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时间》枫江夜雨

11、葬礼

　　升上中班，日子变得平淡起来，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生活直到国庆前三天，祁米淘爷爷没了。
　　大人们说是后半夜凌晨两点没的，但王蒙嘉曾经问过祁米淘，祁米淘说是前半夜十一点多没的。她们并不清楚为什么大人要撒谎。
　　但是这个小小的谎言在后面则并不重要，因为当时推行火葬，但是农村几千年都是土葬的。祁米淘爷爷的死就站在了这个千年交替的风口浪尖上。
　　祁米淘的奶奶与王蒙嘉的奶奶是亲姐俩，所以王蒙嘉的爸妈要去帮忙，王蒙嘉也要去。
　　守孝的第一天，王蒙嘉做为来唠忙的，跟着一众长辈坐在屋里，而祁米淘坐在门板前旁边守灵。
　　祁米淘家没有买棺材，因为她爸爸想让她姑姑们凑钱买，顺带把葬礼的花费出了，或者出一部分，然后分礼金的时候让祁米淘奶奶折腾一番把几个姑姑赶走，礼金他们独吞。可是谁能想到祁米淘的姑姑们一个都没回来，来帮忙的只有村子里的乡亲，祁胜也狠的下心就是不买棺材，让他爸用个破白布盖着。
　　事情出在第二天，一大早王蒙嘉跟着爸妈去祁米淘家，一进屋就看到村支书和村主任还有一堆乡里的工作人员。
　　“胜子你爸爸现在拉去火化，火化完了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反正你也没买棺材呢。”村支书劝道。
　　“我就是这么埋也不烧了我爸爸。”祁胜穿着大孝，叉着腰。
　　“这是国家政策，要是大家都这么埋了，咱们还有地方种地吗！”村支书知道祁胜根本不在意烧不烧他爸爸，他留着他爸爸的尸体就是为了让他几个姐姐出钱买棺材，“我们火化了你父亲送你一个骨灰盒。”
　　祁胜果然动摇了，在他要同意之际，老太太住着拐杖跑出来了，看见村支书他们抬棍子就要打，村支书他们年轻力壮跑的多快呀，老太太见打不着，一屁股坐在院子里嚎，“老头子呀！你快来看看吧！这帮王八蛋要把你烧了！要把你烧个腿脚不全！都不让你走个安定！”老头子呀！你快来看看吧！”
　　村支书当时没反应过来，一看老太太这么哭想要去扶，但是被王蒙嘉爸爸拦下来，王蒙嘉爸爸对着村支书摇了摇头，村支书一下子反应过味来了，看着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祁胜说：
　　“胜子，你好好考虑考虑，你现在让你爸爸火葬，我们送骨灰盒，你要是等我们抛出来再火葬就得罚款了。”
　　说完村支书带着一众村官走了。
　　留下面面相窥的老太太和祁胜，不管怎么说，老太太坚持土葬，他拉着她的宝贝大孙子和凑过去的祁米淘说：“胜子不管怎么说你爸爸都得好胳膊好腿的去阎王爷那报个到呀……”
　　但此时的祁胜可没心思去听老太太的话，他满脑子都是火葬不用买棺材，现在这么看他几个姐姐都不打算出钱，他得自己给自己省钱省成本，火葬是最好的，但是他这人又不想捞坏名声，所以他扭头看全场唯一一个没有血脉联系的王德才夫妻俩，“大哥嫂子你们说怎么着呀？”
　　“当然是……”王蒙嘉想要接话，但是一共吐了三个字就让她爸把最捂住了，扭头笑着说：
　　“你们家的事，你自己拿主意，我们说了都不算。”
　　那天依旧没定下来，棺材也没买，但是把车烧了。也算是三魂七魄去了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烧完车回家，王蒙嘉坐在爸爸肩膀上，问：“你不是姨爷爷得火化吗，为什么他问你你还不说。”
　　“他那是坑我呢。”爸爸耐心的解释，“小王师傅我告诉你，他叫我去说，就是让我去得罪人呢，他家将来要是过的不好，就得说是咱们催着他们火葬闹得，戳咱们一辈子的脊梁骨。”
　　“哦，原来如此。”王蒙嘉点头。
　　第三天早上依旧没有进展，老太太咬死了不准火葬，祁胜又不想出棺材钱，就这么耗着，但是今天下午就该下葬了。
　　中午吃完正席，村支书又来你了他拉着几个唠忙的和祁胜问：
　　“你打算怎么着？”
　　祁胜回头看了看老太太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说：“烧，烧了。”
　　村支书仿佛得到了圣旨，扭头叫进来几个村官和火葬场人员抬着老头尸体就走了。
　　老太太看着抬走的大骂儿子不孝，又骂闺女无情。但老太太不当家也没办法。
　　骨灰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来帮忙的人将那个小盒子埋进事先挖好的大坑里，留在家里的人拆掉灵棚葬礼就算结束了。
　　国庆那天，祁米淘在秘密基地问王佳：“你姥爷用的是棺材还是骨灰盒？”
　　“是棺材。”王蒙嘉说，“我听我姥姥说我姥爷的棺材是我太姥姥的嫁妆。”
　　“嫁妆？”祁米淘皱紧眉头，在祁米淘的记忆中嫁妆就是被子和电器，没有听说过会有棺材。
　　王蒙嘉解释说：“我太姥姥出嫁前是富家千金，她结婚的嫁妆里就有棺材，还有仆人、房契、田地、甚至是婚房都是他们瞧我太姥爷家房子不入流现盖的。”
　　“不过后面都被我太姥爷糟干净了。”王蒙嘉继续说，“我太姥爷的爸爸是个大地主，但我太姥爷是赌棍，成天就是卖地赌钱，把我太姥姥的嫁妆和家里传下来的财产都赌没了，只留下了一口我太姥姥的棺材。”
　　“我太姥姥活了一百岁，给自己儿子使了自己的棺材，她下葬的时候是我妈和我大舅买的棺材。”
　　祁米淘听着王蒙嘉平静的叙述，像交换秘密般告诉王蒙嘉：“我爷爷的骨灰盒不是大队给的，是我爸爸从火葬场捡的别人不要的，因为大队的人说将来我奶奶没了就不给，所以我爸爸要把大队给的留着给我奶奶用，省了再买。”
　　“你爸真绝情。”王蒙嘉说道。
　　在大人口中禁忌的事情，在两个小孩子那里只不过是一个和昨天吃了什么一样的平常对话，很多年以后她们长大了还是会惊讶自己当年为什么会说那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