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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少女之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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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继续在街上游逛了一会儿,眼见日头西斜,便一路打听着赶在天黑前来到了京城有名的“杏林医馆”。一个小伙计正在医馆外送客,见到苏墨,他笑着迎上前问道:“小兄弟,你是来抓药,还是问诊?我们医馆就要打烊了,你可得抓紧些。”
苏墨立刻拱手,踟蹰地说道:“这位小哥,我……我既不抓药……也不看病,我……我其实是来找人的。”
小伙计一愣,他还是头一回听说来医馆找人的,正打算将此人打发走,但见这个少年一脸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便问道:“你要找的人姓甚名谁?确定在我们医馆?”
苏墨小心翼翼地回道:“敢问小哥,这里可有一位谢鸿,谢医尊?”
小伙计闻言一愣,此人要找的竟是谢老爷?
谢鸿原为禁城太医院院使,官至三品。多年前致仕后,便在京城开了这家杏林医馆。由于谢鸿不仅医术精湛,而且宅心仁厚,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均一视同仁。如遇家境贫寒者,甚至不收诊金,药资减半,故而在百姓中口碑极好,杏林医馆也渐渐成为京城最有名的一家医馆。而今,谢鸿年事已高,便在家中颐养天年,不再过问医馆事务。
小伙计看这位少年年纪轻轻,没想到竟会认识谢老爷,便不敢怠慢,殷勤地道:“谢医尊今日不在医馆。你随我来,我带你去见我们掌柜的。有什么事,你跟他说吧。”
苏墨连忙道谢,跟着小伙计走了进去。
医馆的正堂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开间,青砖铺地,白墙四壁,药草味甚浓。堂内正中匾额高悬,上书“学精灵素”,南墙供奉着医圣张仲景,东西两侧两排百子柜靠墙而立。此时医馆已近打烊,只有零星一两个客人在等着伙计抓药。小伙计没在正堂多做停留,带着苏墨穿过后门,走到里面一间小院。
这是一个三进院落,院内种植药草代替寻常花草,散发着奇异的香气。院子的第一进是医馆大夫们问诊的阁间,第二进是花厅、书房、账房、库房,第三进则是掌柜和伙计们的住处,以及灶房、杂物间等处。小院宁静清幽,干净整洁,让人的心莫名安宁下来。
苏墨跟着小伙计来到二进。姜掌柜正在账房看账本,听到小伙计回禀,便让他将苏墨带至花厅,自己稍后便到。苏墨进了花厅,把包袱放下,坐了没一会儿,姜掌柜便进来了。苏墨见此人约莫三十出头,眼睛不大,却透着股精明劲儿。脸上肉乎乎的,鼻大厚唇,身材微胖,看上去颇为和善。
苏墨向他恭敬地行了礼,道:“在下苏墨,见过姜掌柜。”
姜掌柜颔首,刚才小伙计已经告诉他,这位苏公子是来找谢老爷的。他见面前这位少年虽衣衫朴素,却神清秀骨,不染尘俗,便不敢怠慢,谨慎地问道:“不知苏公子找谢老爷所为何事?苏墨闻言,面露难色,道:“请恕苏墨不能告知与您,并非是我刻意隐瞒,只是涉及家中私事,我只能见到谢医尊后,当面向他陈情,还请您见谅。”
姜掌柜是个明白人,没再为难苏墨,想了想便道:“倒不是在下着意打听苏公子家事。只是谢老爷已不问馆务多年,医馆如今是谢家嫡长子谢启晗当家。如不问清楚,我不好向主子回话。……或者……你可有什么信物,证明你的身份?”
苏墨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珍重地交与姜掌柜手中,道:“您可将此物交给谢大公子,请他拿给谢医尊一看便知。”
姜掌柜接过玉佩,对着烛火看了看,只见玉质细腻无暇,翠色莹润,一看就知是上品,便道:“那就多谢苏公子信任在下。你请稍坐,我去去就回。”说着,便提脚出屋往院外去了。
不一会儿,就有小丫鬟端着茶盘进来:“苏公子,请随意用些茶水点心。我家掌柜往谢府去了,应该过会儿就能回来。”苏墨点头道谢。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苏墨感觉自己身上一晃,接着就听一个女声轻轻唤他:“苏公子,醒一醒。掌柜的回来了。”苏墨一个激灵睁开眼,困意顿消,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伏在桌子上睡着了。他面上一红,有些尴尬,对着面前的丫鬟说道,“姑娘见谅,我许是连日赶路有些疲乏。”
丫鬟掩口藏住笑意:“苏公子稍等,掌柜这就进来。”说完,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一位青年公子走了进来,姜掌柜和一个小厮恭敬地跟在他身后。这位公子三十多岁,面容和缓,眼角含笑,身着靛蓝色绣银丝竹叶纹菱锦衣袍,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温文。苏墨赶忙站了起来,正揣度此人身份,只听姜掌柜说道:“有劳苏公子久等。这位就是谢家大公子,你的事我已做了回禀。”
苏墨闻言,拱手行礼道:“谢大公子好,苏墨有礼了。”
那位公子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本人谢启晗。苏公子要找的谢医尊正是家父,他命我亲自来接你过府叙话。”说着,他回头看了眼姜掌柜,姜掌柜毕恭毕敬地将盛着玉佩的托盘递到苏墨眼前:“请苏公子收好。”
苏墨收了玉佩,向姜掌柜道了谢,随后拿起包袱跟着谢启晗,由小厮引着走出医馆,坐上马车,一路来到谢府。
谢府仿照江南园林风格修建,府中假山堆叠,水石相映,花木繁盛,错落有致。山径水廊起伏曲折,忽而疏阔、忽而幽曲,明朗清雅、古朴自然。此时天已全黑,苏墨跟着谢启晗一路走到府内最里面的一处院落。谢鸿正在书房等他。
苏墨进到房内,见面前这位老者已是满头银丝。他较为清瘦,面色红润,可能因为致仕已久,身上已褪去朝中大员敦肃的威仪,反倒是慈眉善目,下巴上飘着一缕山羊须,有着一种名流大家的古雅风范。
见到谢医尊,苏墨赶忙下跪,郑重顿首:“晚辈苏墨,见过医尊。”谢鸿受了礼,请身边老奴将他扶起,随后示意屋里的人全都出去。
苏墨见屋内已无旁人,便从包袱内拿出一封信,恭敬地呈给谢鸿,道:“医尊,这是我义母净慈师太要我带给您的信。请您过目。”谢鸿接过信,对着灯火逐字逐句看完,面露讶异之色,对着苏墨道:“这么说,净慈师太已于三个月前仙逝了?”
“是。义母病重已有一年之久,几月前她自觉大限将至,便不再服药……”说到此处,苏墨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谢鸿见状,眼里也闪出泪光,但仍劝慰他道:“唉,净慈师太自己就是医药大家,她自停服药,想必已是药石无灵。你莫要太过悲伤。”
苏墨自觉失态,赶忙止了泪,见谢鸿正低头沉思,也不敢打扰,房内有一刻的安静。又过了一会儿,只听谢鸿微微一叹,眼中似盛满回忆:“说起来,净慈师太于老夫有襄助之恩……当年,我还在太医院供职的时候,曾遇到一个疑难病症,苦思不解,各位御医也是一筹莫展。朝堂上对太医院已有微辞……”
他说得极缓极慢,不知是在说给自己,还是说给苏墨:“后来,我偶然听闻叠翠庵的净慈师太曾医治过此病,便冒然前往。哪知净慈师太不仅不怪我唐突,反而将其所知倾囊相授,这才解了太医院的困局。我本欲以重金相赠,但师太无论如何不肯收下。我便将那枚玉佩赠与了她,以表感激……”
“无论是行医还是做人,净慈师太都令老夫自叹弗如。只可惜她是佛门中人,我们素日来往不多,这几年更是越发少了。” 谢鸿又叹了口气,随后看向苏墨,似乎已从往事中抽离。
苏墨哽咽地道:“义母去世前,思虑我自幼便跟着她居于庵内,如今已快成年,应多加历练,便叮嘱我到京城投奔于您。今日晚辈冒然前来,还请医尊勿怪苏墨莽撞。”说罢,苏墨再次跪下磕头。
谢鸿见状起身上前,亲手扶他起来,目光慈祥:“孩子,你快起来。” 随后他坐回太师椅上,示意苏墨坐到一旁下手,接着道:“你既是她的义子,我必会好生看顾。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安心住下。至于后面如何安排,容我想想再说。”
苏墨闻言,再次起身跪谢。谢鸿唤来管家,嘱咐了几句,便将他带了出去。苏墨走后,谢鸿在书房待了许久。他将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最后在烛火上点燃,只留下些许灰烬……
苏墨被安置在了冬青院,刘管家本想指几个丫鬟和小厮过来服侍,但苏墨推说自己自幼长在山中,凡事习惯亲力亲为,不喜欢被太多人伺候。刘管家想了想,便派了个伶俐的小丫鬟茯苓给他。
苏墨用完晚膳,让茯苓送些热水,以备沐浴。茯苓手脚麻利地将水烧好,提到浴房内倒进浴桶,又准备好了澡豆,便乖巧地立候在一旁。苏墨正欲宽衣,见她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不免有些尴尬,便道:“那个……茯苓姑娘,我洗澡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你回屋休息就好。”
“这怎么可以?刘管家走前特意叮嘱我要服侍好公子,我要是歇着去了,被他知道,还以为是我偷懒呢。”茯苓说道。
“不会的。”苏墨说道:“要是刘管家为此责罚你,我会替你解释的。”
“那也不成。万一公子要是有个什么需要,奴婢不在,公子使唤谁去?”小丫鬟还挺坚持。
苏墨无语:“那……要不你在门外候着,我若有事就唤你。这样可好?”
茯苓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便点头表示同意:“那奴婢就守在门外,公子有事可要叫我。”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浴房内,烛火摇曳,水汽氤氲,粼粼水波泛起柔和的光晕。少年除去束发的木簪,褪去青布衣袍。绰绰灯影中,一头墨发倾泻如瀑,藕臂纤柔,雪背莹润,柳腰楚楚不堪盈盈一握,玉腿修长,身姿袅娜,好似瑶池仙子下凡。苏墨低头垂眸,将紧缠于胸部的束带取下,霎时峰峦成影,墙上映出远山般曼妙的曲线,室内春色一片。
他,竟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