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蕴》池妤思故渊

1、第一章

　　岁暮天寒，年底将至，上京正是粉妆玉砌，雪似鹅毛的时节。外面寒气逼人，清晨更甚，紫苏推开房门，被外面的冷风吹得直打哆嗦。
　　府中洒扫的小丫头正立在门外。紫苏轻声询问：“二小姐醒了吗？”
　　“应当是没有，奴婢听着那边房里尚未有动静。” 小丫头答着，手上动作仍是不停，轻快地扫着院内地上铺着的厚厚一层雪。
　　听到小丫头的话，紫苏急忙来到正屋门外。看着青黛仍立于门口，道：“现下已经快辰时了，今日是立冬，也是大小姐及笄的日子，小姐可不能再睡了。”
　　青黛正欲出声唤醒房中之人，然恰好此时里屋传来娇声：“青黛——”青黛闻声推门而入，紫苏也紧随其后。
　　拨步床上之人明眸皓齿，螓首蛾眉，却毫无困倦之意。
　　“小姐您又赖床了！今日可不同于平常，今日可是大小姐的及笄礼，外面宾客都陆陆续续来了，您还躺在床上未起！待会儿梳妆完用完早膳都已经近巳时……”
　　紫苏滔滔不绝地向床上之人分析着此举的不妥之处，但是很明显，江蕴一句都没听进去，没等她说完便开口： “哎呀好啦，就算我迟到一会儿，姐姐也不会怪罪于我的。再说了，我梳妆哪里需要那么久？今日是姐姐的及笄礼，待会儿打扮得简单点，免得因为太好看抢了姐姐的风头，只需一刻钟便可。至于早膳，今日起的略晚，就不用了，等到中午宴会上再用午膳。”
　　“不用早膳的话，老夫人听闻，可又要责骂我们不好好照顾小姐了。”青黛摇头，显然不认可江蕴的说法。
　　“没事，本小姐护着你们，祖母不会责怪的。”江蕴拍拍胸脯保证，但青黛紫苏却根本不信。
　　“您每次都这么说，上次罚了奴婢和紫苏三月月俸，上上次罚了奴婢和紫苏五大板……”
　　见青黛还要继续说，江蕴羞得不行，忙打断道：“好青黛别说了，我用早膳还不行吗。”
　　听了这句话青黛才放下心来，忙和紫苏扶着面前这位小姐起身更衣梳洗。
　　按照江蕴的话，紫苏找了件月白色娟丝金线绣花长裙，她尚未及笄，也不用束发，便简单绾了下发，倒也确实仅用了一刻钟。
　　紫苏向青黛使了个眼色，青黛便命门口早已候着的丫头端着早膳进来，替江蕴布了膳。
　　今日的早膳是燕窝粥，闻着可香，但是江蕴却毫无胃口。
　　“过了今日姐姐便及笄了，年后便要嫁给那恪湘王世子，但是姐姐都尚未见过他，若是长得蛇头鼠眼，如何配得上姐姐。”
　　青黛闻言道：“奴婢听说世子面若潘安，仪表堂堂，想来不会像小姐担心的那般。”
　　青黛嘴上这么说，却在心中默默吐槽，大小姐可不像她们二小姐这般最好以貌取人，就算那世子长得再不堪入目，大小姐也不会悔了这门婚事。若换做她们小姐，莫说世子，就算是圣上下旨要她入宫，只要圣上长得看不过去，她们小姐也有可能做出那抗旨不遵的不敬之举。
　　在紫苏和青黛的监视之下，江蕴不情不愿地喝完了一碗粥，然后披着大髦去了前院赴宴。
　　此时还未到用午膳的时候，各个世家勋贵的夫人都在宣平侯府的梅园亭中赏梅喝茶。
　　江蕴到了梅园，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长姐江芙。
　　“姐姐今日可真好看！”江蕴素来和这位嫡亲的姐姐关系最好，毫不掩饰地夸赞着。
　　江芙捂嘴笑道：“就你油嘴滑舌。”
　　宣平侯年轻时可谓是风流才子一位，而宣平侯夫人齐氏年轻时更是以才貌名满京城，议亲的人踏破了齐府的门槛，两人的孩子自然生得好看。
　　嫡长女江芙清冷出尘，知书达礼，有上京第一才女的美称，嫡次女江蕴长相更加明艳，可谓是倾国倾城，却因为是家中次女而从小娇生惯养，并未特意培养其才情。
　　宣平侯在上京中地位显赫，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同宣平侯沾点亲带点故，然那江芙早在两年前便同恪湘王世子定了亲，众夫人便把算盘打到了江蕴头上。
　　看到江蕴过来，兵部侍郎夫人拈着嗓音恭维着：“哎呀，江二小姐长得愈发好看了。”
　　江蕴盈盈行了个礼：“夫人谬赞。”心中却道，用不着你说本小姐也知道自己好看。
　　见园中的各位贵妇都隐隐有围过来之势，江蕴忙和江芙说：“姐姐我先去别处走走，过会儿开宴了我再回来。”
　　不等江芙回答，她便带着紫苏青黛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但说是去别处走走，只是这宣平侯府哪处她未曾见过，如今宴会快开始了，她也没法出去，倒是有些百无聊赖之感。
　　“小姐，府中最近在修曲水流觞，以供老爷的好友在此诗酒唱酬，要不我们去看看吧？”青黛从旁提议。
　　江蕴想了想，道：“倒也不错，本小姐顺便去监个工，免得爹爹眼光太差修的不好看，丢了我们宣平侯府的人。紫苏，你回去取个手炉来，我手有点冷。”
　　“是。”紫苏脚步轻巧地离开了。
　　青黛带着江蕴转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曲水流觞”之处。河渠中此时没有水，但是可以看出修葺的十分雅观，旁边一圈是郁郁葱葱的竹林，遮天蔽日。只是河渠旁的石凳与石桌看上去有些简陋。
　　江蕴思索片刻，同青黛说 ：“不如砌上大理石，再铺上软垫，不仅更好看也更加舒适。”
　　“小姐说的是，奴婢去和工匠说。”
　　工匠……江蕴突然想到了什么
　　青黛正准备去找人，却被江蕴拉住了。
　　青黛不解，只听到江蕴极小声说：“等会儿，有点不对劲。”
　　“你说这里还未修完，可是此时却空无一人，这里离宴会处有段距离，没有理由因为宴会而暂停施工进度。而且……”江蕴停了下，附到青黛耳边，“空气中萦绕着一股血腥味。”
　　“小姐的意思是……”两人四目相对，拔腿就跑，却被人从后面用手锁了喉。
　　在将要失去意识之际，江蕴听到一个男声，声音低沉暗哑，却虚弱的像是随时会消散：“放开她。”
　　“主子……”勒住江蕴的那人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那男人打断：“放她们走。”
　　说完，又像是对着江蕴和青黛补了句：“今日之事，半个字也不许往外说。”
　　江蕴刚从窒息中缓过神，腿有些发抖，正准备按照那人所说的离开，却瞟见身后黑衣男子袖口的暗纹。
　　是锦衣卫！
　　那那名受伤的男子必是皇室中人了。
　　皇室中人为何会出现在宣平侯府？他为什么会受伤？他到底是何人？要不要帮他一下？
　　江蕴一时间理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些犹豫，却被身后男子推了一下，颇有赶她走之意。
　　她咬咬牙，道：“不若扶你家主子去我院子里吧，这里来往的人也不少，容易被人发现。”
　　见那黑衣男子开口想要说话，江蕴急忙补充道：“今日府中举办宴会，我院子中的丫头小厮都去帮忙了，此时院里大抵是无人的而且你去我院子里，若有人来搜查，我也可以帮你掩饰一二。再者，我屋子里也有一些药，能帮你家主子处理一下伤。”
　　她一介女子，虽不清楚朝堂上的暗流涌动，却知道能调用锦衣卫的，必定是圣人亲信之人。尽管不知道他为何身负重伤入了宣平侯府，帮一下应是没错的。
　　“带路。”黑衣人消失片刻，再出现时，如是说。
　　江蕴虽然心下知道锦衣卫武功高超，定不会叫府中其他人发现，但还是留了个心眼，从鲜少有人会经过的地方绕回了她的沉香苑。
　　确认了院中无人后，江蕴试探着出声：“你们可以出来了。”
　　只见之前押着她和青黛的两名黑衣人扛着一名男子出现在了院中。
　　江蕴不敢乱瞟，怕自己看到了什么秘辛掉了脑袋，于是让青黛出去寻紫苏，自己则回房取药膏：“三位稍等一下，我去拿药。”
　　回到房内，江蕴才觉得自己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之前哥哥从太医院拿回来的金疮药，又拿了些纱布。
　　将药和纱布递给两位黑衣人，趁着他们给那男子处理伤口的时候，江蕴才敢抬眼偷偷打量那名男子。
　　男子身着玄衣，可能是为了不被人认出，衣上并没有绣对应品阶的花纹。但是从通身气度来看，绝对是位贵人。
　　待看到男子的脸后，江蕴心下一惊。
　　这男子长相可谓是惊为天人。饶是她见过不少京中的贵公子，个个皆气宇不凡，但也无人能及此。
　　狭长的眼睛因为失血过多而闭着，浓密的睫毛打着颤，眼角有颗小小的泪痣，漂亮极了。
　　江蕴心想，这么漂亮的泪痣长在他脸上倒也不算可惜，但若是长在她脸上，想必会更加好看。
　　只是这般漂亮的男子，江蕴却从未在上京中见过。
　　她想，如此好看之人，她如果曾见过面，断然不会毫无印象。
　　所以，他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