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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双向奔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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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尘生愣愣地望着身处高处的二人,一时做不出反应。
楚算问出话后,眼眸便一直红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清冷如霜的身影。
居琨瑶快绷不住了,手指僵硬有些颤抖,眼底一片“我草”。
不是,真暗恋她啊?!
围观的修士早就兴奋,留影符都快糊她脸上了,可惜她看不见,对此一无所觉。
居琨瑶早便发现这场大火是幻境,但她和眼前的楚算都绝非虚假。
她第一次经历这事,对此有些手足无措。
楚算的眼神看得她头皮发麻,她僵着身子往前走了几步。
思绪混沌,居琨瑶脑子里如今只有一个念头。
现在要做什么?
……跑啊!
居琨瑶吓得都顾不得自己尚且不多的灵力,撕裂空间瞬移出好远,楚算还站在原地自怨自艾,丝毫没注意她的动作。
直到避开山顶,她才拍了拍胸脯。
好险,差点就被赖上了!
想到方才经历的事,居琨瑶脑子一片混乱,对楚算的印象徒然大跌。
她前世兢兢业业经营的名誉!毁!于!一!旦!
山下又恢复成了那副安静的模样,没了大火的覆盖,居琨瑶才看清她瞬移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树木枝丫伸的很长,遮天蔽日,山脚按理说不应该有这种密闭的丛林。
她想起方才萧迟的传音,顿时一阵后悔。
早知道就不去了……萧迟为什么不说清楚一点!
但在那种情况下能传音给她便已是极限,居琨瑶摇了摇头,慢慢蜷缩起身子。
世界好可怕。
如今大致能断定,萧迟未曾恢复记忆是不可能的,但应当只恢复了一点。
否则他就不是传音给她让她别去了,而是让她快点去,他好看好戏……
也许萧迟恢复的只有前世同她一起闲聊唠嗑的日常?
“居瑶!”熟悉的声音响起,居琨瑶身子一软,直接栽了过去。
一道有力的臂膀轻松将她接住,居琨瑶双目放空,喃喃道:“萧迟……法器找到了吗?”
“找到了。”萧迟心底的欣喜还未散去,雀跃的心情一直维持到现在,却还是依着居琨瑶演戏:“我们再过一会儿,应当就可以回去了。”
“那便好。”居琨瑶扯了扯唇:“太苦了,这破地方太苦了。”
“……”萧迟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佯装不经意地道:“方才我看到有个很像你的女子同楚算在山上……”
“?”居琨瑶豁然抬头:“你看到了?!”
萧迟默默点头。
居琨瑶僵硬地转头,手指都有些不受控住,捂住眼睛。
好丢撵,有种在大街上随地大小便的错觉。
萧迟看见了,就说明那一大批围观修士都看见了。
她再也不能用自己的天书为非作歹了qwq
“对了,你要找的东西呢,找到了么?”居琨瑶抬起眼眸问道。
“还没。”萧迟轻笑一声:“不过……不重要了。”
“走吧,我们先去找林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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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尘生四处都找不到居琨瑶。
他心里无数的疑问,但哪怕是用了佛门的通讯手段也找不到她。
“师姐……你的仇人果然是就是楚算吧!”
但如今要思考的不只有这个。
佛门的声誉,都是弟弟这个天书化名背后的人,天书都传疯了。
楚算甚至亲自出来辟谣,发了一条书贴。
“她是善瑶,不是什么阴沟里的狗。”
青提子:“呜呜呜楚首席真的,我哭死……”
“能看出来善瑶真的很讨厌他,原来首席也会给别人当舔狗吗?”
“我把都是弟弟的动态翻烂了,上面只有四成是吐槽首席啊,那不是还有六成别的吗。”
“四成啊,由此可见是真的很烦了。”
“原来佛子和我一样,都在平等地辱骂世界万物。”
居琨瑶:“……”
心里安慰自己,至少目前看来没人说她在闇云山了,她还能继续放心摆烂……哈哈……
只要她不承认,就算知道善瑶转世了,佛门又上哪儿去找人呢?
居琨瑶思索片刻,又发了条书贴。
如今佛门也有了新的佛子,她若是回去也是个尴尬的存在,不如就此撇清关系。
都是弟弟:“少来打听你爹。”
书贴一发,瞬间评论过千。
“好熟悉的语气……很好,还是那个弟弟的味。”
“仙子转世后,脾气转变不少啊。”
“……有没有可能她转世前也是这臭脾气。”
居琨瑶如今有了偶像包袱,看着评论心情怪异,最终决定眼不见心不烦,关上天书睡大觉。
她跟在萧迟后面:“林不凡在哪儿呢?”
萧迟身形一僵:“……在峰顶。”
两人默契地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一眼。
一阵无言的沉默后,居琨瑶率先开口:“要不……咱还是去找找你要找的东西吧?”
萧迟颔首:“……好。”
佛骨在哪个地方,萧迟也不是很清楚。
他只是模糊地感应到这个东西,南涧峰的山林太多,若是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下去,根本不可能找到。
但其实,找不到也没关系。
只要暂时避开山顶就好了。
期间,居琨瑶抽空跟陈尘生联系了一下。
对面少年声音急切,方一接听便喊道:“师姐!你千万不要被楚算骗了!他心脏的很!”
居琨瑶竟然有些感动。
她笑着回应:“无事,我已经离开了,你如今在何处?”
两人互报了下位置,居琨瑶破罐子破摔,既然身份已然被发现,那还不如趁早面对现实。
小佛子人还算善良,一个人前来,也没对佛门回应此事。
这一番事下来,天色早已昏暗,林中又遮天蔽日,萧迟点燃了一簇篝火,三人便面面相觑。
陈尘生张了张口,原本想问的东西在见到居琨瑶时瞬间消失,脑子一片空白。
对着师姐这张不染尘世的脸根本问不出那等污秽的东西来!
“想问什么就说吧。”居琨瑶被盯的别扭,侧过脸道。
这人从刚才就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盯的她头皮发麻。
“就是……那个天书……那个……”陈尘生支支吾吾。
一上来就是死亡问题:)
“是我。”居琨瑶叹一口气:“不是你期待中的样子,让你失望了。”
“没有!”陈尘生连忙解释:“我也很喜欢这样的师姐,比从前的要、要……”
总让人更想亲近一些。
他在画像中见过一面,佛门总有些老顽固,对居琨瑶却都评价颇好,长相性格模样,好像生来就是要高高在上的,像个完美无瑕的事物。
他只有在师尊那里才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评价,师尊很少提起善瑶,只是偶尔想起时会心一笑,问起对她的印象,就是有三个字。
“事儿精。”
门内长老对他还算满意,只是每每想起善瑶都要感叹一句,他便一直很崇敬这样的师姐。
但原来,师姐也有这样的一面啊。
从神坛走下来,成了活生生的人。
萧迟幽幽看过来:“你也喜欢?”
陈尘生瞬间换了副面孔,冷笑道:“我的师姐,我为何不能喜欢?”
居琨瑶这几天早就睡够了,就算想睡遁也睡不着,脑子里慢慢梳理着事情经过。
南涧峰的事物影响的远不止一山的人,她不知道佛门要怎么处理,还有楚算,他要如何?
“我尚未接到门内的消息,这种事情,他们肯定又要开八百个会商议吧……”陈尘生说着,又勾起居琨瑶痛苦的回忆,两人相对无言,眼里都是心酸。
她和陈尘生是师姐师弟的关系,又是师出同一人,对此自然有许多话题。
陈尘生也想到这一层,眸光微亮。
萧迟越看越不顺眼。
“你不是要去找佛骨么,今日一人上山,若是被同门发现如何交代?”见两人越聊越欢,萧迟忍不住打断道。
陈尘生:“……”就你有嘴!
他们最晚明日便下山了,只要运气好,跟陈尘生压根碰不着面。
他终于磨磨唧唧走了,居琨瑶被楚算影响精神紧绷又敏感,用怀疑地眼神打量了萧迟许久。
萧迟原本还佯装淡定,被盯久了,忍不住侧过脸来:“看我做什么。”
居琨瑶更加狐疑,张口的话不经大脑:“你不会也暗恋我吧?”
萧迟微微一顿,却听居琨瑶又小声嘀咕:“应该是我想多了,哪个人会拉着喜欢的人一起死啊,萧迟可能就是单纯脑子有病吧……”
萧迟:“……”
哦,那你好聪明啊。
他眸光淡了,伸手扯过披风给自己披上。
居琨瑶也后知后觉地察觉有些冷:“分我一半!”
萧迟巧妙躲开,侧过身子淡淡道:“我有洁癖。”
居琨瑶:“?”
怎么以前没见你这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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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避免夜长梦多,楚算被连夜拉回宗门开大会。
就连在场的林不凡都被强行召回了。
佛门长老气得不轻,要他们给个交代:“善瑶性子冷清,你那是哪儿找来的冒名顶替之人?我门佛子岂容你们这般造谣!”
但即使是这种至高会议,也有人非要制造乱子。
一道青衣白袍人影坐在幕帘之下,窥不见一丝天光,只能从清雅的身影中看出这人不一般的地位。
他声音低沉,凉笑道:“并非冒名顶替。”
“善瑶那孩子,从小就那性子。”
“事儿又多又喜欢装高深,懒还不让人说,一说就急。”
佛门长老:“……”
师祖,您就别添乱了!
闇云山,内峰天凌阁。
楚算站在厅内,左右都是修真界的大能,哪怕这些人的修为远不及他,却能仗着辈分压他一头。
楚算闭眸不语。
早知道当初选择宗门时,他也跟着善瑶一起出家算了,首席又如何,这什么家庭弟位。
大厅最中间,摆放了一卷天书,上面字迹清晰,内容正是那个熟悉的化名前不久刚发的书贴。
都是弟弟:“少来打听你爹。”
只是如今,没人敢再叫他弟弟。
下面还有她的诸多言论。
都是弟弟:“什么破花还要本小姐亲自浇水?”
良清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中的书卷,幽幽开口道:“原来我给她的紫竹花,被她养死了?”
他眼眸中浮现一丝疑惑:“那她给我那株是从何处找到的?”
“这紫竹花只有魔界有两三株,哼,只怕善瑶说的同魔道勾结并非作假吧。”
闇云山自然更想维护自家弟子,忍不住插嘴道:“佛家师祖,楚算在这次事件中又何其无辜。”
做了这么多年舔狗,到最后还一无所有。
真给闇云山丢撵。
“魔道给她的?”良清扯了扯唇角:“还真是用情至深。”
看来当初罚抄都罚轻了。
“善瑶性子恶劣,又与魔道勾结,根本不配做这佛门的佛子,楚算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闇云山长老道。
“她就那副性子,我原先便知晓,选她做佛子时便料想到了会有今日。”良清淡淡道:“至于勾结魔道,她同谁一起死的。你都失忆了?”
“此番忽然增多的凡人化鬼,恐怕又是一场浩劫,你说希望佛子率先做代表去去除魔卫道……你闇云山就这般无用,牺牲我两个佛子还不够?”
闇云山哑口无言,最终还是楚算开口:“我会协助。”
“此事是我考虑不周,惩罚我都认。”
“恐怕是你想的太好吧。”良清忍不住冷嘲热讽。
楚算那个脑子还有考虑不周的时候?他无非就是想逼着善瑶认清现实,好成全他的春秋大梦。
“你那法器叫什么……云回是吧。”送到手的东西不要白不要:“既然是那东西引起的浩劫,就把云回给我吧,我倒是对这挺感兴趣。”
他可要好好看看,还能不能扒到善瑶的其他黑料,到时候有账一并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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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书上讨论的热切,几乎是将居琨瑶底裤都扒出来了。
“哈哈哈佛子这写的什么……‘虽然今天什么也没干,但是辛苦我了’哈哈哈……”
都是弟弟:“大家睡了吗,我美的睡不着,想看看睡着的人长什么样。”
都是弟弟:“在路边看到一朵好好看的花,好想掐,但我忍住了,无所谓,以后我坟头自己会长。”
居琨瑶:“……”
无所谓,我现在一掐一大把。
闇云山迟迟未有消息,他们也不好独自离开南涧峰。
无聊之下,居琨瑶死缠烂打:“你找的什么东西,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萧迟当然不能说自己也是来找佛骨,还要藏起来不被她发现的,于是侧过身子一脸坦然:“我要找的物什在南涧峰顶,你当真要去看看么?”
居琨瑶顿住,默默回过身:“那东西对你很重要?”
不重要就别要了。
萧迟居心不良,颔首道:“很重要。”
居琨瑶挣扎半晌:“要不…”
她眼一闭:“我陪你一起去,你自己去顶上找,我在背后保护你。”
萧迟忽地起身,眼眸含笑:“那走吧。”
居琨瑶:“……等等等等!”
居琨瑶:“真去啊?!”
“嗯。”萧迟扬起下巴点了点下山的小路道:“在这个方向。”
“……不是说在山顶?”
“哦。”萧迟佯装恍然:“可能它又跑下去了吧。”
居琨瑶:“…………”萧迟!!
既然能借此机会下山,她自然乐意,慢悠悠缀在萧迟身后,朝着那个“虚无”的东西走去。
萧迟也不知道佛骨在哪儿。
但他在陈尘生身上塞了追踪符,他不知道,佛子还不知道么?
南涧峰并不大,魔物却总防不胜防,只是这一路上,居琨瑶两人竟然“巧合”地没遇到任何魔物。
只有些烦人的野兔乱窜,藤蔓错乱,索性他们也不是很急。
萧迟对于南涧峰也略有耳闻,早就听说这里是“仙人陨落的地方”。
仙人骨肉化为丛林,于是南涧便枝繁叶茂,福泽万物。
但这只是人间的说法,事实便是,在凡间哪怕炼气期都要被尊称为仙人。
南涧峰魔物多,死在这里的修者不计其数,这座白骨堆成的地方,反倒成了仙峰。
萧迟所说的藏东西的地方是一个小型秘境,石门宏伟,入目皆是晦涩难懂的字画,但不难看出是谁。
因为字画最上方,生怕别人看不清似的,写着两个明晃晃的大字。
“善瑶”。
水平比显灵村中的要好太多,只是善瑶本人并不是很想看,拧着眉嘀咕:“怎么又是这个……怎么我死后哪儿都是祭奠我的东西,生怕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好熟悉的人……”萧迟扯了扯唇角,目光望向画中另一人。
很熟悉,正是画的他本人。
壁画逐渐明了,一左一右分别是他和善瑶,画的是他们同归于尽时的模样,萧迟眉目冷峻,就连被捅穿心脏都没眨一下眼。
居琨瑶看到这个就心虚,瞥了萧迟好几眼。
其实当时,萧迟并没有死绝。
是她死皮赖脸拖着人说要死一起死,哪知萧迟也没挣扎,他俩就这么一块没了。
萧迟也记了起来,他知道一些更深层的东西,因此并未过多在意,指着一左一右两扇门道:“我们选哪个?”
“不是分头进么?”居琨瑶茫然回望。
两扇门,他们两个人,不分头走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不用。”萧迟才不想分开,胡说八道:“你气运比我好,你先开。”
“那我选左边吧。”居琨瑶指指画着自己的门道:“既然画着仙子,想必她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怎么保佑就是了。
“我总觉得好熟悉……”萧迟意有所指。
“什么?不认识。”居琨瑶说谎越来越理直气壮:“右边那谁啊,长得还没你好看,好丑。”
萧迟:“。”
“走吧走吧我们走左边吧。”居琨瑶二话不说,拽着萧迟就走。
萧迟无奈跟上,一边暗暗感应着陈尘生的位置。
这人进来后行踪便消失了,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石门后仅剩的一缕光便消失了,过道间的石壁色彩浓郁,描绘着那场大战,似乎还历历在目。
没有烛火,视线昏暗,居琨瑶目光紧盯着前方,压根没看两边画了什么,反正看了也看不懂。
萧迟却走得很慢,将每一幅都细细看了,眸中黑沉,深不见底。
“你知不知道你那东西落哪儿了……”这条路过于漫长且望不见头,居琨瑶干脆侧头问萧迟。
“顺着走吧,总能找到的。”萧迟一直看着壁画,闻言道:“你不觉得这些东西很熟悉么。”
“什么啊,这么黑你都能看清?”居琨瑶凑过去眯着眼看:“是有点熟悉……”
萧迟可千万别想起他俩打了一架还殉情……呸呸呸,殉道了啊!
“也许只是眼熟呢,我完全不认识这两个人!”居琨瑶一边狡辩,一边加快了脚步:“快走快走。”
这场大战在场的人不多,萧迟又是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
会是谁呢……知道他长这样?
萧迟垂眸,缓缓捏碎了手里的追踪符。
长廊仍旧望不到尽头,路上都是大径相庭的壁画,居琨瑶都看烦了:“就不能画点不一样的吗?”
话音刚落,长廊上的画忽然动了。
居琨瑶:“!”
她就说说,别当真啊!
居琨瑶警惕地看过去,却发现壁画只是换了点东西,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这是画的是楚算。
居琨瑶;“……”
还不如不换呢。
楚算站在南涧峰顶,白衣清绝。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什么场景,她这几日已经经历好几遍了。
居琨瑶拧了拧眉:“萧迟,我好像知道我们在哪儿了。”
“在云回里。”同一时间,萧迟也找到原因了。
“你东西怎么会掉这里啊?!”居琨瑶觉得很荒谬:“云回现在在哪儿,楚算身上吗,那不就更不能出去了。”
“……楚算。”萧迟眼眸微垂,忽然道:“居瑶,你的障眼法还能用么?”
“能。”居琨瑶莫名其妙地给两人都套了好几个:“你要这个做什……卧、我的天啊。”
咽下将要张口而出的脏话,居琨瑶眼睁睁地看着楚算忽然出现又消失,背后还跟着一个烦躁的陈尘生。
消失之前,还有陈尘生喋喋不休的抱怨:“佛骨呢佛骨呢!你带我在这儿晃悠做什么,佛骨能在这里?我师姐又不是傻……”
居琨瑶:“?”
什么脏东西飘过去了!
萧迟默默看着人走过,侧头问道:“要跟上去么?”
居琨瑶疯狂摇头:“我们还是去找找你那个东西……”
话说到一半,面前的壁画再次转动,这次出现了一扇门。
石门破旧不堪,四周落着灰尘,门上却没了熟悉的壁画,空白一片,周身坑坑洼洼。
居琨瑶眼眸微缩:“这到底是楚算的法器还是我的啊?”
就连法器都知道楚算不是好人了是吧。
萧迟试图推开门,却发现这门虽然看着破旧,推着纹丝不动。
他退回一步:“你去试试?”
居琨瑶半犹豫着轻轻一碰,那门就生怕她磕着一般,迅速开了门。
门内,静静地陈列着半颗佛珠,色泽正好,与居琨瑶荷包里这一颗刚好相得益彰。
居琨瑶顿住:“你要找的就是这个么。”
她话音未落,远处便再次传来脚步声。
“师姐!”
萧迟脚步一顿,未等居琨瑶反应,迅速拉起她的手腕往门内一拽。
“轰——”
师门骤然关闭,将问声赶来的楚算关在门外。
陈尘生慢人一步,来时石门便关上了,他试了试,根本推不开。
他瞥向楚算:“这不是你的法器吗?”
楚算表情怔愣,手还僵在半空,是一个拉人的动作。
良久,他才慢吞吞放下手,回答了陈尘生:“这法器不是我的。”
视线再次陷入黑暗,这次居琨瑶连萧迟都感知不到了。
似乎自从进来,她就被某种介质屏蔽着,陈尘生也受到了影响,因此第一次并未察觉她的障眼法……
只有萧迟没事。
他反应太快了,让居琨瑶很难不怀疑。
“萧迟——!”
“这里。”熟悉的低沉嗓音自耳边响起,居琨瑶条件反射抬起头,撞入一双浓黑色眸子中。
萧迟似乎变了些,长发也不似方才那般扎起,散落在耳后,眉眼凌厉,她看不真切,却一眼认出萧迟深色的眸子。
萧迟将手中冰凉的东西塞入她手中。
是那半颗佛珠和……一片紫竹花瓣。
“你找这玩意儿做什么,还不如把它给陈尘生呢。”居琨瑶摇晃着手中彻底拼凑起来的完整的佛珠,将它塞回萧迟手中。
黑暗的空间中,她本能地对眼前人放松警惕,理所当然道:“你代我保管吧。”
佛骨会让她染上佛性,但她还是觉得,“都是弟弟”这个身份更适合自己。
萧迟垂眸,又将佛骨轻轻放回她的荷包,音调有些低,传入居琨瑶耳边:“我要找的已经找到了,这个是你的东西。”
“你不是要找这个?”居琨瑶还以为他哪怕没看透,也已有八成确认她的身份了。
“不是。”萧迟答道,又喊她的名字:“居瑶。”
他眼眸中情绪万千,却被很好地收起来:“你猜疑我也没关系,怎么想都可以,我不想骗你……我从来都未曾想过骗你。”
果然是想起什么来了。
居琨瑶微愣,怀疑萧迟真的傻了。
还是说,他真的只是想起了那些奇怪的回忆?
一双温热的手,缓缓盖住她的眉眼。
“我带你出去吧。”
*
居琨瑶做了个很荒谬的梦。
她很少做梦,梦到的大都是未来的事,这次确是从前。
魔界经年不变的血腥味和飘在空中微凉的……风。
百年前,魔界。
居琨瑶是来历练的。
师尊认为她心性不稳,还不适合继承佛门佛子之位,事实证明她师尊说的是真的,居琨瑶一进魔界就迷路了。
师尊说她不知人间苦楚,让她来最苦的魔界。
她一上来就尝遍了,酸甜辣咸……就是没有苦。
她觉得师尊就是岁数大了,老想着吃苦是福,但居琨瑶宁愿不要这福气。
魔界比佛门大多了,她兜兜转转,竟然去了最乱的极恶城。
据说极恶城什么人都有,来这里能把一辈子的苦都尝尽。
她一进来便被人带进怡红楼,歌舞升平……居琨瑶一个修佛的,自然是除恶扬善,将怡红楼一锅端了。
怡红楼的老板娘被她按在脚下,嗷嗷大叫:“你是什么人!来做什么的!敢惹怡红楼……就别想离开极恶城!”
门里挂着红灯笼,大红喜被红木椅,居琨瑶冷笑:“我是来普度众生的。”
这就是魔界苦楚?这也太苦了吧。
居琨瑶第二日就去了鬼泣渊。
鬼泣渊就在极恶城旁边,关押在这儿的都是穷凶极恶的魔徒,没有意识,见人就咬。
她咬着糖葫芦,面无表情地站在鬼泣渊渊口听了一天下面的鬼哭狼嚎。
直到吃完,她才咽去喉间甜得发腻的糖渣。
师尊说得对,她天生佛骨,确实不懂人间苦楚。
鬼泣渊深不见底,没人能从下面爬上来,她只听得见遍地哀嚎,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糖葫芦甜腻的香气。
忽地有一双手,攥住了她要扔掉的竹签。
居琨瑶抬头,对上一双浓黑眸子。
居琨瑶骤然一惊。
这破地方还有人来?!
眼前人大大小小的伤口遍体,手却是干燥的,他张了张口,嗓音沙哑:“能带我离开吗?”
本着助人为乐的想法,居琨瑶同意了。
她很难在魔界见到看起来这么弱小无害的人,哪怕只是表面看上去,居琨瑶大方地一挥手:“饿不饿,带你吃饭。”
萧迟却只动了一次筷,夹了一片黄绿色的不明物质,居琨瑶没吃过,也跟着尝了一口。
居琨瑶:“……”
居琨瑶:“…………”
好苦。
“这是什么……”她喝了一大口水,却还是冲不散嘴里的苦味。
“苦瓜。”萧迟淡淡道,“你吃不惯么?”
他丝毫没有被人请吃饭的自觉,慢吞吞地将盘中的菜吃尽才小声说了声“谢谢”。
“你怎么在鬼泣渊?”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苦味冲下去,居琨瑶才想起这事。
“嗯,我的家在鬼泣渊,每日都要回去。”
萧迟沉默一会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第一次在那里见到人。”
哪有人住在鬼泣渊啊!
居琨瑶不信:“那你家挺大哈。”
“有很多人跟我住在一起。”萧迟摇头道:“我只有一处很小的地方。”
居琨瑶顿了顿,怀疑地瞥着他:“很小一处?”
这人不会住在鬼泣渊旁边吧,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能住人?
也是,师尊说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许就有鸟喜欢住。
“你没想过换个地方住?”居琨瑶问道,“那地方很危险。”
万一有人爬上来把他拉下去,怎么活啊这。
萧迟愣了愣,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我没有其他去处。”
居琨瑶左思右想,最后下定结论。
这人可能真的没地方住,不然谁住鬼泣渊啊……
“不如你先跟我回去待一晚?”居琨瑶伸出手:“我家挺大,你住一晚没事。”
萧迟略有些迟疑,良久才握住那双手:“谢谢。”
居琨瑶美滋滋。
她今天听了三遍谢谢,她就说她师尊胡说八道,她怎么不善良?她简直菩萨转世。
离开时,烛火已然暗了。
街上站了大批魔修,围在居琨瑶吃饭的地方,她出去时都迟疑了片刻。
“来找谁的啊?”
她小声嘀咕着,想绕开他们。
为首的人眼尖地瞥到,忽地大叫一声:“就是她!”
居琨瑶:“……”
是上次那个老板娘。
她狞笑着,脸上脂粉颤抖:“我说过,你别想活着离开极恶城!”
话音刚落,刀光剑影自耳边掠过,居琨瑶对付起来倒是没问题,可身边还有个小拖油瓶。
只是,她还未出手,迎面而来的寒刃便忽地碎成几片,居琨瑶恍然回头,便看到萧迟握着刀片,狠狠扎进眼前的黑影胸口。
很快清场。
这群有组织的报复,她原本对付起来会有些吃力,可身旁有个大杀器在,竟然也没受多少伤。
居琨瑶惊悚地看着他:“……你真住鬼泣渊里面啊?!”
怎么有人能从里面出来的!
萧迟察觉到她的视线,将沾满血腥的手往后藏了藏,点头应道:“是。”
“你要送我回家吗?”似乎知道自己今晚住不成大宅了,萧迟异常安静,手却死死背在身后。
他衣衫破旧且肥大,不像是自己的,如今沾了血腥,黏哒哒粘在身上。
身上的伤口其实并不严重,可大概是这辈子都无法复原了。
居琨瑶忽地想起方才吃过的苦瓜的味道。
苦味又回到唇齿,顺着口腔蔓延,这次她怎么咽都无济于事。
……好苦。
居琨瑶像个冤大头:“你住我那,我睡你门口,我看今晚谁敢进来。”
“……”萧迟:“这倒不必……”
居琨瑶第一次遇见真人真事,没想到魔界还有会说实话的,两人尴尬地相互对视,居琨瑶绞尽脑汁找话题:“你手腕上的红绳怪好看哈……”
萧迟微怔,下意识低头,答道:“这不是红绳,只是被血染红了。”
居琨瑶,好样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居琨瑶笑的更僵了:“那……”
“你喜欢么,我送你吧。”萧迟却解下红绳,递到居琨瑶面前:“是我在鬼泣渊捡到的。”
居琨瑶小心翼翼地接过:“谢谢。”
“我今日跟你说了三声,你还欠我两声。”萧迟道,“以后可以再对我说么?”
居琨瑶垂眸望着红绳,良久微微点头:“好。”
魔界夜晚的烛光是红色的,大红灯笼衬着血迹蜿蜒,倒出两人的侧影。
居琨瑶缓缓睁开眼眸,入目便是腕间艳红的红绳。
上面的佛骨早便被她随手扔进荷包,唯有这一根绳还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