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闻磬》示示元妥

2、第 2 章

　　与其担心成绩，我不如老实赚钱给孩子准备学费生活费。

　　薛山似乎也考虑到这些，刚一放假就忙着出去找暑假工。

　　我想了想，孩子知道挣钱是好事，这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要是正经场所正规职业，就可以去。

　　听到我这么强调的时候薛山忍不住笑起来，低头看着我：“我有让姐姐操过什么心吗？当然是正经场合正规职业，奶茶店店员，已经谈好了。”

　　这孩子盘靓条顺又会来事儿，去当个花瓶门面还真挺合适，说不定打工三个月能干到店长。

　　打工的钱就当生活费，学费我出。

　　而直到办公室的姐妹和我说楼下奶茶店来了一个特帅的店员，我才知道薛山是到了我们公司楼下。

　　店里人来人往，挤满了年轻小女生，我看的也高兴，这明显以后不愁找媳妇。

　　好不容易得个间隙他给我送来一杯果饮，居然全是我喜欢的水果，难得他都记得。我看着他笑笑：“以公谋私哇？”

　　薛山语气有些委屈：“店长说我们自己可以随便做着喝的，我自己的那份没喝给你，可不算谋私啊。”

　　然后就被在外面等目睹全程的同事调侃“可以啊闻磬，长得漂亮就是好，对年轻弟弟这么有吸引力！”

　　我顿时噎住，虽然薛山一直叫我姐姐，我也就比他大6岁，但我心里其实一直把他当小辈，被这么开玩笑还是有点尴尬。

　　只能僵着笑脸否认：“别瞎说，人家小年轻还以为我要占他便宜呢！”

　　下班的时候，本想问问薛山是不是一起下班，但刚出电梯门就看到躲在地下室熟悉的鬼祟身影。

　　我头疼又无奈，只好朝人走过去：“这次又要多少？”

　　男人舔着脸说了个数字，我不耐烦地抽把钱包里的现金都丢过去：“赶紧走。”

　　等人笑嘻嘻走远，我才趴在方向盘上开始后知后觉地烦躁起来，这种没脸没皮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到底能拿他怎么办呢？

　　车窗被扣响，薛山站在外面：“姐姐等我吗？”

　　我立马起来打开车窗笑笑：“对啊，下班了？”

　　我心想，反正过段时间薛山也要北上了，那时候还怕什么？

　　成绩下来之后果然不出所料，薛山发挥十分稳定，现在就只等9月份开学北上了。

　　我十分开心，难得地请了两天假，想和薛山一起好好庆祝一下。特意早下班一会儿想带他出去吃顿好的。

　　刚到楼下转角，却看到一个久违的身影——丁丽丽？

　　这不是薛山前女友？他们两个旧情复燃了？我想了想，这毕竟是他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在这儿怕是多余。

　　但我刚要走开，就听到后面隐隐约约传来“怀孕”、“打掉”的字样，我顿时愣住——什么时候的事儿？

　　不是，我让薛山上学，到最后这是培养了一个小渣男？

　　我简直要眼前一黑，又不敢当面戳穿怕他俩都尴尬，赶紧自己驱车回家，在家等薛山回家打算促膝长谈。

　　我坐立不安，在脑子里上演无数种场景，设想了数十种方案。思虑良久，打算哪怕遇到最坏的结果也接受，大不了就27岁当奶奶！我认了！

　　果不其然，薛山下班回家就开始扭扭捏捏给我要钱，说家里用钱。

　　呵，我眼睛一眯，掏出现金递过去，在他伸手接钱那一刻冷不防问出声：“几个月了？”

　　薛山吓得猛一哆嗦，接钱的手一松哗啦啦掉一地：“不是我的！”

　　我很失望，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能做了不承认呢？

　　“真不是我的！！！”

　　他嗓子瞬间高八度，给我吓一跳：“不是就不是，你吼什么！不是她为什么找你？”

　　我脸色也不好看，但听他这么说还是稍微松口气：“把钱捡起来！”

　　他乖巧地蹲下去捡钱，一边捡一边委委屈屈地解释：“我俩在一起半年嘴都没亲过，我妈说只有老婆才能亲嘴睡觉，我想那得回老家办了酒才行，真不是……”

　　他把钱捡起来叠好递给我，我本来想我去给她钱，顺便照顾她，毕竟都是女生方便些。但仔细一想，丁丽丽或许并不想让我这个陌生人知道这么私密的事情，就又把钱递回去：“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薛山说，丁丽丽其实在和他分手后就交了别的男朋友，这一年多也都和新男友在一起，但新男友知道她怀孕后直接跑了。

　　孩子刚一个多月，丁丽丽找不到男朋友自己也不是会存钱的人，只好又找薛山，想借点钱打胎。

　　我听得揪心，虽然丁丽丽比薛山还要大，但对于这个女生我是十分心疼和惋惜的，22年活的稀里糊涂，没人告诉她什么是对的，该走怎样一条路。

　　同时又有些自责，如果当初我态度能强硬一些就好了，她不肯回学校哪怕读个职业学校呢，总好过现在。

　　薛山却不以为然：“姐姐不用这么想，丁丽丽这女的一心只想找饭票结婚生孩子，庸俗没脑子，你不用……”

　　我眼皮一抬，阴沉着脸看他，薛山顿时闭嘴，小心翼翼地看我：“姐姐？”

　　我看看现在的薛山，21岁的他，高大英俊，又是高材生，气质也和1年前截然不同，完全蜕变，以后毫不意外会越来越优秀，成为大家眼里的精英……

　　但我让他上学不只是让他变成这样的。

　　“薛山，她要是从小能接受好的教育，还会像你嘴里说的‘庸俗没脑子’吗？我不管你以后能有多大出息，但这种话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到。你之前不也是只能想到辍学打工？又能好到哪里去？你幸运脱离了泥沼，但永远都不能用自己的幸运去嘲讽、蔑视别人的不幸，你懂吗？”

　　薛山呆愣愣地看我，过一会儿才点点头：“知道了，姐姐，我错了。”

　　看孩子目光真诚，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吓到人了怎么办？赶紧松松口气，缓和气氛：“咳，那什么，姐也是怕你学坏，读几天书好的没学到，成了个小白眼狼……”

　　“姐姐，我不会的。”薛山突然截住我的话，盯着我一字一句格外认真，“谁对我好我都知道。”

　　呃，孩子不会以为我怕他不报答我吧？嗐，我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嘛？

　　只要不是读点书就鼻孔看人的白眼狼就行，我颇感欣慰：“好好好我知道。”

　　尼玛养孩子可真不容易！德智体美劳方方面面都不能放松马虎！

　　后来我问薛山丁丽丽的情况，薛山说她去了另外的城市打工，别的没再多说。尽管唏嘘不已，但我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不过这件事一出，我还是想到另外一些事，薛山马上要北上读大学，就凭他这条件，在学校谈恋爱几乎是必然的事情，本着最后的负责思想，我觉得我有必要稍微给薛山灌输一下正确的恋爱观。

　　毕竟假如以这孩子的条件，他一旦成为渣男，那杀伤力一定十分恐怖！

　　我特意挑了一个我们两个都休息的时间，在饭后看似很悠闲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闲聊的样子提到这个话题：“要读大学了，难免谈个恋爱。啊，那个，谈恋爱嘛，有点亲密接触也是很正常的。但是呢，嗯，你得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是吧？对你们两个人都是很重要的，你得尊重对方的意见，做好保护措施……”

　　“什么我们，没有‘们’……”

　　薛山明显有些局促，高高大大的个子瞬间有些不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

　　“万一呢？”我其实也有点尴尬，但还是尽量维持淡定，“万一有喜欢的女生，你得注意！你是一个男人，你得对感情对爱人负责，不能……”

　　“姐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那些女的谈恋爱！”

　　我看着他一顿抢白，似乎有些急，顿时愣住，我的话有什么歧义吗？我没说不让你谈恋爱吧？都20多岁大小伙子了我又不是古板老太婆。但这孩子这么笃定真诚的语气还真不像撒谎，可是……

　　我眼皮一跳，顿了顿：“那个，同性性行为更要注意……”

　　……

　　诡异的沉默，不知道几分钟过去，我听到薛山笑了笑，他侧过身子凑近看着我：“姐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不会和女生谈恋爱，和男生更不会，我会好好读书，毕业，将来找工作。”

　　“那个，我不是……”哎哎哎，虽然我是个不婚主义者，可没想让你也这么做啊！搞得我好像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变态大姐。

　　薛山点头截断我的话：“我知道姐姐的意思，我保证，就算——就算我真的恋爱，也绝对会做一个对爱情、对对方负责的人。有我爸这个负面例子在，我绝对不会让我的爱人成我我妈那样的女人。”

　　“我保证，我绝对会让我喜欢的人，我将来的妻子，为有我这么一个丈夫感到幸福。”

　　薛山看着我，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一时愣住没接话，过一会儿才点点头推开他：“好好好，你记住你说的话就行。”

　　离得太近，薛山现在愈发成熟，我完全摆不出大人的谱，不禁有些暗恼，怎么能被一个小辈把气势压一头呢？

　　我赶紧说点什么找补场子：“哎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将来工作结婚姐姐给你包个大红包。”

　　5.

　　等到暑假快结束的时候，薛山已经靠着打工攒了小两万——真是了不得，比我当初强多了。

　　开学前几天，我让薛山辞了工作，打算在他开学前让孩子放松放松，毕竟一年多来薛山几乎一直在紧张学习备战高考。好不容易放假又去打工，算起来没几天轻松日子。

　　这好不容易开学了，不得休息休息？

　　我问他想去哪儿，旅游也好什么都好，我都尽量满足，所有花销我负责。

　　薛山犹犹豫豫，难得有了点扭捏，半天才回答：“游乐场吧……”

　　果然还是学年轻人，我十分大方，去！

　　但大概是怕没去过游乐场丢丑，薛山非拉着我也去。怎么说呢，难得的亲子活动，我想了想还是特意抽出一个周末，陪他一起去。

　　果然，等真到了游乐场之后，薛山只是乖乖巧巧去买两杯饮料，和我一起在园子里瞎逛什么项目都不玩儿。

　　过山车？海盗船？跳楼机？我挨个问过去，孩子的脑袋从头摇到尾。

　　本来我想，是不是不知道怎么玩，又不好意思文工作人员？要不我带着去？但这孩子立马拉住我，表示真的不想去，也不想让我去。

　　行吧……

　　那想来游乐场干什么呢？

　　“看看就行，有这个氛围就可以了。”

　　总不会是为我省钱吧？我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孩子平时就很节俭，除了必要的吃穿交通费用，几乎完全不花零花钱。

　　逛到中午找个地方吃饭，大概是看出我的不解，薛山吃着东西突然出声：“我其实很胆小的，不喜欢寻求刺激。”

　　嗯？

　　“小时候上学就要过索道爬山，村里经常有人出意外去世，我们根本不用去找什么刺激，那是日常。”

　　“我并不恐高，只是惜命，可能危及生命的我都尽量不去碰。”

　　“所有我看重的东西我都很珍惜，命，钱，还有……”

　　还有？平常闲聊也难得听他说这么多心里话，我听得蛮认真，这孩子倒是很实在。也正好，惜命的孩子好，不用我多操心。

　　他笑笑：“还有的多了，比如姐给我读书的机会。”

　　我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不至于真的那么高尚供他读书不求回报，但要是人真时时刻刻惦记着你的好反而有些不太能过意的去，好像我目的不纯似的。

　　“你能考上重点已经是对我最好的回报啦。”

　　所以到最后什么都没玩儿，只是租了一些游乐场的可爱玩偶道具拍了几张合照洗出来。

　　然而剩余的几天也不能浪费，去不了很远的地方，我俩就来到不远的市郊山上旅旅游散散心。

　　这里有座百年古刹，算是个比较有名的小景点，人来人往香火旺盛。

　　我拉扯着薛山往里走，路上见到不少家长带孩子来，一路上听到说什么这个庙特别灵，尤其考试包过符，什么中考高考公考统统拿下！

　　虽然咱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但国人嘛，谁还没点薛定谔的唯心主义？我上大学时期考试前可没少给孔老夫子祈祷保过。

　　来都来了，给薛山求一个考试符，大学四年多有用！

　　香案前的大师看起来慈眉善目，见有客来熟稔地从桌上的几个箱子里掏东西递给我：“‘百年好合符’999元一个。”

　　“呃，大师，我们不是求姻缘符的……”我拉着薛山往前靠，“我给我弟求个考试符。”

　　大师眼皮一抬：“666元一个。”

　　搁平时我肯定嗤之以鼻6毛钱都不会付，但这会儿我居然爽快地扫起了二维码！

　　告诉我妈都要挨骂的地步！

　　扫完大师立马递给我一个小荷包，还送了转运红绳，我马上给薛山戴上。薛山老老实实低下头让我给他系好，完事自己捏着那个小小的荷包吭哧吭哧笑个不停。

　　“你再笑我打你了啊！”我挥挥拳头，做一个威胁的表情。

　　下山的时候，我这个社畜死宅体力不支，打算坐游览车下去。车上还有一对情侣，女生很是自来熟，就这么和我聊起来：“你们也来求姻缘符？”

　　“啊？”怎么回事，一个个都这么误会，我这么显年轻吗？我心里暗爽但脸上波澜不惊，“不是啊，我们求的考试符……”

　　女生一愣：“哎？那为什么和我们的符长一样？”

　　女孩儿拿出自己求的符，我对比着看薛山脖子里的，果然一模一样！

　　司机师父很是自来熟，人也热情老实：“嗐，这寺里本来平时姻缘符就卖的最好，做的也最多，考试符这都临近开学才弄出来的，没花什么功夫特意做，不够卖就用别的顶。姻缘符最多，自然用的也最多。骗的就是你们这些游客……”

　　女孩儿脸色十分难看，我觉得我大概也差不多，早知道这件事干的蠢但心想至少是个安慰，可居然还没下山就给戳破了！

　　“姐，没事啊，姻缘符卖999我们这只花了666，说起来还是我们赚了。”

　　我立马抬头去看那女生，果然她脸色更黑了——我十分缺德地心理好受许多。

　　但一直到家，我心里都还在耿耿于怀：“要不别戴了。”

　　但薛山还不乐意：“戴着嘛戴着嘛，说不定有用呢？我大学就指望它了，再说可能一符两用，姻缘考试都给我保佑了。”

　　我乐了：“哦，老实说你就是想保姻缘呗？我看你知道这是姻缘符后牙花子都笑的要露出来了，现在就想娶媳妇了呗？”

　　他倒是老实，看着我回答：“对啊。”

　　自家养的猪已然开始想拱白菜的事儿，我十分欣慰，立马八卦且猥琐地打听：“有喜欢的对象了？”

　　他看着我还是笑，我分明从那笑里看出了点甜蜜的意思：“对啊。”

　　“切，小白眼儿狼！”我笑笑，扭头要走，却被薛山一把拽住胳膊。“嗯？干嘛？”
　　“姐姐，我知道你对我最好的。”

　　“哟哟哟，嘴这么甜啊？放心吧，不这么夸我我也供你上学的。”我冲他摆摆手，回屋休息，年纪大了真是扛不住旅游，随便走走都累得慌。

　　他开学临走前前一天，我买了好些菜品果啤，毕竟大人了，我平时不喝酒，但果啤总没问题吧？

　　在睡过去之前我还在这么想，果啤怎么会醉人呢？

　　醒来的时候简直算是惊醒，太惊悚了，我昨晚这是做……春梦？

　　其实也不算春梦？就是梦里迷迷糊糊被人亲亲抱抱搂进怀里揉揉搓搓，真实到仿佛脖子里真的有呼吸之间喷薄而出的热气……

　　不是吧？单身多年居然会做这么又纯真又旖旎的梦？

　　真是有点羞耻嗷……

　　羞耻到我坐在床上半晌都没缓过来……

　　等下，床上？没记错我昨天应该在沙发上？

　　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可能，脸登时就红了，薛山抱我过来的？啊这，多不好意思!

　　但不管怎么说，好大儿薛山还是单独北上求学了。实际上进车站前一直跟我叽叽歪歪，想要我去送到学校。

　　我想都20郎当岁混过社会的人了？现在矫情什么呢？尽管心理确实想送，但还是拒绝催他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