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卷成话本女王》釉霜

8、008

　　看着疾奔腾蹄的棕红马，福王时不时地按按头上的那顶碍眼的假发，甄希麒心情愉悦。

　　那日饭后。

　　甄希麒按往常一般，规规矩矩到父亲书房，等候他老人家来训话。

　　今日，确实错了，忘了父亲往日的教导：不要再其他家人面前谈论朝廷大事。除了引发其他人的担心之外，毫无好处。

　　今日福王回归，消息太大，他兴奋，便忘了。

　　家里只有妇孺，母亲不喜交际，也无几个好友。小妹和小弟更是年幼，说起那些，只会让他们心增恐慌。

　　家里能顶事的，只有他和父亲，京城也无任何外戚可投靠。

　　可两人官位太低，都离皇权中心太远。

　　父亲只是太仆寺一个小官，而自己在五城兵马司的中司担任教官多年，只是和下面的新兵打交道，即便能够有机会，顶天也只是和他上一级的中城副指挥使说上话。

　　如果不是意外被权贵们被发现，也许一辈子就是个小小的武教官。

　　离皇权太远，想要出人头地，机会渺茫。

　　甄希麒愁眉难展，在书房左右踱步，直到父亲进来。

　　甄诚在冷哼一声，将大儿子浑身上下打量过后，从书桌后的抽屉里掏出一封信，冷肃地点信封，“这是你童伯父写给我的，他给我一些指点，也给咱们甄家暗中铺了路，让你尽快去接近你的好友王虎。
　　听说明日，他便要被皇上指派给福王当侍卫长，你要抓住这次机会，到福王身边做事。
　　而为父我，还要继续等待机会，希望咱们甄家，能够有光宗耀祖的那天。”

　　甄诚因为官位太低，一直郁郁不得志。而他当年同榜的进士童光远，已经是工部右侍郎。

　　固然有童光远娶了当时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庶女王氏的姻亲关系，可他因为个性随和热情，会处理关系，官运一直都比甄诚好。

　　而甄诚，娶的是老家时便定下的青梅何氏，不仅无京城姻亲背景加持，而且个性冷峻，不爱结交，官运自然比童光远相差太多。
　　以致都是同年进士，两人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正因有此对照，甄诚更加总是神色冷肃，什么都不感兴趣，一副不求上进的样子。

　　今日能够听到这番言论，甄希麒对父亲不免刮目相看。

　　父亲还是想求上进，只是时运未到罢了。

　　当即，他把那封信仔细浏览两遍后，才还给父亲。

　　甄诚当即点了蜡，将信烧掉。

　　“现在圣上渐渐体弱，所以让福王回来辅佐理政。从这可以看出，那个位置，肯定还是太子魏晏的。不可能是定王暗中扶持的赵贵妃生的三皇子魏晞。
　　再说，定王的权势初看起来固然强大，可福王有当今圣上明着撑腰，以后自是辅佐太子登基的大功臣。按照你的猪脑子想，你说你会站哪边？”

　　甄希麒委屈想要反驳，可见父亲已经有些发白的双鬓，眼角已经显露的双层皱纹，他只有噤声不语，垂眸低颈，洗耳恭听。

　　\"你童伯伯已经暗中有关系和你们副指挥使打过招呼，你只要再去添把火，在王虎那游说一通，相信你们俩的交情，他愿意帮这个忙。\"

　　记住：这是为太子登基前打底，你小子一定要打起万分精神来，甄家能否在太子那混上名号，就暂时靠你了。

　　为父也不能就此萎顿，要振作起来，争取明年能够凭我的画工，挤进工部。

　　咱们父子俩，一定要趁着这次机会，光耀门楣，让你娘和弟弟妹妹，过的更好才行。上次白家小姐推你妹妹那事，如果我们父子在朝堂能够说得上话，她总会有所顾忌。哪像现在，人微言轻，只有一个忍······”

　　被父亲这样一番鸡血灌下来，甄希麒是一晚上都辗转反侧不得眠。

　　·
　　第二日，按照部署有条不紊，先抽出空来找王虎吃了顿午饭，便拿到盖有印戳的调令，下午便找中城副指挥使提出调职，当即同意，签字调档。

　　别人想都不敢想的转调，被他一天就完成。

　　其间，固然有时机得当，也少不了童光远前期的暗中操作，这让他深深领悟到权势的重要。

　　而童光远，只是工部的一个右侍郎而已，如果他自己在福王跟前混得好，福王一句话，便能让自己飞黄腾达。

　　以前只想安稳当差，每月拿固定月银，养活一家的愿望，现在却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在看到福王对他多看几眼后，在和王虎的调侃中，甄希麒发觉：只要遇到福王，好像运气奇迹般变好了。

　　福王大名，太对甄家气场。要好好和他攀上关系才行。

　　他是这般想，那边的二妹甄莜美，却扔在绞尽脑汁，为自己还未有名字的话本子发愁。

　　男主是知府设定，那么他就不能干超出律法范围之外的任何事。

　　官场如战场，稍有不慎，丢官是小，丢命都有可能。这是个前提，也是条逻辑链，不能写丢。

　　那他该怎么去调查自己归来的妻子，是被人冒名顶替呢？

　　可长相和自己逝去的妻子一模一样，自己都没辨认清楚，便滚了床单，这，真要追究起来，自己也是犯了错。

　　左思右想，在院内像驴子拉磨般走来走去，即便小弟在游廊里跑来跑去，甄莜美都没空去呵斥他。

　　一道干枯的树杈从树上掉落，惊走正在地上觅食的灰雀，兰叶在廊下练打算盘，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三下五去二，六去四进一”算盘停下，兰叶惊喜抬头，“小姐，您这小账本上已经有二十一两三钱银子。加上您交给我哥哥的···”

　　突地，她有了灵感。

　　兰叶的算盘手艺，到现在只是学了皮毛，便能看着她特意根据珠算口诀画出来的图案，通过自己的悟性连。

　　不了解的人，还以为她有多厉害呢。

　　而兰叶有几斤几两，只有她这个主人最清楚。

　　唬一唬，诈一诈，只要不是心思深沉之人，这条计策，都是能够试试的。

　　知府男主深深了解自己的原妻，这位新到自称原妻的女主，却不一定清楚。

　　“你当初嫁我时，我们在洞房之夜曾经说过，你要给我生三个孩子，以后，你肚皮怕是没得歇，咱们一起浪费五年光阴，要抓紧才是。”

　　说罢便故作猥琐急*色上前，抓起‘妻子’　裤腰，便往床榻去。

　　甚至，为了演戏效果更好更快，男主还要多做几个以前从来端方君子时，从来都不会去做的动作，比如···，又比如···。

　　“小姐，我哥来了，在后角门等你。”兰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算盘，去替她晒好的桂花，手里还拿着簸箕，在小院门口叫她。

　　甄莜美回神，想到自己为了出名，为了赚钱，脑子里全塞满不可言说的东西，她都有些鄙视自己。

　　暗啐之后，她打起精神，往后角门而去。

　　李大力确实是个很可靠的得力帮手，他不仅在城西，找到一处印刷工坊，还在贡院附近的书肆一条街上打听到，有许多都能接受寄卖的书斋。

　　甄莜美边听边摸下巴：如果能在那里站住脚，尽管看客是学子，应该流传会更快。

　　虽然比起曹老板的一品斋面对的人群单一了些，也不失一条路子。

　　李大力要将中午收下的钱袋子还给她，甄莜美没要，还说过几日还有事情吩咐，让他先去打买点好酒好菜犒劳自己，养足精神。

　　李大力也没矫情，欢欢喜喜应了。

　　等到晚膳，一家人围坐一起时，甄莜美发现大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这一次甄希麒忍住，即便小妹问过好几次，他都说只是长了月银。

　　甄莜美也没多问，她要把精力用在下午被打断的话本子思路中。

　　也许是思绪沉到话本里，晚上累了闭眼打盹时，她居然做了一个梦，梦里的男主质问她，“你一个小小姑娘，脑子里怎会有那么多脏污东西？也不知你父母是怎么教导你的？”

　　说罢拉起她，按照下午脑海里构思的情节和动作，在她身上来上一遍，吓得她哇哇大叫，几乎哭出来。
　　等到醒来，却是值夜的兰草给她盖羊毛毯子。

　　有点走火入魔，甄莜美觉得，还是自己定力不够，还得多写，多想。

　　由此，她再次发散念头：故事的结局，可以是个出人意料的大反转：这位现在出现的‘妻子’，其实是他因思念过度，臆想出来的人物。
　　所有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

　　结局如果是这般，那么故事开始就还能改一改：知府男主醉酒后，误杀妻子，在愧疚和悔恨中，他每日都做一个梦，一位和妻子一模一样的女人，来到身边，和他同寝共枕，恩爱沉沦。

　　而他，却眼见着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过了一年，病入膏肓，在临死前，妻子一扫温柔娴静的模样，恶狠狠地对他说，“我就是回来报仇的，你误杀我，却不勇于承担，选择逃避，我偏不许！”

　　大惊吓之后，男主知府醒来，大彻大悟后辞官，在妻子墓前搭盖茅草屋，陪伴妻子到死。
　　······

　　不行，故事一般，狗血不够，而且那方面的情节太少，估计看客不买账。

　　甄莜美焦躁，在房内再次走来走去。

　　兰草过来看了好几次，询问小姐是否有需要，她都是心不在焉摇头，继续冥思苦想。

　　肚子一阵阵抽痛，她才停止走动，打算好生睡一觉，也许，醒来便会茅塞顿开。

　　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正当第二日睡醒后，渴望灵感再次到来时，她娘亲差人来请，说是白家有人送礼来，指定甄家小姐亲自签收。

　　白家？白雪洁？比她笔下女主更白莲的人？

　　也是她为了家人，下定决心，不要脸面，打算去逢迎巴结的人。

　　上月赏枫时，两人一言不合，白雪洁将她推下水，到现在，都还畏寒的很，这件事，她本打算就此揭过，哪知竟然出现转机。

　　她为何平白无故送礼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并不相信，白雪洁良心发现。

　　半信半疑中，甄莜美还是欣然去到前堂。

　　果真是大好礼：一满筐的大肥蟹，两坛即便塞了木塞，还挡不住香气的美酒。

　　现在已经过了吃螃蟹的季节，她是想要以这种方式来致歉么？

　　不过，既然都已经送上门，接受便是，她脸皮厚，不怕再次不好意思和她遇上。

　　人和人之间，只有牵绊多了，才会更有感情，不管这感情是好还是坏，都靠自己去经营维护。

　　她不介意有白雪洁这样嚣张跋扈的小姐当好友，更何况，四年后当上皇后的她，巴结讨好才是对甄家最好。

　　白家来送礼的小厮，是个人前活泛的机灵鬼，一见甄莜美，笑逐颜开地开始解释，“我家小姐早就想送点东西给甄小姐，算是赔礼，今日府上刚得了几篓肥蟹，想着甄小姐是个饕客，特意差小的送来。还望甄小姐不要嫌弃。
　　至于这姜汁酒，是宫廷新酿，也算是佐配这肥蟹的最佳饮品，甄小姐肯定喜欢。今晚皇上办蟹宴，喝的便是这样的美酒。甄小姐有幸，可要好好享受一番才不枉我家小姐的美意。······”

　　一股脑说了这么多，甄莜美也很配合，笑着点头回应。

　　那小厮见该表达的都说了，便爽快告辞。

　　兰叶上前，十分心疼地塞给他一块银锭子。心道：二十一两三钱，要减去约一两。

　　那小厮哪里知道送小费的丫鬟心有乾坤，他在离去之时，还不忘加了句，“我家小姐说，以后和睦相处，不会再为难甄小姐。······”

　　甄莜美颔首，从善如流，“是，就冲白小姐一番好心，本姑娘一定和白小姐会成为挚友。”

　　送人离开后，甄莜美贴耳对兰叶，“赶紧让你哥去白家大门外打听打听，白雪洁忽然发癫，是什么原因？”

　　兰叶机敏退去，甄莜美心事重重往外走，她娘亲在她身后叫她，都没听见。

　　白···雪···洁···

　　如果她现在当不成太子妃，那么四年后的皇后，便换了人。

　　兴许，她只是为了扭转自己在坊间的口碑，毕竟那日的事，哗然一片，有些闲言碎语，自然会被有心人故意传到太子魏晏那里。

　　而现在辅佐太子的，便是他那当和尚的福王叔叔，白雪洁是担心自己名声有损，在她这里来收买？

　　看来，这太子妃，明争暗斗，还是很激烈。

　　如果甄家背景深厚，是不是她也可以奢望一把呢？

　　她就是这般肤浅虚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