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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凤眼柳眉确实美人,只是凌眉利目,薄唇紧抿,让人敬畏三分。古有帝王为搏美人一笑,倾国倾城倾家荡产在所不惜,可面前这位,退避三舍唯恐不及。
      “韩菱纱、柳梦璃,你们两个到云经阁抄书。马上!”
      女子是谁?当然是师公了。
      所以师公要弟子抄书,弟子不得不抄。
      所以师公要弟子马上抄书,弟子转眼间就坐在案前弯了背脊。
      不对不对,一开头这样交待太乱了,本姑娘都乱了。
      韩菱纱搁下笔,看着纸上的歪歪斜斜的鬼画符,双手环胸,深沉吐气。
      不是本姑娘字写得难看,而是现在实在没心情做抄书这等风雅事。
      为什么?
      先来个前文提要,再慢慢道来。
      上一回也没什么事,主要是本姑娘倒霉没看到到底有什么事,所以须臾幻境里的经过一概跳过,反正顺利通过、完事大吉。接下来当然拜入琼华门下,跟着就是认师学艺。本姑娘闪亮着眼睛看着小紫英,洗干净耳朵等听野人喊一句“师叔”,哪料玄霄一声招呼,进来一位翩翩女子。
      女子一身琼华弟子道服,发髻未盘高,只将乌发脑后一挽以青丝发带而系,比起以前掌门那身是平易近人不少。
      “夙瑶,这几位初入门的弟子,由你负责教授。你在同辈弟子中亦算出类拔萃,却从无授徒经验,不如将此当作一种历练吧。”
      有没有搞错?这分明夙瑶对小紫英说的话,你怎么换个名字就给照搬过来?
      “夙瑶名为教导,你们却不须与她师徒相称,只须以师道尊之,她仍在辈份上是你们师公。一来你们入门特殊,本就有悖琼华门规,二来初入门便得师公指导,怕是要引得诸弟子不满。因而你们便属怀字、璇字一辈,待过些时日再名道号。”
      好耶!这个决定好!本姑娘才不要叫小紫英“师公”!玄霄你果然好人!只是……这个师公……
      夙瑶仿佛读了韩菱纱心声,一下四目相对,英气逼人、杀气暗涌。
      这个师公……跟着这个师公……本姑娘现在就想下山!
      韩菱纱抱头内心惨叫过后脱力趴桌上,喃喃自语:“玄霄,你这好人做得太不地道了。”
      桌面被敲了几下,韩菱纱抬头,一眼见着夙瑶居高临下俯视样貌,慌忙正襟危坐,提笔认认真真狠抄几句。
      算了算了,本姑娘认栽。反正按辈份,小紫英那边“师叔”照叫,夙瑶是严厉点、凶狠点,好歹是师父,徒弟有问,师父总必答吧?
      于是好不容易挂上个比较不那么僵硬的笑脸,韩菱纱问道:“夙……师公,玄霄怎么做上掌门的?”
      说时迟那时快,夙瑶眼中一道精光射过来,韩菱纱差点认为自己要立毙当场。
      夙瑶一步上前,当头棒喝:“如今你已是本派中人,怎可直呼掌门名姓?何况不过入门弟子,竟有胆质疑掌门资质!”
      真可谓如雷贯耳,韩菱纱硬是撑着不退缩,再问:“那……师公,你可认识云天青?”
      此名一出,柳梦璃也停下笔待着夙瑶回答,这回夙瑶倒是不急,缓缓踱了两步,一张脸绷得更紧。
      “借着‘故人之子’过了掌门那一关,现在又想故伎重演让我对你们特别优待?”狠狠甩袖,那动作颇像手起刀落,若有人头,定要落地,“云天青冥顽不灵、惹是生非、有辱师门!若要看在他面子上,你们连‘师公’也别想叫我一声!”
      师公,你不用这么反应激烈吧?我就提个名字,你把陈年旧账都翻出来。我早知道你们什么关系,所以没啥出奇,梦璃什么也不懂,你这番噼里啪啦实话实说,可怜把她心中的云叔形象全毁了。
      “呃……师公……”
      “还有什么事?”气还没消,这一问伴着一瞪眼。
      “我们呢……是上山求仙问道的,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想学学御剑之类的本门法术,不是为考功名,你叫我们抄书是不是有点……”
      “本派素来以剑为尊,炼剑修仙,至天人合一之境。剑之灵性,依人而定。你们初来乍到,山下凡事扰心,须得修身养性方能修习心法,急功近利不仅事半功倍,也易走火入魔。”
      谆谆教诲之意溢于言表,韩菱纱虽不服,但看夙瑶语重心长的模样,不禁感叹师公不愧是师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即使再严厉、再凶狠,也是为了弟子好。
      “师公……我们也不是想一日之间变成大侠剑仙什么的。你不是说妖界将临,我们要与之一战吗?你教我们点法术,我们勤加修炼,到时总能起点作用。”
      真心诚意,对着夙瑶,不是旁人。
      哪想夙瑶给了韩菱纱一个上次从未见过的笑容:“作用?三脚猫功夫傍身就以为自己可一步登天,你这心性,不多抄几本哪里改得了?不过,总比云天河好些。”
      本姑娘昨日与你无仇,今日与你无冤,何况师徒一场,你用得着这么贬损我?
      柳梦璃赶紧把一本书塞了夙瑶面前:“师公,这一段字迹模糊,徒儿看不清楚,烦请师公指点。”
      被这么一打岔,韩菱纱才有空闲平心静气没把上面那句话吼出来。
      好险好险,差点就就把那句话吼出来了。
      赶紧坐下来,深吸一口气。忍字头上一把刀,韩菱纱啊,你不能学天河的样——容易闹事。
      翻了翻书页,掀了掀纸张,随手抄了几句,正好抄到一句“少私寡欲,返璞归真”,不由得头痛。
      野人啊野人,你那本性够“少私寡欲”的了,怎么再来一次还要被罚去思返谷“返璞归真”?

      思返谷乃琼华弟子思过之处。修仙先修心性,所以弟子往往心静如水,造次作乱的不多。慕容紫英只听宗炼在世时说过一名弟子,“丰功伟绩”不胜枚举,乃思返谷常客。如今,那名弟子如何不知,只是时过境迁,派中乖顺弟子多了,云天河刚入门便被谴去思返谷思过,虽比不上那名弟子“轰轰烈烈”,也足以让本派上下皆知。
      慕容紫英待得怀朔和璇玑从思返谷内出来,犹豫了片刻,放下书卷,挺直身板,踱步走向思返谷,再如心血来潮一般,转身而入。
      谷内不深,山壁环成一圆,绿草如茵,树木寥寥,一览无遗,却出奇不见少年身影。
      “剑仙,你踩到我了。”
      脚下竟然冒出人声,慕容紫英警觉退步,低头一看,云天河竟跪趴在地,正甩着被一脚踏红的手背。
      “……你做何?”
      “我刚才看到只蚂蚱……”肚子咕咕开叫,云天河不好意思地揉揉,“嘿嘿,我饿了。”
      “夙瑶师叔命你思过,你便只想到一个‘饿’?”
      “早饭没吃师公就叫我‘滚’到思返谷。思返思饭,当然越想越饿。”
      云天河扁了嘴,说得理所当然,颇为委屈。
      “懒散贪睡,不知进取!错本在你却这般有理,倒是没有半分悔改之意!”
      本来还说得好好的,突然被声色俱厉一番指责,云天河永远不知道自己怎么触了慕容紫英“火点”,挠挠头,却不怕和那双锐目对视。
      “我只是想说,如果是剑仙做我师父就好了。剑仙一定不会罚我到思返谷饿肚子,对吧?”
      “……休得胡说。”
      语气中有几分无奈,因此人的性子实在直率,听他一说,反而觉得自己方才言语过于尖刻。
      “我来此,是有些事想问你。”稍微平复心境,又是平时的慕容紫英,语调平和,“你托付我保管的剑,既是父母遗物,那生前他们可有交待?”
      “哦……我娘死得早,我没跟她说过话。我爹只跟我说那把剑叫‘这是剑’,其他……真没说过什么。”云天河自觉这般回答颇为扫兴,,怕慕容紫英不高兴,忙低头,“对不起。”
      慕容紫英摇摇头,思忖片刻,又道:“那把剑并非寻常。本门铸剑秘术之精,放眼凡间,几乎无人能出左右,而你那把剑铸造技艺之绝,越看越是精妙绝伦。剑的质地绝非乌金或玄铁,要做到如此寒光剔透、冰冷渗骨,而又不伤及手握之人,至少须取得东海海底的沦波净石、天山冰池下的寒珞玉魄,再辅以西北大荒中的上古冥灵木,揉合炼化,而这几样东西,莫说是一人之力如何得到,即便是穷千万人之力,亦是可遇而不可求。何况剑身看来纤细,想必也是固若玄冰,这却是用了传说中的‘百炼之法’,定要反复锻冶,无一次差错!我实难想像,铸此剑之人是何等的神乎奇技……”
      一说到剑便忍不住滔滔不绝,在忘我之际看到云天河听得云里雾里一头雾水,慕容紫英清咳几声,云天河打了个颤,从周公身边回魂了。
      “也就是说,那把剑很厉害。”
      “呃……嗯!对!”慌忙附和,“以前我觉得它没什么稀奇的,最近不仅会发光,摸上去凉凉的,射出去还会自己飞回来,厉害得不得了!”
      “此剑颇具灵力,会有如此异相并不觉怪。不过……除了发光、寒气、会飞,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还有?好像……没了吧?”
      答得不肯定,明明是自己的剑却从没想过好好了解,云天河有些后悔。这些日子总算多少知道慕容紫英爱剑,怕他又生气,可没料他缓缓点头,没再追问。
      这回云天河反倒好奇了。
      “剑仙为什么问这些?”
      “……只是问问。”转身不去看云天河一双眼睛闪着“求知”的光芒,“你好好思过便是。”
      “哦……那我可不可以问……问点别的?”知道再追问也没用,云天河干脆地放弃,况且自己真想知道的,并非这一问的答案。
      “何事?”
      “在须臾幻境的时候,为什么剑仙总躲着我?”
      身子明显一僵:“……我何时躲过?”
      “在须臾幻境的时候明明……我认为剑仙讨厌我……”
      “所以你认为我在生气?”
      想起幻境之中这名少年所说的话,当时自己不明他为何有这种想法,如此看来,还是自己不善表达。
      多言并非聒噪,寡言并非心静。鸟兽啼鸣,人能言语,为的就是能在心意相通之前能表达彼此之意,为的也是往后心意相通。
      宗炼往日的教诲,慕容紫英明白,却从未想要去做。
      心意相通,若只是过客,相通又能如何?
      “那为什么?”少年不依不饶地追问。
      “并不是……什么大事。”婉言拒绝回答。
      “不是大事,小事也可以。你不说,我笨,猜不出来。”少年面上极其沮丧,“剑仙不能说多点吗?说剑的事可以说那么多,为什么说别的事情……剑仙只喜欢剑吗?”
      “并非……”
      不知为何,这种误会让慕容紫英感到疏远。
      一个人。父母会离开,师公会离开,剩下自己一个人。只是过客,相通又能如何?所以疏远,保持距离,不多言语。
      但此时此刻,不自觉地开始解释。
      “韩菱纱说你若带着那把剑,对她和你均不好,因此你托我保管。而那之后回到琼华,一时找不到合适之所安置此剑,便暂置于身负剑匣中。此剑匣乃我师公遗物,以寒月冰魄铸成,以材质稀罕而论,勉强配得上此剑。所以那天与你们一起进入须臾幻境,剑便在剑匣中。不知同行此间是否也对你和韩菱纱有所影响,我恐有万一,才特意避开。”说完,观察一阵云天河表情,稍担心地确认,“我不是讨厌你。你懂吗?”
      云天河笑了,眉眼都笑弯:“懂!剑仙都是为我好,我以后都懂了!”
      “……你我已是同门,按辈份,你该称我‘师叔’。‘剑仙’没要叫了。”
      “嗯!师叔!”
      用力点头,那认真模样让慕容紫英不知该如何回应好。

      站在昆仑山巅看连天火烧云实乃一件美事,天下绝美之景无数,得见其一便已是流连忘返、心满意足。
      韩菱纱披着一身橘红霞衣,看身旁柳梦璃发梢点着霞光如珠玉,面上唇上更如上了胭脂,真若云天河说的“像仙女一样好看”,只是不管美景美人,此时此刻她都无心欣赏。
      “师公,这都傍晚了,你还把我们叫到剑舞坪来做什么?”
      “你不是嚷嚷着要学法术?”夙瑶白了韩菱纱一眼,“叽叽歪歪,意见众多,云天河都比你安分。”
      他当然安分了。在思返谷保准睡了一天安稳觉,出来狂扫了十大碗白饭,睡够吃饱,还能有什么意见?哪像本姑娘那么倒霉,抄了一天书,手都差点给崴了。
      敢怒不敢言,不如闭嘴,给足夙瑶师公的面子。
      “我先教你们入门心法,其中之意由个人体会,融会贯通之后便可御剑而飞。”
      云天河一听来劲了:“御剑术!这么快就教我们御剑术?”
      “本应从基本教起,可你们入门时间特殊,御剑术便是你们最应该先学会的。免得你们连逃跑都不会。”夙瑶哼了一声,眼神狠狠剐了三人一通,仿似怪他们来得不是时候,净帮倒忙,“认真听我念心法!”
      熟悉的心法自夙瑶口中而出,如同一股涓流,丝丝缓缓融入空气,不是从耳而入,而是由心直接感受。以前这心法是慕容紫英传授的,韩菱纱记得他语调刚硬得多,如听竹叶沙沙,心中自然有股凌然正气。夙瑶毕竟女子,虽性格冷傲,音色却也带着女子清脆柔和,那是如风吹过山谷的声音,风走的急,带起的是谷底一片花叶烂漫。
      “其实师公待我们很好的。”
      夙瑶念完心法的时候,柳梦璃偷偷凑到韩菱纱耳边小声说。
      韩菱纱点点头。
      没有人是坏人,就连玄霄,也不是定要痴心成魔。与其选择憎恨,选择友爱不是更温柔温暖舒服吗?只是世事难料,谁会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在这世间会做一件坏事?
      坏事、好事,上一次到底发生了多少事?大大小小,有彼此相连的,也有彼此毫不相干的。那么多的事,会不会因为我改变了其中一件,其他的都会变?比如琴姬的事,比如封神陵的事……
      “菱纱,你怎么了?”柳梦璃拉了拉韩菱纱的手,“师公让我们自己练习,你发呆,可又要挨她骂了。”
      “梦璃,”韩菱纱忘了不能让柳梦璃担心,仍然怔怔地看着山门方向,“我总觉得忘了什么……忘了什么不该忘的事。”
      “菱纱!我学会御剑术了!”
      云天河欢叫着跑过来,那高兴劲一下感染了韩菱纱,忘了心中空荡荡、没底的不安,双手背到身后,调皮地冲云天河一弯身:“是是!以后啊,你如果想去山里打猎吃烤肉,‘嗖’的一下就到了!还可以像老鹰一样从空中往下看,这样就很容易发现山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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