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一切恰好》我不见南山

1、画画的她

　　这是一棵高大的桂花树，它努力向上向四周伸展枝叶，它的雄心抱负是挤占周围的每一寸空间，好在秋季的时候，开出金黄色的花朵，让空气里飘满桂花香。
　　桂花树的对面是一栋别墅，别墅二楼的窗口正对着这棵树，过往曾有一个女生喜欢坐在窗户前，不厌其烦地画着窗外的风景，而那棵树无形中做了主角。
　　桂花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寒来暑往，它一年四季的变化都被对面的女生记录下来了，她用五彩斑斓的颜料和灵巧的双手在洁白的画纸上一笔一笔勾勒出了它的样貌。
　　二楼的这间房的墙壁上曾经挂满了桂花的“艺术照”，瞧，这面墙上挂着几幅女生的得意之作，墙壁正中央挂着的画中桂花树的枝叶繁茂，阳光照射在绿油油的椭圆形树叶时，阴影与光亮交错，投射在地上的是一大片斑驳的树影。她也曾和这棵树一样有着雄心壮志，想要成为有名望的画家。
　　许多年过去了，桂花树照样繁茂，它不曾也不会注意到它的画师再也没有透过那扇窗口观望它了。
　　那间房里的画作现在都被蒙上了白色的布，无数的灰尘降落在上面，在那里安营扎寨，一起都宣告着这里被遗忘了。
　　直到这天，一个年轻男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路彦一进去就被灰尘呛到，他皱着眉咳嗽，手在鼻子前方扇动着，企图杀死空气中看不见的灰尘。江婶在后面进来，赶紧把他拉出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哎呦，小路，你怎么一回来就往小秦的画室钻啊？你也不提前和我说下。这间房好久没用了，太太不准任何人进去的。”
　　江婶打扫好后，路彦再进去时，窗户大开着，可以看到对面的桂花树长势依旧茂盛。
　　他环视着周围，一切都被白布遮盖着了，他不自觉感到一丝不悦。画室中间有一块白布覆盖的物体，那是姐姐的画架，他伸手掀开布，预想会看见一棵桂花树，又或许不是桂花树，是别的树，或者花，或者各种各样的人和风景，但画架上只有一张空白的纸。他不免有些失落，悻悻地又把白布盖回去。然后他脑海里久远的记忆沸腾起来，他想起了小时候姐姐经常坐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画着桂花树，他有时会让江婶搬来一个小板凳上，坐在旁边看着姐姐画画。
　　姐姐乌黑浓密地头发经常扎成一束马尾，阳光照射进来，姐姐的头发被染成了金色，她弯弯的眉毛，浓密的睫毛，高翘的鼻梁，洁白的脸庞都被镀上一层金，他望着姐姐发呆，觉得是天使降临人间。
　　路彦眼睛酸涩地走到窗边，望了会儿对面的长得茂盛的桂花树，想起来姐姐画了很多桂花树，墙壁上有不同状态下的桂花。此刻，窗外的桂花树是绿油油的一片，他记得姐姐画过的这副状态的桂花树挂在窗户对面的墙壁的正中间位置。
　　路彦盯着那块被白布遮盖的相框，他期望又害怕地一步一步走过去，他注意到自己的手在抖动。他在想自己再看到姐姐画的桂花树时会不会没出息地哭？正准备伸手拿开白布时，却不料江婶出声阻拦，“小路……”江婶只是喊了句他的名字，久久又没有下文。
　　路彦转身一脸疑惑不解，只看见江婶双手交叉着摆放在身前，来回搓着，脸上是少有的急躁与不安，终于江婶似乎下定了决心，摆摆手说道：“也……也没什么，毕竟你是小秦的亲弟弟。”
　　路彦一头雾水，犹豫不决地慢慢拿开白布，白布挪开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来了，眼前的这幅图不是桂花树。
　　等白布全部挪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人物图，画中的主角是一个女人，她倚在栏杆上，背对着自己，望着一片大海。画中的女子身穿白色旗袍，旗袍上洒满了金灿灿的桂花，盘起来的头发上也别着金色的桂花，从背影上看这是一个很漂亮很有气质的女人。
　　他又掀开旁边的一幅画，依旧是一个女人，不过这张画是正面照。画上的女人环臂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小憩，瀑布似的乌黑头发顺着身体曲线肆意延展。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落下一层金色的滤镜，美得动人心魄。
　　路彦注意到画中的女人手上戴着一个手环，再看那副背景图，女人垂下来的左手上也有一个手环。他想这应该是同一个人。
　　不知为何，他突然变得焦急起来，急切地掀开下一张图，那是一双手的特写，这次他看清了女人手腕上戴着的手链上有一簇桂花。
　　江婶过来，帮他把所有画布都揭开，他震惊了，这满屋子的画都是同一个女人。
　　看得出来，姐姐在这些画上倾注了不少心血，又挂在墙壁上高调地摆放着，想必是姐姐很重要的人。她到底是谁？
　　“这是姐姐的什么朋友吗？”路彦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算是吧……”江婶不自然地眨眨眼。
　　路彦喃喃自语道：“姐姐画了这么多……”
　　“是啊，小秦那段时间不爱说话，整天呆在画室里，手上不停地画。”江婶声音突然哽咽，接着说道，"这一屋子的画都是那段时间她画出来的……”

　　江婶告诉路彦，那段时间她做好饭，想喊小秦下去吃饭，开门就看见小秦专注地画着，她怕打扰到小秦画画，就默默地站在小秦身后，看着她画。白天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金色的光线投射进来，小秦就在画架前尽情挥洒，她的神情如痴如醉。小秦穿着穿着白色的旗袍，旗袍上已经沾染到不少颜料了，可神奇的是这些颜料沾染到上面反倒是给这素淡的旗袍增添了几分美妙的色彩。
　　江婶只知道小秦跟太太吵架了，具体什么矛盾她不清楚，小秦回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整天待在画室里。
　　江婶怕打扰到小秦，让她原本就郁闷的心情更加不愉快，又怕小秦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犹豫半天，还是轻声喊了几遍小秦，小秦听到后停下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回头，等着江婶再一次开口。
　　江婶又是一阵心疼，她觉得小秦这孩子太乖了，她不会忤逆谁，只会在心里生闷气。“小秦啊，记得吃饭啊！身体重要。”
　　小秦回应了一声，又继续画着。江婶也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有一次江婶进来，小秦没在画画，而是坐在画室一旁的隔间里，趴在桌面上睡着了，她的脸下垫着一个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江婶赶忙跑去拿来一个毯子给小秦盖上，近距离的时候又发现小秦的两旁有泪痕，江婶没忍住又红了眼睛。

　　想到这里，江婶带着路彦来到那个隔间，找到一个黑色的笔记本，递给他道“小秦那段时间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除了画画就是在这里趴着写东西。她叮嘱我这上面有一页是写给你的，好像是答应了故人一个请求，希望你帮忙带过去。”
　　路彦接过那个本子，却不敢打开来看，他知道这里面可能有姐姐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