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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聊聊天 ...

  •   “祁绚,你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我?”祁绚一呆。

      “嗯。”温子曳支着下巴,“可以的话,与我说说吧。”

      祁绚顿了顿,他有一瞬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居然坐在这里,和温子曳像朋友谈心一样聊起彼此的家庭。

      不过,或许是因为大少爷的语气柔和得不像命令,或许是因为对方刚刚讲完自己,拉近了他们的关系,祁绚并不排斥这种宁静平和的气氛,甚至隐隐希望这样的时间可以延长一些。

      他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的母亲……她很温柔。”

      “她叫戴安,是玉脊雪原狼的旁支,白狼种。虽然是第二任王妃,但与父王的感情很好。父王对我们这些孩子非常严厉,每次他要发火,母亲就会抱住我们求情,这时候父王再生气也会松口。”

      “她喜欢下厨、哼歌,经常亲手做好吃的点心分给大家。

      “晚上睡觉前,她会过来我的房间,靠在床头为我唱故乡的小调当摇篮曲……她身上总带着北星域一种花的香味,我记得是铃兰科,开在春夏的交界点,很常见,所以到了时令,放眼满山坡一片一片就像堆了雪……”

      其实相隔多年,祁绚对从前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了。兽人的精神力作用于身体而非脑域,他的记忆力远不如温子曳出色,没办法描述得特别详细。

      但那种温暖的印象一直铭刻在他的骨子里,被冰原星的寒风吹拂整整十年也无法消磨。

      温子曳听得入神,他能看出祁绚的怀念,这只雪原狼的童年无疑是幸福的。他可能找到了对方性情中始终留有柔软一面的原因。

      祁绚很久没有尝试回忆从前的事情了,无忧无虑的对比只会使现状变得痛苦。

      可随着讲述,心底某处早已麻木的地方渐渐复苏,刻意遗忘的记忆回笼,他逐渐感受到一阵旷远的思念。

      他想到王宫绕绕弯弯的长廊,他会在里边走迷宫一样磋磨掉整个下午。

      他想到父王向来肃穆威严的表情,和赞许地抚摸着头顶的大手。

      他想起母亲每天清早会为他打理头发和衣服,春末夏初时在领口别一朵雪白的铃兰。

      他想到自己最喜欢去的那个小亭子,他会在里边喝茶、看书、吃点心、玩游戏……

      这令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速越来越缓慢。

      “她非常惯着我,整个王宫就属我最无法无天,谁也管不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有事撒个娇就蒙混过去了。”

      “所以我总是偷懒,别人上课我溜去凉亭玩,一玩就是一整天,还不会被骂。”

      “因为这个,一些旁支的孩子很妒忌我,私底下偷偷管我叫‘废物点心’。不过就算我不用心学,功课也完成得比他们都好,谁才是废物一目了然……”

      说到这里,祁绚轻轻哼了声,眼中流转出狡黠与不屑的光华。

      真是既幼稚、又骄纵。

      温子曳心底微微一动,几乎能透过这样的描述,这样的神情,看见少年时期的祁绚,那位备受宠爱、自由自在的小王子。

      时光是很神奇的东西,能将人雕琢得面目全非。

      单瞧眼前即便在回忆往事,也仍旧习惯性维持着冷漠表情的白发青年,再想想对方这些天所表现出的惊人的适应性与专注力,温子曳实在很难把他与他口中颇为任性、娇气、惫懒的小家伙联系在一起。

      他有点好笑,还有点陌生和新奇:“你以前居然这么不乖?”

      祁绚抿住唇,半晌才说:“不需要乖。”

      那个年纪的孩子,有几个能安分坐住的?
      所谓的“乖巧”,只不过为了讨大人喜欢。

      而祁绚不一样,他天生就被偏爱着,母亲温善不说,就连人人畏惧的父王,在他面前也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顶多板起脸来训斥几句,目光里藏不住慈爱与笑意。

      他横行霸道都来不及,哪里需要委屈自己听话扮乖?

      想到这儿,祁绚忽然觉得有些羞耻——他小时候欠的债全还在当下了,大少爷成天哄狗似的夸他乖。

      温子曳明白他的意思,联邦加密资料库中的记载果然不错,祁绚的确非常受狼王和王妃喜爱。

      感慨之余,温子曳不禁更加困惑,听了半天,他没能找到任何值得祁绚“去死”的理由。

      父亲青睐,母亲疼溺,还是一等一的天才——他记得祁绚是银月帝国唯一一只生来精神力就有S级的玉脊雪原狼,就算兽人的S级没有人类这边稀罕,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放在哪里不被高高捧起来?

      可偏偏,他没有留在王宫争权夺利,稳定狼王之位,反而小小年纪就假死流落蛮荒。

      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温子曳沉吟着,不知该不该问出口。

      一方面,他的契约兽,他的狗,身为主人,他是务必要摸清的。

      另一方面,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聊天在他们之间实在太难得了,这个问题恐怕会涉及到祁绚不愿回忆的伤痕,一旦开口,宁静的气氛注定被打破。

      斟酌片刻,他半真半假地开了口,发出一道叹息。

      “真好。”

      温子曳扶了扶眼镜,露出似是羡慕、似是感慨的笑容,“原来你是这样长大的。”

      他的表情太过刻意,一看就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但依旧沉浸在往事中的祁绚心还软着,下意识轻轻问:“少爷呢?”

      “我?”温子曳做作地愣了愣,避之不及般垂下眼睫,闪躲开目光,平静的语气下埋藏着淡淡的失落,“我的故事很枯燥,没什么好说的。”

      寂静的昏暗中,青年独坐在桌台对面,温柔面相一半隐没在阴影中,模样十分失魂落魄。
      他微微张启嘴唇,无言良久,喃喃低语:
      “毕竟……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母亲。”

      “少爷……”

      祁绚认为自己今天的脑袋可能出了点问题,他居然觉得这样的大少爷很可怜、没办法置之不理。

      他舔了舔虎牙,舌尖闪过一丝刺痛,半晌才状似不经意地问:
      “我上次听你弟弟说,你以前都跟着父亲在第二星域生活。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啊,上钩了。

      温子曳暗笑,转头凝视着祁绚的亮亮的眼眸,心底疏忽一动,到嘴边的假意有几分掺了真:“不知道。”

      祁绚:“?”

      “在第二星域,我从来没有走出过父亲的研究所。”
      讲出这句话时,温子曳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脸上刻意摆出的苦涩也消褪了,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冷静,语调风轻云淡,“十五岁前,我一直呆在那里面,吃饭、睡觉、学习。”

      “从来没出去过?”
      祁绚睁大眼睛,“他不是你的父亲吗?为什么要囚禁你?”

      “囚禁?”这下换温子曳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尔后“嗤”地一笑,“你误会了,他没有囚禁我,是在保护我。”

      “保护?”

      温子曳点头:“对,你既然从形云那里听说过关于我的不少事情,想必也知道温家在那些反动派眼中的地位。早些年,动荡并不局限于中央星,就连第二星域也有他们的人手,而我作为温乘庭的长子,天赋出众,自然被视为眼中钉,欲除之后快。”

      “那会儿我虽然精神力等级高,但脑域发育不完全,对敌袭完全没有反抗之力。所以我父亲就将我安置在研究院里,那里是除了政治军事要地以外,一个星球防御最严密的地方,很安全。”

      他说着,忍俊不禁地瞥了祁绚一眼,“另外,辟个谣。研究院可不是真的‘院’,也别以为是什么暗无天日的封闭建筑……它跟一座小型城市没什么区别,我在里面顶多没法出门旅游。”

      “……哦。”
      祁绚有些郁闷,虽然他这些日子努力了解了不少常识,可联邦实在太大了,要学的东西太多,他貌似仍然是个文盲。

      不过这样也好,他觉得温子曳刚才的状态不太对劲,就像触发了什么自我保护机制,飞快收敛起外露的情绪,变得面无表情。

      他还是比较习惯微笑时的大少爷。

      这么一打岔,温子曳的态度自然多了,口吻也懒散起来:

      “虽说你弄错了意思,但也差不多说中了……小时候的我,跟被囚禁也差不多。没有谁限制我的自由,可总有无穷无尽的知识等着我去学……军政、农商、科技、历史、才艺、体术、察言观色、人情世故、御下手段……除了父亲和一个又一个老师,几乎见不到外人,也没有空余的休息时间。”

      祁绚光是听他罗列的一大串就头晕,难以想象温子曳过的是什么日子。他问:“你不累吗?”

      “还好。”温子曳端详着他的表情,开了个玩笑,“我毕竟是未来要成为温家家主的人,了解这些都是必要的。”

      虽说,他如今连执掌温家也放弃了。

      温子曳说得满不在乎,祁绚却笑不出来。
      他心里有如铅灌,诡异地沉重。

      “比起累……”温子曳隐约出神,“寂寞更多点吧。”

      说完,他深吸口气,太阳穴砰砰作痛,他探手按住额角,制止自己再往下思考。

      分明是为了引动祁绚才走出的这步棋,不知不觉,他竟当真有些入戏了。

      他用力揉搓着太阳穴,将心底的烦躁抚平,再度看向祁绚。

      那双清澈的绀紫色瞳孔中,不出意外地浮起一丝怜悯,一丝不忍。

      沉默良久,祁绚问:“一个也没有吗?”

      “什么?”温子曳明知故问。

      “同伴……朋友……能说说话的人。”

      温子曳朝他笑了笑:“你啊。”

      “……”

      祁绚心口猛地一滞。

      他顿了顿,面颊泛红,几乎有点恼怒地:“我是说以前!”

      温子曳没有回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可可,反问:“你呢?”

      “我什么……”

      “同伴、朋友、能说说话的人。”温子曳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其中的每一分变化,“比如说——祁铭?”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刹那,祁绚的瞳孔深深收缩。

      他难得有些颜色的面容似被风霜拂过,一瞬凝结成厚重的冰壳,将起伏的情绪重新裹入其中,拒人于千里之外。

      祁绚冷冷地瞪视着温子曳,缄默不语。

      但这已经晚了,温子曳将他的过度反应纳入眼底,手指关节叩了叩杯壁,若有所思。

      早在他初见祁绚,将人错认成“祁铭”时,对方露出的厌恶就可以说明很多事情,他心中一直有所猜测。
      现下稍稍试探,果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温子曳的“察言观色”不是白学的,眼神、表情、面部细微的变化,他东拉西扯,甚至把自己的过去拿出来卖惨,为的就是祁绚共情且松懈的这一刻。

      这一刻所呈露出来的东西,是藏在潜意识中的、无法说谎的真相。

      “祁铭……”温子曳轻声念叨着,从大脑数据库中调取出这个角色的资料,“现任狼王亲生兄长的独子,直系血脉的玉脊雪原狼,与你同年出生,按辈分来算,应该是你从小一块长大的堂哥。”

      “你为什么这样讨厌自己的堂哥?他做过什么吗?”

      祁绚的脸色随着他的声音愈发难看,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被温子曳不紧不慢地打断。

      温子曳很笃定地说:

      “他和你离开故乡、去往蛮荒的理由有关,对不对?”

      祁绚凌厉地用眼神剜着温子曳,他就知道,大少爷的示弱都有目的性,没安好心。

      他怎么就上当了?

      他默默质问着自己,对刚才的心软感到不可思议,他怎么会去可怜温子曳的!

      温子曳并不在意他的懊恼和愤怒,强硬地问道:

      “告诉我,祁绚,十年前,北星域的银月帝国……你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一向对这种事情有着敏锐的嗅觉,能将一位受宠的、天资横溢的王子逼到不得不假死离开,在蛮荒多年隐姓埋名……

      北星域的天,可能已经变了。

      而在南北封锁线搭建数十年的如今,联邦还未获得分毫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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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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