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看脸的世界》蓝色冬眠

3、妈妈side 3

　　几年后，两个女儿都平安无事地长到上小学的年纪。

　　尽管她们偶尔会为了小事伴嘴，但总体来说相处得还算不错，她们各自有自己的房间和衣服，我跟丈夫聊过，我们得最大限度地对两个女儿公平。

　　望安和望乐的东西都是一对一对地买的，无论是衣服还是文具，甚至每天带去学校的小饼干数量都一模一样。

　　出身于多孩家庭的我，实在太明白小孩子能何等轻易地翻脸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二女儿聪明早慧，小小年纪的就说得一口流利的语言。

　　也许是为了跟姐姐沟通吧，她磕磕碰碰的学得很快，还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继承了我的白皮肤与笔直的鼻子，还有我丈夫的大眼睛，可爱极了。

　　邻居的婆婆姨姨看见她，都会忍不住上前逗逗她，给她糖果零食什么的。

　　诸如“哎呀真是可爱的孩子”、“这孩子长得真好”、“日后肯定是美人吧”……之类的话经常被用在她身上。

　　这个时候，大女儿会沉默地站在一旁。

　　她似乎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外貌不讨喜，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令我有些暗暗焦虑。

　　如我之前所想的，我与丈夫能在家庭内做到公平，可别人不会，望安早晚会知道自己不如自己的妹妹受欢迎。

　　她还能维持健康的心灵吗？

　　我偶尔会一闪而过地想。

　　但现在我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10点用来支撑我们的生活，几乎都是我的丈夫在照顾女儿们——以他那微薄的薪水根本就不足以应付家庭开销，那他还不如早点下班照顾孩子们。

　　而这，成为了我人生中最大的失误。

　　我的丈夫是个蠢东西。

　　不要误会，我对他没有恨和鄙夷。

　　他是一个非常合格的老公，会接女儿们上下课、上补习班和钢琴班，虽然他工资没我多，但他赚来的钱也大半上交家用了。

　　——但，他就是个蠢货。

　　就因为那些虚无飘渺的称赞，他更喜欢带漂亮的二女儿去公园玩，喜形于色，然后偷偷把大女儿留在家里做作业。

　　当忙于工作的我发现这事的时候，大女儿的脸上已经染上了淡淡的孤僻和阴郁。

　　我一细问才发现她很久没被带去公园玩了，丈夫天天带二女儿去玩，整个星期只有一天半天捎带上大女儿。

　　“因为大囡升上三年级了，忙着要做学习和作业，所以我让我妈陪她留在家里。”丈夫低头摸着鼻子解释道。

　　很合理，但这是借口。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跟他相处这么多年了，他就像一口透明的泉水，只要投来半个眼神，在想什么我都一眼可见。

　　我气得大发了一顿脾气。

　　“李宏，你不能这么区别对待我们的女儿。”我听到自己强行压低的声音饱含怒气，“她们会难受你知道吗？”

　　因为话题牵涉到两个女儿，我的满腔怒火还是等到只有我们两个去外面吃晚饭的场合才发泄出来。

　　我们在西餐厅的角落并不起眼。

　　“那是因为大囡学习忙嘛。”他低头慢吞吞地说，毫无悔意。

　　“少来跟我狡辩。”我冷冷地说，“你以为别人都看不清你眼中的东西？”

　　无论愿意不愿意，一个人有意无意的想法都会出现在眼神里，更何况我丈夫根本不是擅长隐藏想法的人。

　　好好一个成年男人还像个小学生似的睁眼撒谎，居然要我掰开揉碎来讲，这令我更加愤怒。

　　“就算大囡忙学业，你难道看不见她的样子不开心？”我气得颤抖，控制着自己不要拍桌。

　　连我一个忙工作的人都能看出，他天天跟两个女儿相处竟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大女儿也是我们的孩子，就因为她长得不好看，你就看着她不开心也不管——李宏，你有没有良心？！”

　　面对我的质问，丈夫低头装死，没有回应。

　　我气得心肺都快炸了。

　　“她日后还会遇到很多恶意，你我都知道的，但我不希望第一份恶意来自她的家庭。”

　　“你在学生时代被排挤被霸凌，不就是因为你的塌鼻子。”

　　“你女儿长了你的鼻子，她日后也可能会遇到同样的事，你难道希望她到时觉得她的家庭不支持她吗？”

　　丈夫仍然低着头，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样子，反正就是不认错也一言不发。

　　这种人，就不适合跟他讲道理。

　　他嘴拙又没有思考，闭耳塞听，重点是还蠢得要命——
　　我冷冷地想道。

　　算了，只能用命令了。

　　当初挑他结婚不就是图他听话不驳嘴，有双大眼睛吗。

　　我气得上头，忘记了那些心动的时刻。

　　“以后你们每次出门都要带上望安，让我知道你再偏心望乐，我会要你好看。”我用命令的口吻说。“你跟我来，我跟你还有望乐得好好安排一下这事。”

　　回家后，我让大女儿先回房间，跟丈夫与二女儿严肃地说明问题。

　　我很久没留意过这对女儿了。

　　大女儿留着妹妹头，她只是抬头看了我们两眼，就一言不发地走进房间，显然很习惯了被排除在外，看得我心脏一阵绞痛。

　　二女儿眼睛骨碌碌的，能看出明亮活泼的性格，她留意到气氛的不对劲也没有随便出声，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

　　她受到世间很多宠爱，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望乐。”我平静地喊二女儿的名字，“你前阵子跟爸爸出门，是不是把姐姐留在家里了？”

　　“……嗯。”望乐听出我的语气严肃，但还是诚实的有些犹豫地点头。

　　我回头瞪了丈夫一眼，又尽量平和地对二女儿说，“我已经说过你爸了，你跟爸爸都不管姐姐，姐姐会感到寂寞哦——以后都要跟她一起出去玩，好吗？”

　　我向来是比较威严的形象，又少在家中，女儿们都对我不太亲近，但她们都很听我的话。

　　“好，妈妈。”李望乐立刻乖巧地说，完全不像她那只会狡辩和消极抵抗的爸，“我保证会带着姐姐的。”

　　我就说，“替我看着你爸，要是他把你姐漏了，你就跟我说。”

　　“嗯，我知道的，妈妈。”

　　“这是很重要的责任，望乐，你能做好吗？”我的语气凝重。

　　李望乐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像是不明白带姐姐出去玩有什么重要的，她还是个孩子……我突然想抚摸她的头，我也这样做了。

　　小女孩的头发很软也很有光泽，衣物干净，气色健康，丈夫确实把她们都照顾得不错——我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不择的怒言。

　　我正要收回手时，感觉到轻微的阻力。

　　“妈妈……再摸一下。”李望乐轻轻按住我的手，直白又依恋。“我会答应妈妈，一定好好跟姐姐玩的。”

　　我的心顿时被击中了。

　　我的孩子，在对我撒娇。

　　她明明不常看到我，但眼中的懦慕却不加掩饰。

　　我再蹲下一点，用指腹轻轻抓挠她的耳朵，就像哄我很久以前养过的小狗一样。

　　——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我知道人跟小狗都喜欢被这样亲昵地对待。

　　望乐露出那种舒服的表情。

　　我觉得自己内心的怜爱又多了一分，把她带近了一点，“妈妈相信望乐，我们勾手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