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水培居士002

10、第十章

　　杨怀序一听就知道褚丹若肯定是认出了他后闹脾气不肯见他，他抿嘴暗自偷笑，虽然有些小聪明，但终究还是一个不懂得收敛脾气的千金大小姐。但他转念一想，不如就趁此机会让岳父岳母好生敲打一番，让她成婚以后懂事些，总不至于跟在白云观那般动不动就使小性子。
　　打定主意后杨怀序朗声道：“此事是在下思虑不周，褚姑娘囿于深闺十余载，如今忽然要远嫁定然心有不安。既然褚姑娘今日身体不适那便不见，也不必特意再约见，等褚姑娘好些了可以随时派人去查探在下，也好令褚大人和夫人也安心。”
　　李氏听完感觉大为熨贴，正是应了那句丈母娘见女婿越看越喜欢，她觉得简直再没有比杨怀序更体贴的夫婿了。只要她这段时日好生开导褚丹若，日后两人一定能琴瑟和鸣。
　　褚仰光一向严肃的脸上也浮现一丝称赞，他夸奖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文华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做事还没这么周全。你好生读书，日后仕途一定比我们走得还要远。”
　　一时间前厅内宾客尽欢，唯有站在屏风后面的褚丹若感觉一股无名的火蹿向头顶，朱夏和橘春生怕褚丹若就要控制不住怒气冲出去，立刻一人一边将她带离前厅。
　　“姑娘，您可千万别冲动，这可关系到您一辈子的幸福。”
　　“我知道在白云观你俩是有些不对付，可那时候杨公子不认识您，说不定那就是个误会呢？”
　　朱夏和橘春二人像唱双簧似的在褚丹若耳边念叨，可褚丹若都无动于衷，任由她们两个把自己带回院子都没再说一句话。
　　留在房里的新冬远远地见她们回来了，小鸟一般飞到三人面前问道：“怎么样，姑......”
　　她才看清褚丹若冷的都能结冰的表情，立马将后面的话咽下去，被朱夏瞪了一眼后赶紧缩着脖子退到角落，祈求姑娘不要因为她刚才的蠢样而将她赶出院子。
　　新冬这样害怕是有原因的，褚丹若自小就有四位贴身丫鬟服侍，除了朱夏是夫人亲自指派的，其他三位都不停换了好几位，直到机灵的橘春和沉默的晏秋被姑娘选上。而原先新冬的位置更是一直替换到今年，每一任丫鬟都在姑娘身边待不满三个月，并且最后都会被姑娘赶出院子。也是因此外面的人都传言姑娘性子太过刁钻，以至于没有哪家闺秀愿意和姑娘成为手帕交。
　　可新冬等了许久都没听见褚丹若生气的斥责声，只是一头冲进拔步床，将床帐拉得严严实实，任由春夏秋冬四个丫鬟怎么劝说都不肯出来。
　　朱夏从没见过褚丹若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她印象中褚丹若永远都是那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好像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在她嘴上讨得了好，可今天她分明对杨怀序的出现那么生气，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当面吵个痛快。
　　褚丹若如此反常，朱夏等人在外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到李氏来了，她们就像看到救星一般。
　　“这又是在闹什么？”李氏一进屋子就看见四个丫鬟围在拔步床边上愁眉苦脸，“听人说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在准备今日的见面，怎么才去了一会又开始闹脾气了。”
　　李氏见浅褐色菊纹帐子毫无动静，一时也恼了，她问道：“总是这样性子阴晴不定，现在更是连话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气什么。都怪我和你爹太宠你们姐弟了，一个个都无法无天。瑾瑜被送去鸿都书院倒还好些，可是你呢，你马上就要嫁人了，还是嫁去京城，往后你再闯祸我和你爹都鞭长莫及。若是没有夫家的疼爱，你以后怎么办啊，你想让我和你爹急死吗？”
　　褚丹若在阴暗的床上环抱着双膝，她听着母亲担忧的话委屈地落下泪来，滚烫的泪珠一颗颗地湮没在红色如意纹绸被面上，晕成一个个冰冷的湿痕。
　　就在李氏以为褚丹若依旧无动于衷时，浅褐色床帐中间伸出一只柔若无骨的玉手将其拉开到一边，她这才看清褚丹若通红的双眼和两行泪痕。
　　“你，你这是作甚，难不成为娘要把你送去给人糟蹋不成？”李氏顾不得教训褚丹若，立马上前将褚丹若搂在怀里道，“你这样子是要割娘的心啊！”
　　褚丹若靠在李氏的怀里闷闷地说：“娘，我不想嫁给杨怀序。他就不是个好人，明明在白云观认出了我却还故意答应这次见面，肯定是想戏弄嘲笑我。”
　　“傻孩子你忘了，今日相看的事情还是我和你爹临时提出的，他就算是想戏弄也要有这个机会啊，你看这不就因为你耍小性子没让他见嘛。”李氏简直哭笑不得，好气又好笑地摸摸她的脸蛋道，“再说你跟怀序上一次见面都是十几年前了，哪里还能认得出你啊。”
　　“他就是认出了我，定是全一道长告诉他的，我记得在道观全一道长就一直叫我褚居士，江洪府有几个褚姑娘。话又说回来，他肯定知道我在屏风后面认出了他，否则他怎么会答应取消见面答应得那么快，分明就是故意借此在你们面前博好感，然后让你们来教训我。”
　　李氏见褚丹若言之凿凿有些无奈，从小褚丹若就是这样铁口直断，只要是她认定了哪个人不好就绝不会改，就算那人再怎么讨好也没用。为此李氏不知埋怨了褚仰光多少回，认为褚丹若不仅眉毛像他，连固执的个性也学了十足十，完全不像个闺阁千金。
　　“是是是，我们丹若说得对，杨家那孩子肯定从全一道长那里知道了你的身份，可他非但没有说明，还跟你斗了气是他的不对。这样好不好，他这些时日肯定都在江洪府，我让你爹派人盯着他，一旦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咱们就狠狠地教训他，让他知道咱们褚家的姑娘不能欺负。”
　　“哎呀，他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做坏事。”褚丹若就知道李氏不信他的话并且拿她当小孩子哄，便又将解释的话咽下去，抿着嘴巴倔强地看着李氏。
　　以前小时候每次她告诉爹娘那些接近她的人不怀好意时，他们也都是这样的反应。褚丹若刚开始的时候还说过几次，后来慢慢就不再跟他们直接说这些了，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将那些表里不一的人写成一本书送去书局。书局的掌柜第一次见到如此直白揭露人性丑恶的书，当时只觉得新奇便买下，不成想一经出版就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不仅女子爱看，甚至连一些书院的学生也看。自此褚丹若就将心中无法与人说的话都化作一本本揭露人心的书籍，只是她没想到已经及笄的她还是被母亲当作孩子。
　　李氏怜爱地捏了捏褚丹若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道：“是啊，只要他不是傻子就不会在咱们眼皮子低下做坏事。怀序不是你姐夫，他爹也不是李易信那样没有担当的人，只要不是你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他爹是绝对不会允许怀序辜负你的。”
　　“往常娘什么都随你，唯有这一件事不能随你的意。”
　　虽然褚丹若已经知道婚事不可更改，可是李氏明白地告诉她时心中不免还是有点失落，她问道：“因为我若是悔婚就也要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对吗？娘，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的苦痛都要女子来承受。王姐姐被负心人悔婚、被兄嫂出卖，她为了活下去就必须日日跟冯虎虚以委蛇；姐姐被婆母蹉跎、被夫君辜负也只能咬牙继续过下去。如今我不喜欢杨怀序却依然要盛装打扮好博取他的欢心来换后半生安宁的日子。娘，你告诉我，为什么男子的错都要由我们女子来承受，为什么父亲明明身居高位却连我和姐姐的后半生都无法保证？”
　　说到最后褚丹若的泪水再次夺目而出，呜咽的声音让李氏也红了双眼，她看着泪如雨下的小女儿第一次发现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任性的小姑娘。李氏这辈子没吃过苦，就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糊涂地嫁给褚仰光也没受过一天婆母的气，褚仰光为人虽然严肃却对她体贴关怀，生的三个孩子也是令她窝心。即便是褚丹若和褚瑾瑜性子刁钻，可见过他们的无一不夸奖他们模样俊俏、头脑灵敏，更不用说褚丹离早已是江洪府闺秀的榜样了。
　　“娘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事就是将你姐姐许配给了李元绪，午夜梦回我想过无数次让丹离和离归家，可是睁开眼我依然知道不可能。你是知道的，如今外头人人夸赞的不是哪家姑娘才情好，而是为夫君守了几十年的寡也不肯改嫁贞妇，那一座座新造的贞节牌坊仅凭你父亲又如何阻止。我们女人生来就是这样的命，若是都不能从其中找到一丝慰藉，那怎么还能活得下去？”
　　李氏哭过一场，见褚丹若心情愈发低落只得柔声道：“娘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想开了日子也就能过下去了。”
　　“好生照顾二姑娘，今儿哭得太多了，等会去厨房煮几个鸡蛋给姑娘敷眼睛，这几日便好生在院子里歇息。”
　　朱夏等人赶紧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