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的纪行》伊斯希莫

12、终末前兆与自白

　　“总之官方数据泄露和方舟被盗，就是管理所和卢瑟的把戏。这次我着重调查的秘术侧没有异动，咲见证了官方的一团混乱，可见不会是监守自盗；除此以外个人与第三方，没有这么做的能力。还有什么问题吗？”

　　“呃……很精彩，但我觉得你没有给出结论(???(???(???*)比方说，卢瑟到底是想捣乱，还是有一个明确目标？我们受害是偶然还是必然？浮士德干了什么？我们接下来逃到哪里去？/(ㄒoㄒ)/~~”

　　“我不知——”

　　难得恳切的话语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割裂。槐司转过头去，疲乏的大脑却无法应付突如其来的景象——

　　绦虫似的外来生物的阴影覆盖了餐厅的落地窗。已有一条挤破大门钻入。一瞬间散落的建筑碎块重新升起，回档，却在下一秒又被冲散。乾坤圈在外来生物光滑到不自然的头部砸出的凹坑很快复原，倒是反弹力将一顾客打倒在地。一时间有人爬行、有人报警、有人大骂。

　　咲，持有类似还原能力的辅助系灵物使，并不能独自应对这一局面——这样判断着，维勉强地跛着脚上前几步，想要提醒她一起用上位世界的秘术还靠谱些——

　　然后被绦虫没有眼睛的头部击飞。

　　应该是被击飞了……只能感到痛。使视野逐渐被发光沙砾覆盖的痛。使自己明知无济于事也蜷缩起来的痛。想要使用止痛的术式，一开口却是呕吐。恍惚间，能看见槐司试探着靠近，他的乾坤圈在我周围盘旋。然后他被撞倒在地。玻璃刺进手臂，血液蔓延，冲开呕吐物。混合的味道使维又一阵恶心。

　　眼前落下模糊的柔软的什么东西。维不去想那是什么，试图挪到角落去。可是咲仍然站在那里。毛衣已经扯破。

　　正规灵物使和特|警到了没？侧头看去，却是手掌大的眼睛，生长在、外来生物的腹部，规律的褶皱中渗着粘液——

　　像是泡泡破裂的声响，眼睛萎缩下去，更多的、液体，眼窝延长、分岔，靠近靠近靠近——原来是嘴吗——

　　（“事情变得克苏鲁起来。”人影没话找话道。我疲倦地找起下一张纸片。）

　　由于突然间失去了忙碌的欲望，我在把昏迷的咲背到卧室以后就坐回了酒店的桌子。维很快检查完出来，把一次性手套丢垃圾桶：“还好，骨折、软组织挫伤和秘术储备耗竭，没有永久性伤害；但以这里的技术水平和我们的应急装备，浪潮到来前是无法康复了。”我没回应，她顿了一下，又补充：“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值得道歉的。

　　“至少她不会再坚持到浪潮前线去了。”我勉强找了话，“我送她去医院？”

　　“宁一个黑户就省省吧，我会送她去的。”维还是一副刻薄样子，不过情绪也不好，反倒像是故作姿态。

　　只是一小群外来生物。只是这样，就足以使缺乏专业训练的我们狼狈不堪。相比扑朔迷离的形势，这样简单的事实更加令人绝望——躲避搜查、混进公司以及与外来者对刚时那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说到底，虽说每个人都是自己舞台的主角，自己再怎么幻想，也不过是岌岌无名之辈。在这里也好。在原本的世界也好。有了一点点能力，就以为成为了主角，可以跨越各种困难。就算戴上美瞳假装自己有邪王真眼，也无从改变单身、不，有很大概率既没有出人头地的成就，又没有的跌宕起伏的经历的人生吧。

　　维不合时宜地凑了过来，灰呢大衣脏兮兮的：“你仍然想找出幕后黑手吗？” 她有点突兀地一翻身也坐上桌子，却不慎用了受伤的手臂，咬牙切齿起来。

　　我也懒得演了：“其实我觉得你很可疑：你的态度并不很像落难并且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然而我没有证据。”

　　“哦，你说对了。”

　　我转过头去，维定定地回望着我，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动摇。

　　（“请开始你的表演。”人影毫无必要地晃动着尾巴。）

　　（维还会医学检查？我没理它，连忙记下。真是系除我佬——秘术系学生除了我都是大佬。）

　　距离浪潮来临还有四天。

　　咲仍然在寻找。独自穿过空街。

　　曾几何时维也帮过我几天。她想。那时维明明个子比自己还矮，却坚持替自己和芽子拎GPR（城市地下空洞检测仪）和买来当下午茶的核桃酥饼，橙色卫衣上面几个白色的角色剪影，乖乖巧巧——
　　直到维突然把GPR扛到肩上，绕到自己面前：“看招——逆·RPG！”
　　维的动作惊起一片鸽子。
　　然而咲并不知道RPG有火箭筒的意思，场面就很尴尬。
　　现在维不在了。鸽子也不在。居民们开始逃到郊外去。
　　阳光下，咲不熟练地驾驶着电瓶车疾驰，周身仍然在抽痛，这时风中突然染上了异样的味道——
　　不、不是硝烟。不只是。
　　正这样想着，一只外来生物跃到面前！
　　咲慌乱中一个大转、直直向人行道冲去——
　　只好开启灵物。把复原的灵物使能力聚集在电瓶车前端——
　　玻璃幕墙在眼前破碎，咲立刻闭眼、然后用完好的脚刹车！
　　所幸电瓶车堪堪停在办公楼的前台前面、没有撞上；背后、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几乎瞬间映出外来生物巨大的头颅——
　　咲灵光一现、调转车头，摇摇晃晃地在空荡荡的大厅绕圈开了起来。
　　所幸这外来生物不比当时袭击餐厅的蠕虫群、头颅与嘴虽大，一长一短的两条肢体却不知怎么并不灵活。
　　咲又绕了一圈，确定拉开了合适距离，猛地向被自己撞碎的玻璃幕墙加速！
　　电瓶车重新跳上街道，估准时间、对玻璃幕墙用上了全部的灵物使能力——
　　玻璃破碎又拼合而噪音一时刺耳无比。
　　她战战兢兢地回头去看：这只外来生物与预料的一样，被卡在了不断试图复原的玻璃幕墙间；强化过的玻璃碎片闪烁着咲的灵物、伏尔甘之泥的金色光芒，甚至将其噬咬出了伤口。
　　咲长舒了一口气，打开终端联系了当班灵物使。
　　正要离开，却闻到了被灵物使能力波及到、复原了或曰重又聚拢的气味——
　　那是秘术刺鼻如植物汁液的味道。是、外来生物的□□的腥气。有一点硝烟味。但所有这些——
　　都盖不住灼烧着气管的、人血的锈味。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这只外来生物比想象中的更容易制服了。
　　但只是又呼出长长一口气，启动了电瓶车。
　　那一天傍晚，她找到了目标。
　　（“维的笑话真够冷。“）

　　（“社交牛逼症了属于是……说来表情符号同学这次没加表情符号，阿夜。”)

　　（“因为是严肃的事情吧。“）

　　（“嗯……我偶尔也想战斗，想象自己做一个警|察之类，保卫众多生命与土地——“）

　　无法听到脚步声——即使刻意加重了步伐。狭窄的通道似乎还在变得更加难以通行。纯白色的墙壁、这个城市所推崇的无瑕的色泽，使通道充斥着无机质的压迫感。槐司想着要说什么来驱散内心的异样感，咲却先挑选了一个死亡话题：
　　“话说，你......是为了使我们安心，才努力寻找真相的吗？”
　　你，不会是个傲娇吧。
　　槐司几乎能从她无辜的表情里看到出于礼貌，没有说出口的话。
　　所以这就是她的结论。这就是一个整天想着love&peace的家伙的思路。当然她没有恶意——但是，这样的推测使他恶心。
　　“所以不是，吗？”出乎意料地，在反驳的话出口前，她就意识到了什么，“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谈一谈吗。”声音小了下去。咲把指关节划过墙壁。
　　来到了岔路口。咲在后面清除可能被秘术或科技探测到的痕迹；槐司反复比对着终端上的地图，然后选对道路继续行进——这样的过程已经重复了数次。
　　自己为什么执着于寻找真相。这样的话题并不适合与外人讨论。但是没有关系了。
　　毕竟故事已经接近封底、所有角色将要迎来绝对的或者相对的别离、个人的感言将被浪潮消弭——

　　（这段对话发生的地点是在哪里……？）

　　我的动机并不是本能——但也不全是某种外力的作用。
　　和凉宫春日不一样，我不记得自己何时开始有了寻找真相的冲动：我没有在旁观棒球比赛时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我只是在普通的家庭长大、进入了理想的学校、有一些值得一提的爱好。
　　我觉得我的生活算是有趣而不羁，别人也这么觉得，虽然也有人断定我只是个怪人——
　　但是这是真的吗？我开始怀疑。或曰，正是人们不约而同的意见使我怀疑。
　　我环视着卧室，微弱的月光把曲屏电脑、运动装、跑团剧本废案和我养的蝎子们照出模糊的轮廓。
　　——只凭这些，就能断定一个人很酷吗？
　　我的生活到底是不是自由不羁的？
　　还是说，这只是受到了文化的影响？
　　我的选择有没有意义？

　　出于反抗，我选择了强调自己热爱解谜这一特点。

　　至少真实是有价值的。
　　至少拨开谎言是使我快乐的。
　　当然，我可能只是从一个标榜自由的陷阱跌入了另一个而已。

　　（……）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说完，槐司也不指望咲有什么回应，但是她说话了，于是他转过身去。
　　“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这些。虽然我们的选择很不一样，但是我如今更能感受到你的做法的光辉。其实某种意义上，我也是这样。我可能也是因为大家有时过分地苛责角色，整天说着白莲花、圣母之类，才下定决心要秉持最大程度的善良的。
　　总之，我很高兴认识你这样的有趣的人。如果顺利回到我们的世界，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啊不好意思，我刚刚是不是立了一个FLAG？”
　　他难得地凝视着她。
　　她羞赧的笑意、棕色的波波头与天蓝色的棉衣，是一片纯白中仅有的色彩。

　　（“回忆二连杀啊……“人影喃喃自语，我们急切地把注意力投向下一张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