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如是》如是我闻一辞

2、心愿

　　那天傍晚我收到了一份来自伊路米的礼物。
　　一屋子的紫色花卉。有满天星，有紫罗兰。但都是采摘下来的花，被精致的包装纸包裹着摞在一起。花香馥郁得有些刺鼻了。满天星细小繁密，我用指尖轻轻拨动着它们。基裘催促我换上深紫色的和服，和服上落着星星点点的晚樱图案，动作起来会像星子在闪烁。
　　“伊路米的眼光，我一直很满意，”甩开扇子掩面而笑，基裘拿来一面镜子给我看镜中的自己，“伊娃看起来更可爱了呢。”
　　黑发黑瞳，雪肤紫服。除了眼神，我看起来似乎与伊路米别无二致。
　　“很像揍敌客家的人。”我转身回望，黑发少年倚在门框边，不冷不热地抛出一句评价。
　　门被打开的时候带进来一些风，我看着他，突然想说些什么。
　　“哪里好看啦！明明像糜稽的手办一样冷冰冰！”奇犽踩着滑板在门外逗弄糜稽，糜稽气得直呼“我的手办明明都是元气美少女！”
　　“啊啊啊啊---奇犽，糜稽，你们都给我回去训练！”电子眼爆红狂跳，基裘又开始暴走。
　　我没忍住笑，眉眼弯了一下，被伊路米敏感地捕捉到。他看着我，有些好奇，眼神里跃过一些我看不懂的神色。
　　之后就是我们二人照常的任务时间，他出任务我观察。偶尔几次我出完任务，也会收到他发的见面讯息。大概算是揍敌客家族安排的“培养感情”时间。

　　回忆暂搁。
　　傍晚时分，暮色四起。圣诞刚过不久，街道上的商店橱窗还张贴着特价标牌，陆陆续续有住户亮起灯来。我和伊路米慢慢走着，习惯于落后他一些。
　　路上有年轻女孩儿结伴，兴奋地聊着服装、美食、新上映的电影之类话题，也有情侣彼此挽着手，走向咖啡厅或是归家。冬月的风有些冷了，路旁的花还没开。
　　此时此刻，我和他就像两个最平凡不过的恋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们是恋人吗？
　　脚步不自觉放慢。风吹过，伊路米的及腰长发看上去很柔软，小猫变成大猫了......不，相比起我而言，第一次见面的伊路米就已经算是大猫了。
　　如瀑长发随着走路节奏有规律地晃动着，软软地垂在身后。一伸手好像就能抓住。
　　心里痒痒的，好想摸一摸。
　　猫咪尾巴就在前面。
　　“痛痛痛！”他突然转身，我一个没注意就撞了上去，瞪大眼镜正要表示抗议时，却被突然凑近的伊路米吓了一跳。
　　面前是一张放大的猫猫脸。
　　伊路米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我，慢慢弯下腰和我的视线齐平。我的心怦怦乱跳，不知道是怎样的情绪。他伸手捏住我的左脸，“在想什么？”猫猫的眼里有几分玩味。
　　在想你。啊我当然不会这么说。
　　他的手很凉，被他触碰到的地方有点发烫。鬼使神差地，我对上了他略带探究的眼神：
　　“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头发吗？”
　　他快速地眨了眨眼，眼瞳困惑般微微放大，歪歪脑袋。
　　“可以呦，800万戒尼一次。”尾调微微上扬。
　　该说不愧是揍敌客家赚钱好手嘛伊路米，未婚妻的钱赚起来也毫不手软！
　　我扶额。
　　一只手碰碰我的手背，“走吧，再不快点回去妈妈又要发疯了。”
　　也是，最近奇犽一直吵着离家出走，把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还是赶紧回去。
　　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我继续跟着伊路米往前走。
　　整个街道的灯光被我们远远甩在后头。
　　伊路米走得很快，我的体术是他训练的，想来也慢不到哪里去。
　　应该算是恋人吧。虽然不像我小时候在教堂里见到过的夫妇们那样亲近温馨，但搭档多年，也算合拍。我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回到枯枯戮山的时候，基裘已经换上了新的绷带。她的电子眼狂闪，身旁的柯特平静地回应着“是，母亲大人”。
　　“那孩子，那孩子，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居然变得这么独立成熟了！”
　　“不愧是奇犽，已经做到和他爸爸一样无情冷酷了——可以毫不犹豫地对我下手，妈妈很感动！”
　　“......”原来是感动到流泪的吗！
　　“伊路米，”席巴在门后出现，对于基裘的表现已经见怪不怪，“你来一下，伊娃也来。”

　　我们的下一个任务是去参加猎人考试，或者说，下一个任务需要猎人执照。
　　附带任务是让伊路米监视奇犽，再找机会把他带回来。
　　我和奇犽的交集并不多。在伊路米给他打入念钉之前，我们关系还算不错。大概是因为我不会像他大哥一样每天督促他训练，银发小猫很喜欢抱着滑板来找我。
　　奇犽是个不同的孩子。揍敌客家的每个人都觉得他很特别。基裘和席巴认为他特别，因为他出生伊始就展露出的优秀能力，将来一定能成为合格乃至出色的家主；伊路米也不止一次地在我面前提到过奇犽的能力，我能感受到他对奇犽资质和能力的认可，同时隐隐地感受到一种他对弟弟的掌控欲。
　　对我而言，奇犽的特别之处在于他的性格。爱吃甜食，唔这大概是大猫小猫的共同点，伊路米也很喜欢甜点；变化无常，前一秒还玩得兴起的滑板下一秒便弃如敝履；意外地叛逆，我曾经见过他和卡娜莉亚搭话的样子。
　　“喂--和我一起玩好吗？”身量小小的银发小猫抱着滑板坐在高高的树上，微风拂过，绿叶飒飒作响。阳光从他后面照过来，银色短发柔软地垂在耳侧，看上去很像一只栖在树上玩耍的小猫。
　　是一只孤单的银发小猫。我暗暗在心里下了结论。
　　卡娜莉亚和奇犽年纪相仿，我能看出她也是渴望朋友的孩子。但是揍敌客家族不会允许朋友之类的存在影响这一代最有潜力的孩子。
　　小猫“哼”了一声跳下来，把滑板随意扔到地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在难过的吧，我想。
　　奇犽是个很敏感的孩子。不止于出色的洞察力，对身边人气息变化的观察，对周遭环境的把握......但在内心层面，他有自己想要追逐的自由，不想被家族束缚。我想，这是他和家族最大的不同点，也是伊路米想控制住他的理由。
　　拥有强大力量却不能为家族所用，对于杀手家族而言是非常苦恼的一件事。
　　奇犽的出走并不让我感到意外。我甚至从心底里为他叫好，也有些佩服他敢于追求的勇气。哪怕后果是被伊路米一次次地带回来关到审讯室。

　　某次去审讯室看望奇犽时，他刚接受过家族的惩罚，也被伊路米耳提面命过杀手的责任。银白色的脑袋垂了下来，眼神注视着地面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我走到他面前。奇犽才12岁，身上已经有了许多伤痕。新痕旧迹掺杂着，他却满不在乎。
　　“伊娃，你有想完成的心愿吗？”我揉揉他的头发，却发现自己张口无言。
　　我有什么想完成的心愿吗？
　　被带到枯枯戮山山之前，我是在教堂里长大的孩子。最大的心愿莫过于生日的时候可以吃蛋糕，晚上睡觉前修女姐姐可以多给我讲几个故事。不过如此。
　　现在的我银行账户里已经有了不胜数的戒尼，可以买下诸多珠宝首饰，美食料理，奇珍故事。我想自己并不缺乏什么。
　　和伊路米结婚？
　　或许不算我的心愿，是揍敌客家族的期许，对于我而言，遵守约定就足够了。
　　我被自己的想法弄糊涂了。迎面对上的是奇犽热切的目光。他的眼睛也是很好看的猫眼，和伊路米一样，但是眼里更多一些光彩。我很喜欢奇犽这时候的样子，他的面庞非常稚嫩，猫一样的眼睛里藏着狡黠和天真，还燃烧着一种年轻的勇气。他心里是有期许的。
　　修女姐姐曾经告诉我，一个人的愿望可以从眼睛里看出来。
　　那么伊路米的愿望是什么呢？
　　如果直接去问他，得到的大概是“赚更多戒尼”、“带奇犽回家”这种答案。我在期许什么呢？

　　我的困惑在不久后得到了解答。
　　二选一问题城镇，山顶杉树的必由之路。
　　“在恋人和家族之间产生冲突，你会选择哪一个？只可以回答指定的答案，其余答案一律算错。1.恋人 2.家族”
　　面对婆婆的发问，我有些窘迫。
　　这是什么离谱心跳二选一问题！
　　伊路米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状似认真地摩挲着下巴。
　　他不说话的话，我也干脆闭嘴就好吧。反正我无所谓什么家族，两难做选择的也是他。意识到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我反倒愣了几秒。
　　我和他会是同样的人吗？
　　“时间到，那么，你们通过了。”我和伊路米对视了一眼，果然，无论哪个选择都不正确，沉默才是唯一的制胜法宝。
　　我依然很想知道他的选择。

　　在上山的路上我重新提起这个话题。他看了我几秒，突然笑了。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间，我还是能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
　　我和伊路米并排走着，天色渐暗，他朝我的方向靠过来，带着凉意的发丝拂过我的脸颊，“不会冲突。”非常简单的一句话，我有点摸不透他。
　　是他根本不会和一个与家族冲突的女人在一起，所以这道题的前提条件根本不会存在，还是这道题根本离谱到不需要回答，因为他的立场始终是家族，而傲慢到认为自己有不回答的立场，又或者是认为我根本不会和他的家族产生冲突？
　　他的气息笼罩在我身边，我骤然沉默。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席巴单独审查我训练成果时候的一句评价：“你和伊路米很合适。”
　　或许我和他同样的情感淡漠。
　　我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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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有什么心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