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宫门深几许》洳苡

45、第四十三章 宫姬簇成排窈窕

　　之后月余的日子，皇上对原本宠爱便不甚浓厚的玥容华更加冷淡，而良才人除了罚了三个月的俸禄，皇上待她倒仍一如既往。宫里人也晓得其中缘故，亦不想招他嫌恶，便如此风平浪静地过了许久。
　　嫣然摇动的繁花在绿意尤甚的夏日越发艳丽，一湖风荷圆举的莲常伴丝丝凉风送来幽静清香。算着日子也到了七夕前夕，宫中诸女多善女工，而在七夕赠锦囊于皇上更是传统，一时间漫天匝地的绫罗绸缎，绉的、绫的、绨的、绢的、织金的、镶银的、错丝的、缀珠的，皆是精致万分。
　　那日清早日头并不很热，几位妃嫔伴着圣驾坐于水榭亭台，微带着湿气的清风似小孩儿的嘴轻轻柔柔地鼓吹着。皇后坐于皇上右手，我、贤妃、艺妃、容德仪、绮缬等自左而坐。皇上一手摇着绘竹石图的折扇一面听贤妃说着前些日宫中女眷的趣事，众人皆听得入神，有时亦轻笑几声。
　　正这样说着，忽感胃中一番油腻难受，便作势要吐。身后的紫砚忙不迭轻抚我的背，幸而我手快用绢子捂住了口，并未在驾前失仪。
　　他关怀握了我的手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脸一红，见四周皆是人，忙抽回手道：“臣妾失礼，许是昨夜蝉鸣未曾睡好，今早又用了些酥炸糕有些腻味。”
　　皇后命婴素奉了清茶于我，柔笑道：“洛容华要注意保养身子，别和本宫一样，不然到时日夜与汤药为伴，苦不堪言。”
　　贤妃轻笑，眼里尽是柔媚：“皇后娘娘前些日身子虽不济，但今日瞧着可是神清气爽，必是否极泰来，想来是要大好了。”
　　一边的婴素在皇后的茶盏里又添了些水，盈笑道：“可不是么，今早娘娘的早膳便进得很香，亦能出来走动了，依奴婢看呀不日便能康复，连太医也道娘娘越发精神了，可真是喜事一件。”
　　那婴素生得十分伶俐，一看便是能说会道之人。皇上听了自然龙心大悦，当即丢了手中的折扇赏她，她轻轻一福浅笑答谢。
　　绮缬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方道：“洛姐姐恶心想吐，莫不是……”
　　她方言毕，众人皆面面相觑。皇后侧着脸一如既往看我，贤妃眼波一凝颇感意外、艺妃轻瞥我一眼复又继续饮茶，容德仪神色虽淡然亦有关切之意，其余人等则像喝了五味汤，神色奥妙而尴尬。
　　皇上闻此不由精神一振，急问道：“苡薇，究竟……是不是？”
　　我面颊通红，仿若被晚霞染红的一片云，忙道：“不是不是，那不可能。”
　　贤妃浅笑着道：“洛容华未曾有过身孕怎知不是呢？总要请太医看过才好。”
　　贤妃同绮缬都是有过身孕的人，两人此般疑心了倒让此事又添一层可信。
　　我十分尴尬，忙摇手，低声对皇后道：“嫔妾信期刚过，断断不会有孕的，确实是清晨奔波所致。”
　　皇上听了也不十分失望，一哂道：“这事原也急不来，何况洛容华还年轻。”
　　众妃嫔听了方才那席话遂大松了一口气，仿佛一溺水之人甫被救起一般，有说不出的畅快，便附和着皇上道是。
　　我心里一冷，若我真的怀了龙胎还不知多少人要眼红得出血呢，如今一场空穴来风倒令我看清了几分敌我。罢了，在妃嫔中我侍君亦不算久，子嗣之事也不必争这一朝一夕，一切随缘罢了。
　　皇后见气氛尴尬便另扯了话头，道：“七夕将至，明晚皇上准备在汇锦阁设宴，姐妹们好生预备着。”
　　众妃嫔喏喏答应着，唯昭贵嫔道：“那不是玥容华么？怎么站得老远不过来呢？”
　　诸妃顺着昭贵嫔的眼神望去，果然见玥容华形容憔悴，在水榭不远处慢慢踱着却不敢靠近。
　　贤妃见状低声问皇上：“可要叫玥容华一同来，过片刻太阳大了，在日头里晒着怪可怜见儿的。”
　　皇上颌首算是赞同了，于是侍女婴素便扶了她进来，她依依行礼，便挑了个角落坐了。
　　皇后柔语细声笑道：“玥容华不需拘泥着，众姐妹陪着皇上聊聊天罢了。婴素，给容华备茶。”
　　玥容华仿若未闻，片刻终道：“谢皇后娘娘体恤。”
　　她本是极爱说话之人，如今身上衣衫色泽沉寂，人亦寡然，不免令人心生叹惋。
　　昭贵嫔低低一笑，眼波飘至玥容华一身浅月白色衣衫，道：“玥容华何以这样灰头土脸的，让人瞧着心疼。”
　　玥容华抬眼看着昭贵嫔，道：“嫔妾只是衣衫素雅，又哪里敢灰头土脸，娘娘可不是拿嫔妾说笑了。”
　　昭贵嫔并不恼，仿佛兴意阑珊，浅笑道：“看着妹妹还是伶牙俐齿，我就放心了，本来还真怕这一来个月把妹妹给憋出病了。”
　　和顺仪一个眼尖，嘟哝着道：“玥容华怎么脸上多了一道疤呢？”
　　我细细看去，果然她的左颊靠颈处划了一道浅浅的伤疤，虽不很长，但在她白皙的脸上却是显眼。
　　她下意识地轻轻一捂，语气却生硬：“已经让御医瞧过，没有大碍了。”
　　我怕和顺仪的话说得刺耳惹她不悦，便微笑道：“玥姐姐自然不会有事，御医医术高明定保姐姐花容月貌。”
　　“怎么？有人很希望我花容失色么？”她斜睨着眼看我，语气十分不客气。
　　我一时语塞，见她心恼便不想再与之多说。
　　和顺仪偏着头，问玥容华：“玥容华不搭理嫔妾也罢了，反正我只是顺仪而已。洛姐姐和玥容华是一样的人，都是容华，怎么能这样同洛姐姐说话？何况又不是洛姐姐害你成这样的。”
　　和顺仪说的虽有些失礼，却也是事实。玥容华脸上有些挂不住，仍死撑着道：“贵妃也好，夫人也罢，只要皇上喜欢，才人也能越于其上。”此番话倒是隐隐指皇上喜爱良才人而委屈了身为容华的自己。
　　贤妃笑笑，转而肃然道：“玥容华一来就出怨怼之言，这样的扫兴，往事不必提了。”
　　玥容华倒是肯听贤妃的话，忍下话头道：“是。”
　　皇后敛了敛神色道：“不怪玥容华有这样的心思，所谓三纲五常，不止是君臣、父子、夫妻之间，宫廷六院亦是如此。玥容华虽有错，但从六品才人掴正四品容华的脸也是太过逾矩了。既然后妃有品级，自然是分了尊卑，卑从尊是礼数，尊卑无序便是大逆，再不济也有本宫这个皇后在，不会纵了惹是非的无法无天去。玥容华的那句‘贵妃也好，夫人也罢，只要皇上喜欢，才人也能越于其上’可别再提了，叫太后听见小心掌你的嘴。”
　　玥容华忙低首答应了，皇后接着道：“皇上的宠爱固然重要，但不准忘了自己的身份，以后再有此事要告诉本宫，本宫自会秉公处置，不可私下心生怨忿，亦不准再有今日之言行，若下次再如此以下犯上，本宫绝不轻饶。”
　　良才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轻声道：“谢娘娘教诲，嫔妾不敢了。”
　　沅妃本在一旁久不作声，此时笑道：“既然良才人和玥容华已经知道错了便作罢吧，还是想想明日如何设宴有趣些。”
　　皇上见沅妃解围便也不再说此事，侧身问皇后：“朕依稀记得自从开春来，并未怎么晋过去岁进来的妃嫔。”
　　皇后答：“是呢，容德仪和顺仪等只给了封号晋一阶，应贵人等还未晋过，只是洛容华和瑾嫔晋过几次。”
　　“明日正逢佳节，借此添些喜事也好。”他抚着手上的玉板指道。
　　皇后笑道：“不知皇上想如何晋各位妹妹？”
　　他稍一沉思，脱口道：“和顺仪晋为容华，容容华听着别扭，便晋为容婕妤吧，应贵人晋为小媛”他看了一眼玥容华和良才人，“宫里的规矩怎能坏了，晋洛容华为从三品婕妤，给宫里人做着规矩，不要惹出这样多以下犯上的事端。”
　　众人闻此纷纷笑着向我们道贺，将方才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绮缬眼底闪出一分失望，自她小产以后，皇上对她的浓烈宠爱便随着那个早夭的孩子一点点褪去了，今日晋位皇上连提都未曾提她，不免让她伤心。
　　我才想开口替她说情，却听贤妃和颜悦色道：“皇上可曾忘了一个人，瑾嫔平日最是守着规矩，又常去太后那里尽孝，太后喜欢得不得了，可真是值得褒奖。”
　　皇上笑道：“朕差点便不记得了，晋瑾嫔为瑾顺仪吧。”
　　这样又说了一个时辰，已是晌午，便回去用膳。走在林苑的路上，路过的宫女内监皆是对我注目万分，他们的话随着柔风轻轻飘进我的耳里。
　　“啧啧，洛小主可真是前途无限，得宠不过半年已晋到婕妤位了。”
　　“哪里还是小主，再过几日就要改口叫娘娘了。”
　　“嘿，你说我怎么没跟了个得宠的主啊，看来我得去烧香祈福了。”
　　“那我也得去求求……”
　　七夕当日皇上晋了五个小主，一时间群芳争艳，姹紫嫣红闹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