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宫门深几许》洳苡

50、第四十八章 百般红紫斗芳菲

　　妃嫔们步履轻盈，满头珠钗珊珊作响，一路寻着绿萼梅的幽远香气而去，沅妃领着众人走了半柱香的时辰便瞧见了一丛梅花。清冷的御花园中，唯有几株绿萼梅立于冰雪，疏影横斜的琼枝上点缀几朵冰清玉洁的花骨朵。有几枝梢上已有梅花开放，那花白似皓月、润似脂玉，两重花瓣交叠繁复，又有数绿蕊婀娜其中，冰肌莹彻又清极不知寒。
　　沅妃盈笑道：“总在宫里也无趣得紧，不若出来走动一番。”
　　我轻嗅一株梅花清香，浅笑道：“娘娘好雅兴，嫔妾去岁病着也未多出来走动，不曾想御花园里有这样好的梅花。”
　　艺妃脸上含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道：“洛婕妤是专挑特别的日子、特别的地方走动，哪里是病着不能走呢。”
　　我想起去年元宵节那夜的情景，不禁面颊一红，嘴上平淡笑道：“艺妃娘娘总是这么会说笑，宫里人说娘娘不喜多言、傲气泠然，可见是说错了。”
　　艺妃折了一枝绿萼梅在手中把玩，微笑道：“与洛婕妤相伴多时，学得婕妤一分的伶俐也是自然。”
　　我掩唇一笑，道：“娘娘抬举嫔妾了。与娘娘相伴多时，若嫔妾能学得娘娘的一分睿智便是嫔妾之幸了。”
　　贤妃轻轻走至我们身旁，柔笑着拿过艺妃手中的梅花道：“皇上最喜欢两位妹妹的才情，如今可是悄悄地切磋呢，也不同本宫说说。”
　　艺妃轻扬下颚，似笑非笑道：“贤妃娘娘自是聪慧不过的，本宫与洛婕妤只是闲话家常而已。”贤妃深邃看一眼艺妃，只拈花一笑。
　　一行人笑语满园，莺莺燕燕，丝毫不觉梅园中远远的多添了一抹粉蓝身影。
　　黎贵人口中“咦”了一声，轻声轻气道：“不知是哪宫娘娘也来赏梅。”
　　绮缬在她耳边道：“那不是娘娘，是雪漪轩的瑜选侍。”
　　黎贵人哦了一声，袅袅福道：“谢小主提醒。”
　　昭贵嫔眯着双眼望了望，遂抿嘴笑着：“瑜选侍一人独自赏雪也怪冷清的。”
　　彼时瑜卿已有九个多月的身孕，太医道再过半旬就快临盆了，亦嘱咐她可适当走动以利生产。
　　贤妃稍一沉思，笑道：“瑜选侍身子重了，现下如此多妃嫔不免有些不方便，万一磕着碰着了，本宫同皇后娘娘也不好和皇上交代。”
　　昭贵嫔低声笑了笑，道：“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和容华与众人离得稍远，并未听见贤妃同昭贵嫔说话，她一眼便看见了瑜卿，提着罗裙依依走去。我一看便知不好，忙想开口阻扰，不想她身形灵活，一转眼便扶着瑜卿向众妃嫔走来。
　　瑜卿的面色甚好，想是这胎养得安稳。她见了皇后便微微欠身行礼，皇后忙扶她起身，道：“连皇上都嘱咐本宫瑜选侍无需行礼，妹妹又何以如此守礼，小心着身子才是。”
　　瑜卿笑了笑道：“是。”
　　皇后道：“今日天气甚寒，瑜选侍倒有兴致来赏梅。”
　　瑜卿依着规矩答：“嫔妾听太医说可稍走动以助生产，又听宫人说御花园的绿萼梅开了，是以也来品赏。”
　　沅妃柔柔一笑，道：“天寒地冻的，妹妹有着身孕走动想必也有些疲累，而且地上湿冷，寒气从脚入便不好了。不若本宫遣人回宫给妹妹搬把椅子来，坐着赏也舒坦些。”
　　瑜卿有些受宠若惊，忙道：“怎好意思劳烦沅妃娘娘，嫔妾再看会儿便要回宫了。”
　　皇后亦颌首，按住瑜卿笑道：“你让沅妃去吧，左右她的寝宫也不远，坐着总比立在这冰天雪地里好。”
　　沅妃和气莞尔，对着侍女道：“给瑜小主搬把圈椅来，坐着也稳当些。对了，椅上多垫些软垫。”又看一眼瑜卿道：“不能冻着了。”
　　瑜卿垂首谢道：“叫娘娘费心了。”
　　我见状方松了口气，拉住和容华轻声笑道：“你方才这样毛毛躁躁的，真是吓死我了。”
　　和容华美眸一眨，咯咯笑道：“没事的。”
　　正说着，昭贵嫔轻轻走至瑜选侍身旁，扶着她道：“妹妹当心，这里有根梅枝，仔细踩了摔着。”
　　瑜选侍小心挪了挪脚步，昭贵嫔方笑道：“这才对，凡事要注意才是。咦？妹妹的手怎么这样冷？可是气血不顺？”
　　瑜卿轻轻搓了搓手道：“往年嫔妾也是这样的，想是没什么大碍。”
　　昭贵嫔笑道：“如今妹妹今非昔比，怎么还好拿往年来比较。这身子既是自己的，也是皇上的，更何况妹妹还要仔细着肚中的子嗣。出门时该拿着手炉才是，否则真要冻煞了。”她望一眼，见沅妃的侍女已走远，便使了个眼色给她的近身侍女初晴，道：“还不快去给瑜选侍拿个手炉来。”
　　初晴看一眼昭贵嫔，忙答应着，便匆匆去了。
　　艺妃冷眼瞧着，轻轻笑了一声道：“瑜选侍多少金贵，才一会儿便惊动了三位娘娘。”
　　瑜卿略有不安，欠身道：“嫔妾并非有意。”
　　皇后浅笑看着艺妃和瑜卿，看了一会儿方道：“艺妃同你说笑呢。只是这子嗣上的事情谁也急不来，有的宠一回便怀上了，有的圣宠浓厚也不定能有。只看个人的造化罢了。”
　　没过多久，侍女们纷纷搬了椅子和瓜果来。待瑜卿坐下，初晴捧着暖炉正过来，盈盈笑道：“小主先暖和暖和手。”于是便立在瑜卿身后服侍。
　　几个伶俐的宫女亦给众妃嫔搬了座椅，好让众人坐着赏花，于是便如此赏梅说话，好不热闹。
　　说了一会儿，瑜卿皱着眉头轻轻吟了一声。
　　皇后见状忙问：“怎么了？”
　　瑜卿轻揉着腰只道：“嫔妾不知，只觉腰上好疼，像是被什么扎了一样。”
　　侍女初晴急忙微微俯身看，道：“哎呀，不好，是一根针呢。”说着轻轻拔了下来。
　　皇后微微蹙眉，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针跑到瑜选侍身上？”
　　昭贵嫔一拍手，口中道：“不会是缝软垫的时候把针忘在垫子上了吧？”
　　沅妃忙起身看瑜卿伤势，还好只是一根针，并不严重，她方松了一口气道：“要是伤着子嗣那臣妾可真是罪过了。若被本宫知道是哪个宫女闯下的祸定饶不了她。”
　　瑜卿连连摆手道：“沅妃娘娘言重，一根小针而已，不碍事的。嫔妾没有这样娇贵。”
　　我缓缓吹着茶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总觉得事情奇怪，当下也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只得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容婕妤说着话。才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便见瑜卿神色越发凝重苍白，她一手轻捂腹部娥眉紧蹙，斜斜地靠着圈椅，似是极力忍耐。
　　我看事情不妥，便问：“瑜选侍，你要紧么？”
　　她抬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多谢小主关心，嫔妾没事……”
　　众人听闻亦屏息侧目，一时万籁俱静，只听见“嗒嗒”几声，几滴殷红鲜血顺着圈椅的椅脚滴了下来，在一地素白银雪上尤为显眼。那红色遇着雪水瞬间融化开来，像媚艳的罂粟，有着斑驳的狼藉。瑜卿粉蓝的衣裙在血的蜿蜒中染成了诡异的紫色，带着浓重血气的紫肆意纵横着，引起了众妃嫔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不好了！瑜选侍见大红了！”
　　不知是哪个宫女叫了一声，皇后极力想压住众妃嫔恐慌，无奈尖叫声四起，她身子不好不免气弱。
　　好在贤妃响喝一声，道：“不许叫，谁再叫本宫就把她关进暴室！”如此众人方抑制住了心底的恐慌。
　　“瑜选侍要生产了，马上叫太医来。先把瑜选侍抬到最近的静姝宫，给本宫仔细着，不得有误。若是皇嗣有事你们有多少脑袋也不够砍。”众宫女内监纷纷道是。
　　贤妃飞快看一眼苡姿，道：“先委屈你几日，等皇嗣生下来皇上自会赏你。”
　　苡姿道：“都听娘娘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