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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国师 ...

  •   解应卿于费祎而言曾是神明,民间关于他本领的传说比比皆是,听得多了费祎不免开始想象那人的身姿。想象中的那个人必是仙风道骨,立于高台呼风唤雨,坐于堂中造福一方……
      那年费祎金榜题名,在京郊祭台之下,他第一次见到了他视若神明之人。解应卿确实如他所想一般的仙风道骨,高台之上的他念着听不懂的祭词,他身后挂着滴血的“祭品”。
      血水染红了他的白靴和衣摆,再顺着阶梯往下流,等他睁眼时,已是阴云密布,天地间狂风骤起,紧接着是雷鸣电闪,骤雨倾盆,百官叩首,万名欢庆。
      费祎偶然间一抬头,见解应卿于高台之上俯望万民,他眼中黑白分明,笑意明灭间尽是魅惑妖冶,像是一只祸世的狐狸。
      直到费祎入朝为官,他才知道他那个曾被他视若神明的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以人血祭天,人皮为扇,他仗着天子宠信为所欲为,他能风雅脱尘,亦能像疯狗一样逮人就咬。
      ……
      朝堂之上,天子坐在龙椅,面色蜡黄,一瞧便知是纵欲过度的缘故。在他之下,解应卿靠在软榻上,斜睨着群臣:“陛下,近日里臣夜观星象,惊觉二十五年前有一紫微星降世,因年代久远臣无法确定其具体方位,只知是在扬州城附近,臣见那紫微星现下光芒正盛,恐其终将祸乱朝政,危及国之根本,陛下还应早做打算才是啊。”
      费祎闻言一愣,他便是出生在扬州的,虽说他对外自称是二十七岁,但是他当年为了能早日科举而扯下的谎,如若算起来他今年正好二十五。
      解应卿把那位新上任的丞相大人脸色的变化看在眼里,他似乎记得这位丞相也是扬州人……他轻扯嘴角,缓缓站起身向他走去。
      “国师可有计策?”天子的眼神暗淡,心思完全不在朝堂之上。
      “既然找不到具体的方案,倒不如查查着扬州城的户籍,将二十五年前出生的男子尽数处斩,以绝后患好了……”解应卿踱着步,漫不经心的说着上千人都性命。
      天子向来对他是言听计从的,这次也不例外,费祎听见他说,
      “那便依国师的意思。”
      费祎皱眉,上前一步:“陛下,这样怕是不妥……
      费祎的话卡在喉咙里,解应卿此时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抓住了他的手臂。清冽的檀香瞬间将他包裹,费祎感觉有瞬间的窒息,眼前的人俊容如妖似魅,看向他时嘴角带着笑,眉梢轻挑愈发的勾魂摄魄。
      “丞相若是有什么见解,不如到我府上来,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解应卿最后三个字咬的很重,眸里是不见底的笑,他抽手转身在转瞬完成,接着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费祎站在原地,望着解应卿的背影出神。下朝后,有几个相熟的同僚来提醒他,到了解应卿那还是收着些好,千万别得罪了那家伙……
      费祎浑浑噩噩的听着,眼前却总是解应卿那张脸和他媚人的笑,他觉得他大抵是中了邪。
      解应卿的侍从这时走来递给他一份请帖,请他往国师府去。
      国师府修的很奢华,是同它主人一样的张扬,费祎立于府前,反复告诫自己,解应卿是个疯子,不要被他迷惑了。
      进门便是一片翠竹,竹下放着一张美人榻,很是新雅的布置却不该放在门前。跟着侍从穿过弯弯绕绕的廊道,耳边隐约传来阵阵琵琶声,琵琶曲调悠长缠绵,尾音勾人的很,初闻只觉惊艳。
      京里何时多了这么一个妙手?他竟从未听说过。
      侍从在听到琵琶声后便停了下来,给他指了一间屋子:“大人请在此处等候。”
      “国师呢?”费祎问,耳边的琵琶声搅得他有些意乱神迷,
      “国师还未沐浴,请大人稍等。”侍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话音不卑不亢,将一切安排妥当后便像个木头一样静立在一旁。
      琵琶勾出婉转的尾音,停了下来,费祎终于能静下心来打量这间屋子了。
      屋里的陈设精简,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寡淡,唯有那张屏风还有些颜色,白雪映着红梅,有美人怀抱琵琶端坐其下,美人闭着眼神情安然,却因那几只红梅而显得格外妖艳。
      屏风很薄,细看能看出每一段透出的光都有些许不同,费祎便记起这屏风的来历了,这是几年前解应卿剥下的五位大臣的皮,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将皮保存了下来,甚至做成了一张屏风。
      门外传来脚步声,原本木头一样的侍从闻声而动,他先是往香炉里添了些香,将刚才放在炉上此时正巧煮开的茶水倒入杯中,转身将房门拉开,在他拉开房门的时候,解应卿正巧抬脚进门,不差分毫的把控,费祎不由感到奇异。
      解应卿身形散漫的很,缓步绕过屏风,便在费祎对面的美人榻上坐了下来,他身上只有一件中衣,头发湿漉漉的散在肩头,被浸湿的上衣贴在身上,隐约可见他身前流畅的线条,他朱唇似血染,肤白若雪凝,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尽是妖冶,的确是媚人至极。
      费祎只觉得一阵喉头发紧,目光不受控制的往他修长的脖颈和朱唇上落……
      他猛地甩甩头,就听到对面的人一声轻笑,抬头见那人指节分明的手上捏着一只竹绿色的茶杯,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半张脸,只能看到那双狭长的眼中泛着勾人的笑意。
      费祎暗骂一声妖精,就听到那人拖着声音问了一句:“丞相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费祎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稳定心神,“国师所言紫微星……”
      “听竹啊,你是怎么做事的,我不说就不知道要给丞相添杯茶吗?”解应卿话音听着真切,面上却没有一丝责备。
      听竹低着头没应声,只是依言给费祎添了杯茶。
      “有劳,”费祎接过杯子放在桌上,“扬州的……”
      “丞相不妨赏个脸,尝尝我这茶水。”
      费祎深吸一口气,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鲜爽,入口甘甜醇厚,单凭这滋味费祎便知道,这应该是贡茶,他看了一眼斜倚在美人榻上的解应卿,那人就像是没长骨头一样懒懒的把玩着手里的杯子,费祎低下头,不再看他:“好茶,国师说的扬州一事……”
      “丞相觉得我这屏风如何?”
      “不错,扬州……”
      “丞相……”
      “国师!”费祎猛地站起身。
      “丞相你说,我不插嘴便是了。”解应卿声音听着委屈,脸上却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扬州是南方要塞,人口众多,若是将二十五岁的男子全部处死,恐怕牵连甚广,也容易引起民愤……解应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啊,大抵是听了的。”解应卿终于放下手中把玩的茶杯站起身来,仰头望向他“不过丞相啊,那些人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是死是活都不能妨碍你的仕途坦荡啊……”
      解应卿缓缓走到费祎面前,他身上冷冽的檀香将费祎逼回座椅,也将他将要出口的辩驳堵在喉咙里,那人响在他耳边的声音绵长悠然:“丞相怕的到底是牵连甚广,还是怕牵连到自己啊?”
      解应卿说话时吐出的气流打在费祎耳畔,弄的他心头发痒,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什么……”
      “丞相啊,你说如若我叫人去查查扬州的户籍能不能查到丞相今年二十五啊?”
      “你怎么知道的?”费祎一愣,解应卿眼里带着戏谑,像是逗老鼠的猫。
      “我是说好听点是国师,说不好听的也不过就是个道士,既然是道士那么摸骨这种事还是通晓的。”解应卿后退一步,看着他,“丞相嘴上说着为了百姓,实际上也不过是怕影响了自己的性命,还真是虚伪啊……”
      解应卿眸光暗下来,混黑的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渊。他伸出手抚上费祎的面庞:“心口不一言不由衷的才是人,分明也是为了自己,却能正气凛然的指责旁人,所以越是虚伪的人看着就越发正直,但只要划开那张虚伪的皮囊,就能看到最真实的人,鲜红的血肉永远都会是最真实的,也只有这样才能展现人无与伦比的美。”
      “丞相这副皮囊生的可真好,”解应卿的指甲在费祎脸上划下一道血痕,“像这样的好皮囊就该剥下来做成扇面,再绘上些新雅事物,只是不知这梅兰竹菊松,丞相更喜欢那一样呢?”
      解应卿笑声明朗却妖异,愈发像个疯子了……
      费祎抬头正视他的眼睛:“当年隐瞒年龄确实是在下的过错,国师怎么想都无所谓,若国师真的喜欢在下这身皮,给你又如何?只是希望国师能高抬贵手放过扬州百姓。”
      费祎的话音坚定有力,解应卿怔愣了一下,神情变的有些茫然,一身妖气散了个干净,瞬间的慌乱竟像只兔子,他看着费祎语气不确定:“你方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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