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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找线索 ...

  •   温形云永远记得被苏枝接来温家主宅的那一天。

      他从小受着比较长大,明明很努力、在同龄人中也很出众,却从没得到过母亲的夸赞。虽然是他的亲生妈妈,可苏枝成天温子曳长、温子曳短的,让他又嫉妒又不服气。

      知道即将见到那位天才兄长,他卯足了劲儿,打算来一场“勇者斗恶龙”,佐证自己的强大和不屈。

      这种幼稚的想法,在踏入主宅,遭到四面八方的视线洗礼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大少爷回中央星,以年幼之龄,高调接手温家权柄,自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虽然得到温乘庭的首肯,所要参与的也并不是温家的核心工作,但十五岁这个年纪,怎么看都太小了,不少人心里暗暗嘀咕,一些不老实的,还另有些别的计较。

      主宅宽阔,足够容纳下这帮心思各异的家伙。
      一场庆贺搬迁的简单家宴随着各色人马的加入,逐渐变得耐人寻味起来,鬼蜮人心,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温形云看不懂大人的想法,不过孩童的直觉与高等精神力的敏锐,令他下意识地感到不舒服,哪怕这些目光的重心并不在他身上。

      他开始感到害怕、窒息,明明是场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宴会,每个人都满面带笑、举止斯文,他却错觉有野兽在阴影中蠢蠢欲动。

      温形云不禁往苏枝的裙摆后躲了一躲,此时此刻,只有妈妈牵着他的手的温度能令他安心。

      二楼的挂钟“咚咚”发出低吟,整点的报时,拉开了晚宴的序幕。

      万众瞩目中,旋转楼梯缓缓走下一名少年,搭在凭栏上的手修长瓷白,在金碧辉煌的吊灯映照下,泛出一抹玉器似的,优雅而温润的光泽。

      他只有十五岁,没有故作成熟地穿一身西装,而是整套的衬衣、马甲和皮鞋。身形能瞧出年少的荏苒和纤弱,眉眼也还未长开,带着稚嫩的精致,就像橱窗里由工匠巧手打磨的人偶。

      但人偶绝做不到像他那样的高贵、优雅、从容自如。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其中有的忧虑、有的好奇、有的犀利、有的满怀恶意……迎着各种各样的打量,少年微笑了一下,这个笑容让他看起来像静好的油画活了过来,漆黑的眼眸中没有属于孩子的天真懵懂,反而深不见底。

      “诸位远道而来,恕子曳仓促,招待不周。”
      他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声音流泻如潺潺溪水,流向每一个人的心底,“以后,家里的事,就请多指教了。”

      来到现场的,无不是久混名利场的人精,短短一面便能看出,这位大少爷不像年纪一样青涩可欺。他们的态度顿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温形云说不太出来,只觉得气氛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古怪了。

      温形云从苏枝背后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去看温子曳,对方正与好几个大人交谈着,气势毫不落于下风,言笑晏晏,主宾尽欢。

      少年纤瘦的身躯站在半高楼梯上,无趣地俯瞰着所有人。

      他为什么能忍受那些可怕的目光呢?
      为什么一点也不慌张、不露怯,无论谈及什么都能游刃有余呢?

      温形云呆呆地问自己,再过五年,等到他长到温子曳这个年纪,他也能变得这么厉害吗?

      答案是否定的。他无法想象,要做到这个地步,究竟该学习多少东西、付出多少代价。

      “形云,你看。”
      苏枝握着他的手收紧了,温形云抬起头,看见她定定望向温子曳,“以后我们就会一起住在温家主宅里,你要和哥哥好好学习,跟他一样厉害。”

      温形云第一次没有在心底反驳。

      他的嫉妒、不服气,都在大少爷的优秀下冰消雪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敬畏、憧憬,尽管那时他还没有发觉心理的转变,只是别扭地点点头,慢慢“嗯”了一声。

      和温子曳亲近起来,比想象中要难很多。

      尽管温形云也想跟这位厉害的哥哥多学习交流,但对方成天忙于温家事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多时候连面都见不到,何谈拉近关系?

      而且,那会儿的温子曳不比后来,无论在谁面前都挂着捉摸不透的笑容,很难揣测心思。私下里,他不常笑,小大人似的板着一张脸,有股自我封闭的冷淡。

      同吃同住,他却从不与温形云母子说话,只当他们是透明人,似乎很不喜欢这位继母和便宜弟弟。

      他们同父异母,温形云也清楚两人间有天然的隔阂,便努力地朝哥哥散发善意,希望能打好关系。然而一周过去,十天过去,半年过去……温子曳始终不曾正眼看过他,一句话都没回应过,热脸贴冷屁股成这样,温形云既失落,又赌气,干脆不管了,随他去。

      但苏枝比他有耐心得多。

      她身为继母,对待温子曳仔细又温柔,有时候嘘寒问暖得让温形云这个亲儿子都眼红。
      即便温子曳不为所动,无视践踏她的心意,她也从不气馁。

      这样不咸不淡地僵持了三年,温子曳实在像是一块顽固不化的冰,谁也无法打动他,不管苏枝怎样努力讨好,都油盐不进。
      有次温形云实在不理解,觉得妈妈倒贴得太委屈,就问她为什么。

      苏枝摸摸他的头发,和他说:“你还不懂。”

      “你哥哥从小就没有母亲,温乘庭又是那种脾气,当然不会知道怎么与亲人相处。”她又说,“很可怜啊,那么小就要承担起那么多,再聪明又怎么样?他还是个孩子……”

      她看着温形云,在他额头亲了一口,笑眯眯地:“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妈妈既是你的妈妈,也是他的妈妈。我想照顾他、取得他的认可、和他好好相处,不管需要多久,就算再来一个三年也无所谓。”

      说这些话时,苏枝不同于往常教导他时的严厉,娟秀的脸上浮现出极其柔软的、爱惜的神情,隐隐透着母性的光辉。

      温形云的确不懂,但他觉得继续这样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了。

      那之后又过了三个多月,温子曳遭到反动派袭击,受了重伤,精神力使用过度,不得不在家休养。
      苏枝尽心尽力地照看了他一个星期,许是受伤让人脆弱,又或许是心底的坚冰终于被苏枝的坚持所融化,温子曳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和煦。

      他终于接纳了这两位半途出现的“家人”,愿意和他们问候、交谈,甚至在温形云困扰于某个难题时主动询问——“需要我来教你吗?”

      受宠若惊,温形云彼时大概就是这样的感受。

      “再往后,直到三年前,我们都相处得非常愉快。”

      温形云轻声说,“哥哥是我的兄长,也是我的老师,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因为父亲常年呆在第二星域,我从小就不怎么见到他,所以,其实一定程度上我也将他视作我的长辈……他很疼爱我。”

      疼爱,祁绚想,竟然会用上这个词。

      其实他大体上能明白温形云的感觉,因为温子曳那个人一旦想对谁好,几乎是无微不至、无孔不入,只要他希望,很容易就会让对方觉得舒服。
      自己不也是被这样笼络了吗?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落入他的步调中。

      祁绚有些自嘲,这样下去会变成什么样?他说不好,但也没有办法。

      “他对你的母亲,态度怎么样?”他问。

      “虽然哥哥没有明说过,一直也在喊苏姨,”温形云笃定,“但我能感觉到,他几乎是把妈妈看作亲生母亲的。”

      是这样吗?

      祁绚觉得有点蹊跷,他想起之前从温子曳记忆中看到的画面,温子曳冲着一具棺材歇斯底里,那种感情极深极重,又极其复杂,分明怨怼居多,而不见孺慕。

      现在看来,苏枝这样近乎“母亲”的存在,可能的确对温子曳有着非凡的意义。

      但那又不完全是正面的感情。

      祁绚试想了下,如果是自己牵连母亲去世,悲痛、自责断然不少,但绝不会生出责怪,更不会说什么“你起来让我进去”的疯话。

      那时候的温子曳看上去非常痛苦,不得解脱的痛苦,这种痛苦一定是苏枝造成的——不过,到底是苏枝的死造成的,还是活着的苏枝造成的,这可就未必了。

      绀紫色的瞳孔有一瞬的晦暗,祁绚并不是认为,天底下所有继母都跟童话故事里一样可恶,但温形云毕竟是苏枝的儿子,叙述角度可能并不全面,有失偏颇。

      他向蓝行和余其承打探到的消息里,苏枝是一个精神力B级,有些能力、但并不拔尖的女人。身为苏家的三小姐,她性格温吞,一点都不惹人注目。

      这样的人,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中,就是以温乘庭新任妻子的身份……祁绚不认为她是什么简单角色。

      她是真的对温子曳好吗?
      这份“好”究竟是单纯出于一位母亲的爱,还是另有图谋?

      祁绚无法下定论。

      他又询问了番温子曳和苏枝平时相处的细节,温形云记忆力也很好,桩桩件件讲得非常清楚,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这让祁绚又有些愧疚的怀疑,推翻了原本的想法——一个人装模作样一两天很容易,一两年呢?

      温子曳是个非常敏锐的人,和他共处七年之久,多年如一日地伪装自己,这实在太不可思议。祁绚很难想象有谁能骗过那位难缠的大少爷。

      可如果苏枝真是一位好母亲,温子曳最后又为什么会是那种态度?

      思绪僵持不下,祁绚慢慢梳理着脉络。

      三年前,温子曳和继母、弟弟的关系都很好,他有苏枝的关爱,有温形云的崇敬,有家族的认可,是人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意气风发。

      然而那场事故夺走了苏枝的性命,也令他变成了废人。温子曳自此一蹶不振,退位让贤。

      这很奇怪,祁绚不知道温子曳的精神力是从来没有遭到过损害,还是后来恢复的,总之,如今的温子曳已经晋升为S级,却一直隐藏着,宁可遭受别人的嘲笑和奚落,推波助澜,把自己变成一个无用的纨绔。

      他的目的是什么?不愿意再当温家继承人?他害怕再有类似的袭击发生吗?

      祁绚直觉不是。

      温子曳或许不在意名利,但他喜爱挑战。

      祁绚很清楚,他从不畏惧置身险境,性子里带着赌徒的疯狂。这样的他,是不可能畏惧被袭击而离开的。

      那么,结合苏枝的死亡,和他疏远回避温形云的态度:他是自责于此,不想再连累家人?
      不,这更不可能,保护家人的方法太多,没必要如此迂回。再说,温形云当上温家继承人,遭遇的危险岂不是更多?

      ……等等。

      犹如一抹灵光闪过,祁绚抓住了什么。

      他抬头看向温形云,温子曳的藏拙,难道是为了把这家伙推上温家之主的位置?

      这是出于亏欠……还是别的什么?

      温形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有线索了?”

      “一点主观的猜测。”

      祁绚没有直接说出口,他问:“你想继承温家吗?”

      “不想!”温形云惊恐摇头,“我根本就没有那样的能力好不好?”

      祁绚又问:“那,你的母亲呢?”

      “我妈?什么意思?”

      温形云愣了一下,祁绚见他不懂,便直白地开口:
      “你的母亲,希望你能继承温家吗?”

      “你在说什么……妈妈为什么会希望我继承温家?那哥哥算什么……”

      温形云的声音有些艰难,他断断续续,一边想到苏枝对温子曳的温柔,一边想起她对自己的严厉。

      从小到大,他从妈妈那里听过最多的话就是,“你要好好学习,变得跟你哥哥一样厉害。”

      苏枝期待着他的成长,为他的优秀展颜,为他的不争气而焦急、斥责、落泪。

      她像每一个望子成龙的母亲,可她的标准究竟是什么?他到底为什么要变得跟温子曳一样厉害?这有什么必要吗?

      这样的想法,让他的回答莫名底气不足,祁绚看到他脸上出现不自知的纠结和痛苦,顿了顿,“算了。”

      他转移话题:“你查过当年那场事故吗?”

      “啊?……嗯。当然。”

      温形云回过神,点点头:“我查过很多遍,但其实也没什么好查的。哥哥都把那个组织翻了个底朝天了。”

      “那场事故里,不管是袭击的人还是被袭击的人,全都死了个干净。只有哥哥活着,是唯一的知情人。”
      他皱眉,丧气,“哥哥在疗养院恢复时,我去探望过他,也问过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什么都不肯说,我也不好逼迫他。”

      这就很难办,关键线索显然在其中,可获得消息的途径却断绝了。

      祁绚问:“你一点发现也没有吗?事故现场、敌人的计划书,或者别的什么?”

      “你这么说……其实,有一个地方我始终想不通。”

      “说说看。”

      温形云思索着:“后来在反动派总部搜集到的资料里,的确有那一次针对哥哥的袭击规划。我觉得奇怪的是,敌人太少了。”

      “少?”祁绚记得有好几十个。

      “嗯,怎么说呢……”温形云说,“从数量上来说,是很多的。但我觉得以哥哥的能力,不会被逼到那种程度。更危险的情况他都遇到过。”

      “有第三方参与?”

      “现场没有发现相关痕迹。”温形云摇摇头。

      祁绚还欲追问,忽然目光一凝。他下意识站起身,朝下望去。

      “怎么了……”温形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自动消音。

      他们的包厢快降落到地面了,大概在三楼左右的地方。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片花园。

      还有花园当中,并肩而立,走在小道上说笑的一男一女。

      男性微微侧过脸,白皙的皮肤,清俊的面容,意味不明的微笑,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温文尔雅,极有气质。

      ——不是温子曳又是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找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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