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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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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顾长宇出征,不仅是林栖进组的第一场戏,也是《不见王》整部电影的重点剧情之一。
由于天气太冷,演员们的休息区都在室内。林栖在这里没有其他认识的演员,再加上马上要演对手戏,于是换好衣服之后就顺理成章地和贺风肃挤到了一起。
而且别的不说,贺风肃身上是真的暖和。
虽然已经过了年,但C市还是一股子湿冷,也没有暖气,给在场所有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带来了持续掉血的魔法攻击,只能依靠室内的空调苟住。
但是空调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一名工作人员推门出去再回来,带起的冷风让屋里所有人都打了个颤。
虽然身为演员反季拍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演员也是人,非工作状态该冷还是冷。
“冷吗?”贺风肃也感觉到了挤在自己身侧的人打了个冷战,几乎是往自己身上窜了窜,而后用手背贴了贴林栖的手背,果然触碰到一片冰凉。
林栖的手早冻僵了,两根手指全凭肌肉记忆夹着剧本,被他这么一碰,剧本便歪倒下来,从林栖来不及合拢的手里掉落。塑料的封皮砸在地上发出轻响。
帮人把剧本捡起来,而后贺风肃回过头看向陶桃,问她有没有多余的暖贴。
拍戏的地方冷,暖贴这种东西当然是常备着的,于是陶桃迅速从包里拿出暖贴递了过来。
看着贺风肃撕开包装袋,再将暖贴对折,让暖贴的背胶互相粘连在一起,而后才递给了林栖:“拿着,一会就热了。”
把这个简易的“暖手宝”握进手里,林栖点点头,缩着继续看剧本了。今天的戏是场重头戏,他不免有些紧张。
按时进入拍摄场地之后,连程进也看出来他的紧张,安抚道:“小林,第一场戏我们拍到好为止,不赶进度,你也别紧张。”
这不就是怕拍不好么……更何况还是第一次和贺风肃同台演戏。
想到这里,林栖忍不住抬眼去看贺风肃,恰好发现对方也正在看自己。
“不会是跟我一起拍戏才紧张吧?”贺风肃问他。
林栖不说话,算是默认。
“开拍就好了。”程进点点头表示理解,而后又看向两人,“剧本都看过了,有什么看法吗?”
若说看法,林栖倒确实有点看法。
只不过导演程进和前辈贺风肃都还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有话要说?”看他神色有异,贺风肃问道,“说吧,我听着。”
“嗯……”林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这个怀帝阵前落泪,是原著中的剧情吗?”
他没看过原著只看了剧本,但却从陶桃口中听说过秦怀帝褚颂的许多事情,这阵前落泪的一段确实让他有些违和感。
尤其是阵前哭一场,画面一转,怀帝被囚宫中得知顾将军身死后再哭一场,未免有些情绪渲染过度了。
但程进这个导演是知道这个情节安排的用意的,秦怀帝褚颂这个角色的记忆点一是来自他破碎的家庭,二,就是来自顾长宇。
在角色的记忆点上做文章,要么高光时刻,要么痛彻心扉,褚颂无疑需要第二种。
原著小说中,凡是涉及到褚颂回忆中的故事,一般都是褚颂的视角来描述的。而在故事线中的褚颂已经被囚宫中近十年,对当年的故事记忆模糊,只剩心碎的余震。
所以就连《不见王》小说,也没有描写当年站在城门之外,送顾长宇前往战场的秦怀帝褚颂到底有没有在阵前落泪。
“你觉得应该怎么样?”程进问道。
他虽然导戏严格,但从来不会拒绝听从建议,尤其是演员本人的合理建议,甚至可以说他过往许多电影中都有演员提出修改的成果。
“如果这一段要作为怀帝被囚宫中的回忆杀,那我觉得他不应该在阵前哭,”林栖说,“他是君王,不能阵前垂泪,更何况将军只是出征不是赴死,也不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虽然他们作为戏外人,都知道顾将军这一去便是永别。
林栖说到最后,竟有些不忍心,但顿了顿之后还是继续开口道:“等到战士带回将军遗物,怀帝痛失良将、死别知己,眼泪才会师出有名。”
看着程进正在对着剧本考量建议的合理性,贺风肃忽地凑近他,道:“更是与爱侣天人永隔。”
见他突然靠近,林栖本是顾忌着这是公共场合稍微避让一些,结果就被他的话语惊得愣在原地。
“剧本删了一部分,你不知道吗?”贺风肃问他。
“什么?”林栖心有所感,但仍是在等对方给他一个答案。
“我们俩是一对。”没有说“顾长宇”和“褚颂”,他用的是“我们俩”。
贺风肃笑了笑,把真正的原著剧情告诉了他。
顾长宇的父亲是国之重器,常年出征在外,家中唯一的幼子得圣上怜惜,放在宫中教养,也因此有幸看顾小皇子褚颂长大。后来天家生变、新主登基,二十二岁的顾长宇在登基大典上向新帝宣誓忠诚。
“愿以此身,护君长安。”
这一句是忠诚,也不止是忠诚。舞勺之年的决心保护,加冠时候的情窦初开,而后七百个日夜的辗转反侧,被顾长宇全咽下了。
顾长宇二十四岁那年,父亲埋骨黄沙,迫使年轻的将军赶往边关赴战,得胜归来已经是半年以后,没有赶上和褚颂一起过年。这分隔千里的半年让身居深宫的小皇帝总算尝到相思滋味,陡然开了窍。
等顾长宇踏着春风大胜归来,小皇帝不管不顾拉着他去老顾将军灵前说开了心意。
那一夜风疾,桃枝乱颤,花落了满地。
所以林栖当时的猜测没错。后来朝中大臣建议皇帝把亲姐姐嫁给顾长宇时,褚颂是真的吃醋,只是碍于电影改编不能演得太明显。
而当初一起参加试镜的蒋欢,应该也是知道原著中的这层关系,才会用那样的表演方式来演褚颂。
“明白了?”贺风肃在呆滞的人额头上轻轻敲了一记,“先走一遍戏看看。”
程进也赞同,立即吩咐各部门准备。
林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正红色的帝王朝服,又抬头看向身披轻甲的贺风肃,恍惚间竟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那个命途多舛的少年郎。
不同于顾长宇二十四岁那一年的得胜归来,林栖要演的这场戏是顾长宇第三次出征,且就此一去不返客死异乡。
这场电影的大多数场景都采用实景拍摄,庄严肃穆的城墙下,分外渺小的众人,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国家的危局之下被压得喘不过气。
打板之后,林栖按照剧本所写的上前一步,为贺风肃整理战甲。但也许是刚听完贺风肃说的原著剧情,他甫一抬眼,眼泪就从眼眶里滑落了下来。
真的了解了褚颂与顾长宇的故事,他才意识到为什么程进会在这里安插一场哭戏。
见心上人赴险,他怎敢有一丝放松侥幸。
程进在林栖落泪之后并没有叫停,林栖也完全无暇顾及旁人的看法与眼神,只由着眼泪接连落下。当真成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此去,珍重。”默然半晌,林栖才终于开口继续说台词,“朕与城国,皆等你凯旋。”
贺风肃伸出手,似乎想要将人拥入怀里,却最终只拍了拍小皇帝的手臂,道:“臣下领命。”
“卡——”
这边导演叫停了,贺风肃那边立刻松了表情,把满脸都是眼泪的人拥进怀里,任由对方头顶的冠冕碰到自己的皮肤,带来冰凉的触感。
“不是说不哭吗?”早料到了这一幕的贺风肃拥着他家小皇帝,半哄半调侃道。
表演行业永远拥有比别人更强的共情能力,纵使林栖只是个半路出家的演员也不例外。贺风肃对他的反应完全不意外,也早就想好了要怎么把被故事打动的人抱进怀里安抚。
“……不哭了。”从他怀抱的缝隙里看见走近的程进,林栖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自己和贺风肃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抱在一起,顿时有些尴尬地推了推他,连方才故事带来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真不哭了?”贺风肃问他。
“唔。”林栖没办法,在他怀里点头,还得小心不把脸上的妆蹭到他衣服上。
贺风肃这才放开他,看向程进,问道:“导演觉得效果怎么样?”
“再保一版不哭的版本吧。”把眼神从气氛奇怪的两个年轻人身上移开,程进说,“林栖刚刚的状态很好,稍微收一点更好。”
林栖的状态符合大多数人与恋人生离死别时的状态,但褚颂虽然年轻,毕竟也是个皇帝,心计城府并不是一般人可比。
“好。”林栖理解导演的意思,所以闭上眼让化妆师给自己稍微补了补妆,又重新调整状态开始拍摄。
最后关于这段戏一共保留了三个版本,至于最后选用哪一版就是导演的事了。
林栖回到酒店洗了个澡,回忆起贺风肃讲述的故事,不由得又有些动容。
他开始理解为什么有的演员需要花上很多努力才能从自己演过的角色中走出来。
有些戏份需要补拍的贺风肃回来得稍晚一些,结果刚回来就看见酒店套房中漆黑一片,只有书房里亮着光。
他家这位脱了龙袍的小皇上坐在书桌前,脸上仍然是有些难过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