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水培居士002

24、第二十四章

　　孙氏半躺在贵妃塌上休息，一看到惠妈妈从外间走进来便坐直了身子问：“那丫头怎么说，今儿也当真不来请安？”

　　惠妈妈摇头：“佳悦、佳妍才跟少夫人提了一嘴，她那张嘴就立刻开开合合说个不停，不是说夫人病着她不好来打搅就是说老爷吩咐让她再适应一段时间，总之她宁可日日跑出去玩儿也不肯来伺候婆母。最可恨的是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无论少夫人说什么她都附和，佳悦佳妍没少因此被她直愣愣地反驳。可她确实年纪小，平素跟少夫人说话也是这样直来直往，佳悦她们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我看她就是故意要跟我作对！”孙氏猛一拍桌怒道，“满京城看看，谁家的媳妇进门不给婆母端茶倒水。杨怀序非要在江南老家成亲已是让我在京城丢尽了脸面，现在竟还要变本加厉连晨昏定省也做，我看再过几年他们夫妻便要将我赶出杨府去！”

　　惠妈妈悄悄朝屋外看了眼压低声音为难道：“可是老爷那天亲自发了话要让少夫人适应的，她现在把话当真就是不肯来能怎么办？依老奴看少夫人年纪小性子娇纵惯了，这种年纪的姑娘强跟她说是没用的，不若想法子让她知道为人儿媳的本分，久而久之任她定会改变。”

　　孙氏也想慢慢拉拢再改变褚丹若，可褚丹若回京已有一旬，竟没有一次主动给她请安，令她实在气闷。诚然她知道杨文华不可能一直纵容褚丹若在府里没规矩，但连日来府里竟隐隐传出褚丹若得老爷看中，又是长媳，将来杨府还得是她管家。一想到自己两个儿子今后要在杨怀序夫妻掌控中生活，孙氏心中的紧迫感就更甚。

　　孙氏苦思冥想时无意打翻了桌上的茶杯，幸而茶杯小巧，倾倒的茶水只打湿了桌子一角。孙氏身边的丫鬟怕茶水顺着桌子滴在孙氏的衣服上赶忙上前收拾，连同桌上那份被水晕花了一半的信笺也要收走。

　　“慢着。”孙氏从不明所以的丫鬟手里拿过信，虽然信的上半部分被晕得花了，她依然想起这是翰林院侍读程正之妻杜氏给她的信。

　　程正虽不过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但胜在翰林院清贵，孙氏想起杨文华也曾是翰林出身便与杜氏交好。便是程家偶有银钱紧缺之时孙氏也慷慨相助，她的举动自然是博得了杨文华的赞赏。好在程家前两年取得一儿媳，祖辈虽出身商户，但进门以后极为柔顺孝顺，带来的嫁妆更是一改程家在京城稍显窘迫的境遇，自此杜氏和孙氏关系越发密切。

　　“惠妈妈，差人去告诉少夫人，明儿我要带她在家宴客顺便认认人，日后大爷科举入仕也要进翰林的，让她准备一下。”孙氏说着便拿出一张洒金帖子，以她跟杜氏的交情明日她一定会助自己一臂之力。

　　惠妈妈也觉得通过杜氏婆媳来敲打褚丹若可行，欢欢喜喜便去了逐风院，正巧遇上了才从外头回来的褚丹若。

　　褚丹若今日是去京城的永安书局沟通今后新书事宜的，为了不暴露身份打扮得干练素净。没了精美的钗环首饰反倒是更加突显她的五官，两道浓眉削弱了鹅蛋脸的柔和感觉，竟难以联想到她平日里那股子女儿家娇俏的模样。

　　“惠妈妈，今儿婆母可好些了，我去外头寻访的大夫都说婆母一定要静养，否则今后还要吃苦头的。”褚丹若一见到惠妈妈心中便觉得烦闷，她打量自己不知道她日日通过佳悦佳妍提醒自己要去给孙氏侍疾，实在是烦人。

　　“多谢少夫人关心，夫人今儿好些了。”惠妈妈已经领教过几回褚丹若张口就来的本事，她怕再被堵住话头赶紧将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明儿有位翰林院侍读的夫人要来府上看望夫人，夫人想着今后大爷科举入仕也要进翰林，便让少夫人您明儿准备一块儿待客，多认识点人今后在京城也好来往。”

　　“且程大人也算是老爷旧日的同僚，老爷也乐见两家来往。”

　　惠妈妈怕褚丹若不答应特意搬出了杨文华，谁知褚丹若丝毫没有犹豫，痛快地答应：“婆母病着还为我打算，明儿我一定在客人好好表现。”

　　“啊，那，那我便去回禀夫人了。”惠妈妈没等到往常的说辞还有些不习惯，腹中一大堆狐假虎威的话毫无用武之处，她只得草草告辞。

　　朱夏担忧道：“夫人说是病着，却成日让人明里暗里让姑娘去侍疾，明摆着要摆婆母的架子磋磨姑娘。定是她等不及了才出了这一招，姑娘为何要答应？”

　　褚丹若喝着茶漫不经心道：“玩儿了这么多天也够了，反正迟早要跟她碰上，明日就明日，我又不能躲着她一辈子。”

　　“可那客人一听就知道是夫人的闺中密友，倘若明日要她要是利用客人给您使绊子，您可千万不能像在江洪府时那样生生呛回去，一个人在京城若是坏了名声还得了？”

　　出嫁前李氏交代朱夏千万要拦住褚丹若，决不能让她在京城的名声和在江洪府时一样。可褚丹若是会听劝的人吗，她不耐烦地打断朱夏的絮叨：“名声名声，我若是那么在意名声那在江洪府时就完了，也不用等到现在。再者杨怀序为什么要娶我，不过就是他也在乎名声不能跟继母撕破脸，只能找一个人帮他。别忘了我跟他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若不能替他压制孙氏，那他千里迢迢把我带到京城的意义就不存在了。”

　　此话一出朱夏等人便沉默了，是了，褚丹若跟杨怀序只是契约夫妻，这段时日相处得再和谐也是真夫妻，她们不敢赌褚丹若当真对杨怀序没了价值他是否还能对她态度如一。

　　室内空气一滞，沉默地气氛蔓延到屋外，杨怀序也被笼罩在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气氛中。他站在屋外忽然好想看到褚丹若脸上的神情，好想知道她说那话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难过还是无所谓。明明两个多月前他们才签了契约，那时候他当真觉得是个极妙的注意，大家各取所需，等到事情了结便桥归桥，路归路。怎么当他听到“契约夫妻”时心中便产生密密麻麻的针刺的感觉，杨怀序摸着自己的胸口茫然地站在屋外。

　　等屋内再响起褚丹若和丫鬟们的玩闹声杨怀序才默默转身离开，屋外依旧是银装素裹，逐风院的桃树下堆着一个巨大的雪屋。堆雪屋那天杨怀序正坐在床边看书，听到她兴奋地对春夏秋冬说真想把雪屋留到夏日。听她抱怨江洪府夏日闷热，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她没精打采地趴在冰席上的模样。

　　除了院子里奇特的雪屋，逐风院的四处一点一点地放置了褚丹若的物什，各色熏香、精美秀气的遮风帘无一不是她的痕迹。原本简洁的园子被一点点填满，他好似从未感觉领地被侵犯了，仿佛它原本就该如此。

　　斯年见杨怀序直勾勾盯着树下造型独特的雪屋，心里忍不住叹气：“少夫人当真和让人不一样，人家堆可爱的雪人、动物，她倒好，偏堆老大一个屋子放在院子里，看着实在诡异。当初夫人要改院门口一个灯笼的位置少爷都不肯，估摸着早就看它不顺眼了，还是找个时机跟朱夏说说，省得少爷向少夫人开口伤了和气。”

　　“斯年，你去跟……”

　　杨怀序刚一开口斯年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禁担忧难道少爷一刻都忍不了那个雪屋，要他现在就毁了吗？！那他若是听了少爷的话立刻毁了雪屋，少夫人肯定会找他算账，还有春夏秋冬四人定会日日给他白眼看！

　　“你去跟孙氏院里的人说，不用再放谣言刺激孙氏了。”杨怀序说完好一会没听到斯年回答，他奇怪地回头看，发现他脸跟抽筋了似的问道，“怎么，这事很难办？”

　　感情您老人家站在这儿是在想这事，吓得我还以为你们两口子又要因为一个雪屋吵起来了，斯年松了一口气后暗自腹诽。

　　“这事儿不难办，只是为何要停止。我看这回效果挺好，听说夫人今儿就耐不住来找少夫人了，估摸着明日少夫人就能把夫人气得当真病了。”

　　连斯年都下意识觉得褚丹若来京的价值是压制孙氏，也难怪褚丹若会那么说。杨怀序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得扶额加重语气重复：“让你去就去，难道孙氏对她出手了就那么有意思，我杨怀序还不至于让她一个姑娘替我受过！”

　　斯年这才知道杨怀序是认真的，他忙不迭跑出去办事，心里却哀嚎，自从少爷跟少夫人遇见之后简直难以捉摸，从前一是一二是二，哪里会叫停才办了一半的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肯定是被少夫人喜怒无常的性子传染的。哎，我可真倒霉，连少爷都成了这样，以后的日子也太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