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苏醒半颓唐》只与你悲欢

12、血玫瑰（十二）

　　到了晚上，宽城的烟火气又开始浓郁了起来。街上有小孩的闹声，也有妇人训斥孩子的打骂声，还有过往行人的匆匆赶路声。

　　街上时不时飘来一阵阵烹饪的香味，但萧见瑜也只有忍着。他让醉仙楼准备了两桌好酒好菜，准备晚上好好招待一下为他忙活的士兵们。

　　蓦然，他瞥见一个人手里拿着他的怀表，他心头一震，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生怕那人跑了。那时候，宽城的小偷和骗子随处可见，一不小心就会着了他们的道。他冲上去，不由分说地就将那人的手臂给扭住了，一把将他按在了地上。

　　他夺过他手里的怀表，一脚踏在他的脊背上，厉声训斥道：“张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连你老子的东西都敢偷？”

　　那人被他踩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口里咿咿呀呀的，十分愤恨又十分无奈，只得大声喊道：“什么偷的你的，这是我家的。”

　　萧见瑜瞧了一眼他身上的破烂衣裳，脸上充满了不屑，但他见对方又那么嘴硬，就非要让对方心服口服不可。他揪住对方的辫子向上提了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怀表里有照片，你休要狡辩。”

　　“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又胡诌说怀表里有照片，我看你就是想讹人。”那人叫喊着，脸上憋屈着，就是不承认。

　　他们俩的动静倒是引来了许多路人围观，被他踩着的那人一见，又开始嘶喊起来，大声地叫起屈来。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萧见瑜心想干脆让他死个痛快，就打开了怀表盖，萧见瑜一看，顿时就傻眼了。

　　他下意识地去摸脖子处，却摸出了自己怀里的那一块，一对比，两块的款式和成色都很像。

　　萧见瑜脸上变得难看，他谨小慎微地将那人扶了起来，向那人致歉后，忙道是个误会。

　　他将怀表还给那人，那人一把攥在手里，没好气地说道：“都说了不是你的，就兴你有，不许别人有啊？”

　　说罢，他满脸晦气地走了，他那神情就像自己撞见了瘟神一样的。

　　萧见瑜望着他破破烂烂的衣裳，终究还是忍不住喊住他：“等等。”

　　那人极不耐烦地回过头来，问道：“怎么啦？”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为什么要一直拿在手上，还有你这怀表是从哪来的？”萧见瑜问出心中的疑惑。

　　那人似乎被这个问题冒犯到了，他转过身来，气冲冲地就向萧见瑜走去，走到萧见瑜面前的时候，他终究又气短了一截，转而说道：“我拿去当了不行啊。你别瞧不起人，我在没输掉家产以前，不见得比你差。”

　　那人说罢，又带着不屑置辩的神情，转过身，神气地走了。

　　这时人群散了，萧见瑜赫然发现苏唐也在其列，他的神情总是那么清冷，淡淡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又淡淡地瞥过头去，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萧见瑜心头一震，彻底沦落到了谷底：“怎么每次遇见他，我不是在动粗，就是在动粗？我大概是没能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了，难怪他邀请若口引瑜加入那个什么会时都不带上我了。”

　　萧见瑜心中嘀咕着，有一些失落，但很快他就好了，恢复了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他很小就学会了用这种心境去打败内心的所有磨难。萧家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修罗场，从小的历练让他百毒不侵，他早就对世界淡漠得恍如隔世了。

　　而他，还是会让他有些局促，大概他对这个世界还是有些少许的需求吧。

　　他微微扯了扯脖子上的衣襟，让自己更松弛一些，来到了吴庄。

　　他等了一会儿，吴正国等人才回来，但是他们几乎一无所获，所以萧见瑜只能寄希望于尚未回来的穿着便衣出去的四个人了。

　　然而他对另外四人也没报太大指望了，只是不等着他们回来，终究还是没法完全死心。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另外四人也终于紧赶慢赶地回来了，其中有一个看上去比较机灵的小鬼，倒是给萧见瑜带来了一丝期盼。

　　小鬼名叫李明宇，看年纪比萧见瑜略小一点儿，他探访到男性死者名叫林云松，还有一个妹妹叫做林月清，这些倒与萧见瑜所知道的相吻合，令萧见瑜的心里稍安。

　　随后李明宇开始娓娓道来，当他告知萧见瑜林云松与血玫瑰一案的两个死者素不相识，且没有任何交集的时候，萧见瑜陷入了沉思。

　　当他告知萧见瑜宽城并没有成株玫瑰花售卖，市面上所有的玫瑰花等都是被制成花茶或者是其他成品了且是从玫城运来的时候，萧见瑜心都灰了。他极力克制着脸上的神情变化，可是他不说话，依旧给了众人不少压力。

　　随后李明宇提到了三年前曾有人种玫瑰花，萧见瑜心中一动，马上脱口而出道：“谁？”

　　“祥林东工程局已故的二当家——林瑞东，也就是林云松和林月如的父亲。”

　　“你怎么不早说？”萧见瑜嘴上埋怨，心中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欣喜。

　　“这不是得一项一项的向萧公子您汇报吗？我怕有疏漏。”李明宇说道。

　　萧见瑜不禁多朝他看了一眼，觉得他浑身都有着一股机灵劲。

　　“另外，林云松虽然不认识血玫瑰的两个死者，但是林月如应该是认识的，前些时日她们还经常去林月如的胭脂水粉店。”

　　听到这，萧见瑜心头又一热，先前黯淡下去了的眸子又多了些光泽。

　　接着李明宇又说道：“我还了解到，平时林云松和林月如来往并不多，一开始两人还一起住在老宅，后来就分开了。林云松经常赌博，将家里的东西变卖一空，林月如一气之下，就自己搬了出去，开了一家胭脂水粉店。”

　　“林云松经常出入赌场……”萧见瑜食指勾着下巴，踱步道。突然他又转向李明宇问道：“他总不能一直变卖家当吧，他是不是经常找林月如要钱？”

　　“那倒没有，他家其实也没什么卖的，自从他父亲去世后，要债的早就将他家里给搬空了。后来他变卖的不过是她妹妹为了生活所置办的一些家具。据说他父亲临死前给他和他妹妹各留了一笔钱，他妹妹倒是把钱攒着，后来经营了一个胭脂水粉店。而他早就将他父亲留个他的钱输光了，不过奇怪的是，他在赌场十赌九输，但总有东西去当铺当，而且都还价值不菲。”

　　“哦？”萧见瑜也吃惊住了，脸上的神情略微一顿。

　　“这是我在当铺抄过来的他所典当的单子。”李明宇说着，将一张单子展开给萧见瑜看。

　　萧见瑜一边看单子，心中一边暗暗惊讶，这小子办起事来，除了把他交代的办的毫无遗漏外，把他没交代的也办得这么细致，心里不禁暗暗对他多了一些留心。

　　蓦然，当萧见瑜看到单子上面的胭脂血玉一副的时候，他的表情凝固了。他记得这块胭脂血玉世上绝无仅有，当时传说就只有一块，后来萧怀远送给了他的十三姨太。

　　不过萧见瑜也不确定，世上若真有另一块且不为世人所知那也不无可能。当下他就对李明宇说道：“这样，你明天再跑趟，把他典当的这些东西的来源都查一下，另外，如果可以，帮我把那块胭脂雪玉给买回来。”

　　李明宇一听就犯愁了，喃喃道：“那胭脂血玉，一看上去就老贵了。”

　　萧见瑜啐道：“又不要你出钱，你把德叔叫上，让他先看看成色和真假。如果没问题就让他买下来，你就说是送给小少爷的礼物。”

　　交代完李明宇后，萧见瑜开始招呼众人去吃饭，士兵们也等待了很久了，此刻听萧见瑜一说，便立刻欢呼了起来，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严肃和古板了。

　　席间，他们因为都身在军营里，都有着共同的话题，萧见瑜反而说不上什么。而且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很大，萧见瑜平时话都很少，更别说大声嚷嚷了。

　　萧见瑜深刻体会到了人群之中的沉默与孤独，这时士兵们忽然又拉起手唱起歌来了，萧见瑜不禁开始羡慕起他们来。

　　他又想，苏唐会不会有一天也和他坐在同一个桌上，两人由陌生到熟悉，有很多的话语，甚至也能像他们一样忘乎所以。

　　这些士兵们能做的事情，萧见瑜却总是没有兴致，从未放开过怀抱。虽然他和吴青山从小就熟，但是两人似乎也没有太多的话语，他跟若口引瑜的话反而比跟吴青山要多。

　　他也很羡慕若口引瑜，羡慕她的直来直去，羡慕她的嘴硬心慈，羡慕她的洒脱，不讨好谁也不伤害谁。

　　一晚上，萧见瑜也没吃上什么，倒是让吴正国等人尽了兴。

　　大街上，吴正国等人向萧见瑜告别，他手挥得很高，大声道：“跟着萧公子办差，一点都不压抑，好得很。”说罢，他还打了个嗝，身子一搐，那个场面整个人看上去都傻乎乎的。

　　一个士兵扶着他离去，他一路摇头晃脑，高歌不已。

　　望着他们离去，萧见瑜突然一下笑出声来，笑完后，却只剩下了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