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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面前一头烤得外焦里嫩、皮脆肉酥、嗞嗞冒油的山猪,云天河怎能不垂涎三尺?粽子是好吃,“青亭”是好吃,但算来算去烤全山猪才是极品中的极品。柳世封乐呵呵地一旁催促“贤侄快吃”,他怎敢怠慢,扑上去抓了猪蹄子就啃。
      嗯?怎么味道有点淡?山下人烤东西还是比不上我。
      嗯?怎么有杀气?
      转眼看柳世封仍是乐得快开花。
      难道……是这头山猪?
      猪蹄还塞在嘴里,眼睛一瞟,可不是!山猪两眼红光一闪,正是杀气腾腾。

      日已上三竿,韩菱纱吃了早饭便和柳梦璃在柳府前厅闲聊。柳世封这个“孝儿”三五不时总冒出来,不是对女儿嘘寒问暖,就是对女儿嘘寒问暖,直问得韩菱纱一身鸡皮疙瘩都快不知冷暖了,赶紧“闭目塞听”,还是先把上回故事理一理。
      本姑娘向来处变不惊,遇了上回之事都险些乱了阵脚,还好有惊无险,加之本姑娘随机应变,漂亮地在怀朔、璇玑两人面前舌烂莲花、瞒天过海,总算槐妖死伤难免,但不至灭顶之灾。本姑娘回到柳府,据闻小紫英终抵御不了梦璃迷香的威力,倒床就睡死过去,稍有担心,过去一看,难能可贵啊!野人总算知本姑娘一片苦心,趴在小紫英床边睡得香甜不算,还紧紧握着他手腕,本姑娘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降了半寸……
      “菱纱!你给评评理!”
      “放手!”
      才刚想到一茬好事,某两人吵吵嚷嚷地双双挤进柳府前厅大门,韩菱纱心中那块大石别说归位,就快把心都一同揪上嗓眼。
      云天河扯着慕容紫英的手往韩菱纱鼻子下一塞:“菱纱!你看看不就一个牙印吗?”
      不愧是以人剑双修为旨的琼华派,小紫英这手就是不同凡响,手指细长、一握牢靠,掌上定生茧,却仍是好看,就是无端添上的牙印有点煞风景。
      “我就是做梦梦到吃山猪,不小心把他手咬了一口,又不是故意的,也道歉了,可他还板着脸不说半句话。”
      且看慕容紫英,一觉睡醒气色比昨天中迷香时好多了,看来伤口无碍,只是那脸真是冰冻三尺之寒。
      本姑娘当什么事呢,小紫英这脸是常态,野人你忒少见多怪。
      “好了好了,老大不小了还乍乍呼呼的,这还是在别人家里,人家当家在场……”
      咦?柳世封什么时候“回避”了?
      咳了两声,调整状态:“就算人家当家的不在场,你们这一路吆喝过来,多丢人?”
      云天河最怕韩菱纱数落,缩了脖子就变乖巧了。慕容紫英平白被人手上“盖印”,老大高兴不起来,韩菱纱管不得那么多。
      柳梦璃见两人安静下来,上前对慕容紫英行了个礼:“剑仙,昨日多有得罪。”
      总算是遇上个知书达理的,慕容紫英面色稍缓:“无妨。”
      “剑仙,小女子可求……饶女萝岩槐妖一命?”
      “……不可。”眉头皱起,一看便知对有人回护妖类不但不解,还甚为反感。
      “都说那些槐妖不是有意伤人的,你怎么还要杀来杀去?”云天河顿成怒目金刚,“你如果要杀,我死也不放你走!”
      “我有要事在身,无闲与你耽搁。”
      韩菱纱看这两人吵成拉锯战,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习惯性求助看向柳梦璃,柳梦璃到底也是姑娘人家,心有灵犀一点通,忙柔声唤了两人,果然威力不同,两人同时噤声。
      “请问剑仙有何要事?我们一齐陪你去,可好?”
      和云天河相处不足半日,慕容紫英已充分理解此人的坚如磐石的固执,知再耗下去也徒增身心疲惫,误事就更不用说。
      老实回答:“陈州。”
      “好好!正好我们也要去陈州,这就有伴了!”
      韩菱纱欢喜拍掌,不管慕容紫英脸上对这个“伴”字意见多大。
      陈州啊!这可是好地方!虽然琴姬姐姐的事太过凄凉悲催,但是剂猛药,往日对野人都有启蒙功效,相信用在小紫英身上多少也见得冰山融雪。
      “韩姑娘,我和你们一起去行吗?”
      柳梦璃这声柔柔的仍是好听,可到了韩菱纱耳边就如同晴天霹雳。
      “这……恐怕不太好吧?”
      我可只字未提“云天青”、“修仙”什么的,梦璃你是看上哪点啊?
      “我从小到大几乎没离开过柳府,对世情知道得很少,对人都很有戒心……”柳梦璃垂眉,抿了抿唇,“可韩姑娘和云公子……我想若能与你们多多相处,该多好。”
      韩菱纱啊,你可不能心软!
      “对不起,我……任性了。”
      韩菱纱啊,你可不能败退!
      “这样强人所难……也做不成朋友。”
      韩菱纱转身重重一掌拍在云天河肩上:“天河,对不起,以前我说你见色心起,我错了。”

      毕竟少年行,女儿离家跟女儿嫁人没差别,光是推辞柳世封的香车宝马就推辞了半个时辰,怎么觉得比上次还难对付?难道再来一次,柳世封的“孝儿”更炉火纯青?不管那么多,虽和计划的不一样,一行还是四人最舒坦惬意。本姑娘和梦璃前面有说有笑,两位“大侠”一会前方披荆斩棘,一会后方保驾护航,只是淮南王墓道里风景不怎么样,风水也惊变,最后还得跟淮南王那阴魂不散的杠上。
      做王的就是那么小气,我们是借道,又不是盗墓,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哼哼,今时不同往日,我们这边可是多了个嫉“妖”如仇的小紫英,别认为你是怨鬼他就区别对待。
      只是……
      “我说你们俩对敌的时候还手拉手是怎么回事!”
      实在看不下去那对连体的。
      “……是他抓着我不放。”
      小紫英,抱歉,我错怪你了。
      “我说过,你不答应,决不放手!”
      野人!你要小紫英现在答应你什么?
      韩菱纱一脚挑起地上“赤绯玉壶”,一抓、一投,正中云天河后脑:“放手!在这墓室里他插翅也难飞!”
      云天河听韩菱纱说得自信满满,立刻放手,慕容紫英却被这话扎了个透心凉。

      一路顺畅到了陈州。
      陈州陈州,淮河岸边上真正宝地,寿阳与此地一比,立时显小,也不够阔气。光看城门就是富城大镇的气派,街道齐整宽阔,湖边骊歌丽坊,连韩菱纱都抑制不住兴奋得想赶紧到处逛逛,可偏偏身旁两人擅长坏人心情。
      “放手!”
      “不放!”
      够了,你们可不可以聊点别的?
      慕容紫英深吸一气,总算话说得长点:“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两个大男人手牵手,成何体统?”
      “我爹说男女授受不亲,又没说男男不可以!”
      韩菱纱忍不住对柳梦璃感叹:“好梦璃,你云叔多少警世名言,特别这句我每每听到都如雷贯耳、五体投地!”
      “总之……”总之不出个所以然,因慕容紫英领悟到面前这位少年思维方式不同常人,用常人的道理说不通,但非常人的道理他又想不出来,只好“老生常谈”,“你放手。”
      “你要是答应不杀女萝岩的槐妖,我马上放!”
      “……”
      小紫英啊……你撒个谎都不会?
      牵着就牵着,本姑娘看着可是赏心悦目,最好你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当下提前祝福,要事还是得办。
      一行人不知何时开始自动以韩菱纱带队,不一会到了弦歌台,不出所料遇上琴姬,听了她苦楚往事,韩菱纱自然再度感动一番,柳梦璃更是把别人的凄苦放到心上,与人愁苦,唯独两位少年杵了一旁,面无表情。
      野人也就算了,小紫英你不懂儿女情长也该听闻此间辛酸吧?就算不懂辛酸了,剑仙行侠仗义,连旁人倾诉苦楚也不为所动,你这冰块是不是再来一次就变成冰山了?
      别急别急,世事难料,碰钉子是难免的。
      于是韩菱纱和柳梦璃一拍即合,立刻答应帮琴姬一忙,不过此行不同,到戌时出发前有一事得办。与琴姬暂别,四人寻了陈州一家当铺,让掌柜翻出一身素色布衣,一番讨价还价,衣服就到了慕容紫英手上。
      “晚上我们得上千佛塔,你那身琼华道衣太过显眼,被守塔寺僧认出定上琼华兴师问罪,这身衣服,暂且换上。”
      慕容紫英二话不说地接过,看来不是放弃反抗,就是已经无力挣扎。
      “赶紧到内堂试试,若不合身,再换。”
      慕容紫英跟当铺掌柜打了声招呼,够干脆地走入内堂,云天河更干脆地跟进去。
      “你跟来做何?”
      “我得看着你。”
      “……有何好看……”
      “不看,你跑了怎么办?”
      “……岂有此理!”
      闹吧闹吧,没有刀剑相向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柳梦璃抚着发丝,一双美目微微睁大:“云公子和慕容公子……可真热闹。”

      千佛六角宝塔,坐落千岛湖畔,宝气庄严,湖风一过,塔角所悬铜铃悦耳之声也显肃穆。五人翻窗入塔,慕容紫英稍有犹豫,仍随后而入,动作轻盈利索,一入塔中,壁上橙红烛光映了他一身素衣,一头乌发绦绳一束,真是英雄出少年。
      只是手还被某人牢牢抓着,确实有损形象。
      “天河,在塔里放开也无妨。”
      “哦……我懂了!插翅也难飞!”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慕容紫英再度重获自由,再度心里那个不是滋味啊。
      接下来也没啥好说,多了慕容紫英一个战力那是省了不少力气,就算他恐守塔寺僧从他见招上看出琼华踪迹而有所忌讳,用用仙术也能事半功倍。
      上到千佛塔第八层,见了香火烛台、灵台牌位,见了跪地祭拜的女子起身,缓缓步来,柳眉利目,只一句“我是相公的妾”,琴姬便低头再不敢面对。
      以前觉得姜氏尖酸刻薄、口出恶言,恨不得跳出来帮琴姬据理力争,可想到这一夜过后,便得她自尽的消息,韩菱纱再怨不起来。那些话,那些扎人的、恨人的、伤人的话语,如同一吐为快的遗言,生前不说、不做,哪能带到死后?
      “夫妻同心,心意相连……”
      姜氏朗声说着她曾经的恩爱。
      “你又可以抛下他,就跟从前一样。”
      义正词严地指责琴姬的无情。
      想说什么,想劝什么,在心中反反复复酝酿的话语,到了该用之时,却觉如此单薄无力。
      “情”一字,道来,说不明;想来,理不顺。是我,想得太轻太简单了。
      “两位,恩恩怨怨、孰是孰非,当轮不到外人插嘴,可在下有几句话,不置可否一听?”
      竟然是慕容紫英开口,别说韩菱纱万没想到,就连柳梦璃都始料不及,云天河大概光是理解姜氏那些话都要脑袋冒青烟,就别指望他了解什么叫“金口难开”。
      姜氏上下打量慕容紫英,许隐隐觉得此人气宇非凡,便点头认允。慕容紫英一拱手,道:“常言道,爱屋及乌,您若深爱亡夫,定也知他对琴姬姑娘之情,为何不连其一起爱?”
      真是一席话震惊四座,韩菱纱头一次觉得慕容紫英脑袋和云天河同一水准。
      姜氏冷笑一声,但笑的是自己竟有一丝期待,期待有人会懂她的情,会为她说话,而不是可怜那女子一脸怨苦,直道自己凶神恶煞、蛮不讲理。
      “您相公,定不愿看到今日情形。”
      平日八杆子打不出一句话,今天不该他说偏偏停不下来,又不能如对待云天河那样一拳敲脑袋,韩菱纱急得快成热锅上的蚂蚁,柳梦璃悄悄靠近耳语:“但听,无妨。”
      “他不愿琴姬离家而去,可自己体弱多病,伴随不得;他不愿留您形单影只,偏病入膏肓,回天无术。他一生诸多不愿,均更改不能,若见了今日,岂不是又一个不能如愿?”
      “你……”姜氏微转了头,“是叫我原谅她?”
      “在下只是想……您莫寻短见。”
      姜氏肩头一颤,忙又回过头去,声有哽咽:“你……不懂,你们都不……”
      “生人往往辛苦,死者往往任性。他想要什么,只有您懂。”
      慕容紫英言毕退了一旁,又恢复往日沉默。姜氏仍背对众人,烛火勾了她肩上轮廓,竟是如此瘦弱纤细,方才挺起胸膛恶言恶语的女子,实是用一腔的怨恨支撑着。
      柳梦璃轻推琴姬:“琴姬姐姐,去上香吧。”
      琴姬手捻衣襟,点点头,小心翼翼迈步,点了案上三炷香,双手执了跪于灵牌前,目视黑底的灵牌,竟弯不下身去。
      “为何人死后……就只剩个灵位?我……不是想给你上香,而是想……见你一面。”香火落了地上,琴姬低下头,长发掩了她侧脸,只听得她哭得隐忍,“这双眼……既见不到你,要来何用?”
      匕刃出鞘,已无人能阻。

      这算是最好的结果?
      韩菱纱不知。
      原本设想的并不是这样的结局,应更圆圆满满、开开心心,难道老天察觉我的贪心,硬要和我开个玩笑?
      坐在离开千岛湖的船上,水波摇晃船身,再看那巍峨屹立的千佛塔,听铜铃清响,是哀?还是未曾有变?
      柳梦璃轻轻按了韩菱纱的手,一样的冰凉。
      “菱纱,没事的。我已用水灵及药草帮琴姬姐姐止血上药,不会有大碍。”
      “可是,看不见了吧?”
      柳梦璃轻咬下唇,声放得更低,若耳语:“那个人会帮她的,不会赶她走。”
      “若是这样……也好。”长叹一气,努了努嘴,“没听到琴姬姐姐的琴曲,亏大了。”
      “心静,自能听闻。”
      正想着慕容紫英今晚怎么这么多话,却见云天河侧耳细听,柳梦璃也竖了手指贴了唇边,韩菱纱秉住呼吸,一下只剩船夫摆渡的水声、夜虫低鸣声、风划涟漪声。双手拢在耳侧,细细去寻,宛若在雨声中寻找雨滴滴落的声音。
      虽然不可能寻到,却定在其中。虽然无法听清楚,却定回响耳边。
      “她唱歌也很好听。”
      云天河压低了声音说,那双乌目在月色下有些琥珀的薄亮。
      “你啊……别把这双眼浪费了。”韩菱纱指了指慕容紫英,“你若不看着他,可怎么办?”
      “嗯,我会好好看着,好好抓着的。”
      得意洋洋地抓着慕容紫英的手抬起来,完全炫耀地笑。
      韩菱纱也笑得眯了眼。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往后的事开始向我期待的那样发展了?
      小紫英会说那些话,是不是表示我这次终是做对一件事?
      梦璃曾说自己的迷香对稍有修炼或是精神力强的人一点用处也没有,怎么算都不该小紫英中招,若不是修炼原因,难道当时心中动摇,生了破绽?
      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是为何而动摇?
      想得头痛,可不想,走错一步,说不定一切又要照旧,咬紧牙关逼迫自己去想,身后两人又不识趣地嚷嚷开了。
      “可否放手?”
      “不放。”
      “两个大男人手牵手乘船,成何体统?”
      “不牵着,你飞了,怎么办?”
      “……要如何你才肯放手?”
      “当然是答应不杀女萝岩的槐妖。”
      “……好,我答应你。”
      这一问一答突变得太快,韩菱纱转身都来不及扑,几道剑光已指天而上,抬头夜空破风之声一瞬远去,真雁过无痕。
      “野人!你怎么就放手了?”
      “他答应了,我说话算数,当然放手。”
      摩拳擦掌,若不是柳梦璃极力相劝,加上云天河那可怜委屈的模样,韩菱纱定要把他扔湖里去。
      真是,人说打不过,还躲不过?偏偏想躲,还真不让你躲。
      不上琼华,还有何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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