。
这是周芷兰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