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真的会痛》路子都

4、第 4 章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庄园的山巅上时，初昭已经醒了。他很久都没有一觉到天亮了，安稳香甜的睡眠让他有些恍惚，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地是初葵曾经来过的地方，周遭的一切都令他感到无比的亲切熟悉。

　　他缓缓走出露台，望着不远处的万千梨花绽放出柔和的光晕，熠熠生辉。

　　他想起了为他种下满园向日葵的母亲，那么爱花的一个人，一定很喜欢这里。

　　“圣子，”西哲羽敲响房门，“该下来用早餐了。”

　　庄园的早餐没有神殿的丰富精致，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想去看看母亲种下的茶花。”

　　“我和圣子一起去吧。”

　　村长带着灿烂的笑容，“我陪同二位大人一起去吧。”

　　村长的眼里跳跃着狂热的火苗，她没有错过西哲羽嘴里喊初昭的名号，圣子，神殿的圣子，这是多少人穷尽一生都无法接触到的高贵人物，她不仅见过前大祭司，还见过圣子，真是神明垂爱。

　　遒劲的茶树枝繁叶茂，油光碧绿的树叶里盛放着千万朵的各色重瓣茶花，纵然是用最纯最净的颜料，也画不出含露乍开的白色茶花。

　　村长笑着说道，“这是前大祭司种下的五棵山茶花，一开始还不到膝盖高，现在已经长得比房子还要高了，村里的人都很喜欢这几棵山茶花。”

　　“不是前大祭司。”

　　村长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冷汗涔涔地望向开口的西哲羽。

　　西哲羽仰头凝视比房子还要高大的山茶花树，“是大祭司。”

　　神殿只有初葵才能被称之为大祭司，无人可以替代，无人可以继任。

　　当时，初葵去世几年，大祭司之位悬空已久，长老殿便自作主张选拔大祭司，将名单送到教皇手上。

　　教皇眼皮抬都没抬，当着所有人的面，扬指将纸张烧得干干净净，随后施展出高级威压，将长老殿的人压得口吐鲜血。

　　很多人都说，教皇是独揽大权霸道专行，因为大祭司与教皇之位仅一步之遥，大祭司是某种意义上的下一任教皇。

　　但许多看不惯教皇行事作风的人又觉得，不管教皇是因为什么原因，废了大祭司的职位，可初葵是当之无愧的大祭司，从来就不是什么前大祭司、先大祭司，只有她才能被称之为大祭司。

　　“对对对，是大祭司，大祭司，”村长赔笑道，“大人恕罪，我年纪大了，有时候嘴巴不听使唤。”

　　初昭伸手托住一朵红色的茶花，他闭上眼睛静心感受此时的花香，仿佛隔着无垠的时间长河，看到了初葵的模样。

　　一股熟悉的元素力量从指间缓缓渗透体内，升阶的枷锁不动声响地松了松。

　　初昭放下茶花，“村长，我们想在村子里走一走。”

　　村长如临大敌，仍不忘保持得体的笑容，“我来为二位大人领路。”

　　西哲羽朗声笑道，“不必麻烦村长了，我们就随便看看。”

　　村长指了指山上的梨花，“这梨花是远近闻名的美景，二位大人一定不要错过。”

　　“好，多谢村长。”

　　村长看着初昭和西哲羽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中，立刻揪住丰平安的耳朵，“你赶紧回去告诉原葵，让她不要到处乱跑！别被神殿的人看到！”

　　丰平安连忙救回自己的耳朵，“可是原葵大清早地就被蓝月拉出去玩了。”

　　村长简直被气死，丰蓝月这个小鬼头尽会给她添麻烦拖后腿，她用力地戳丰平安的额头，“你马上去将她们带回家关起来！等神殿的人都走了再放她们出去！”

　　西哲羽慢悠悠地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之前大祭司还说，等哪天她不想当大祭司了，不用再管神殿那么多的事情，就卷包袱来这里安度余生，每天喝茶种花钓鱼，逍遥快活。”

　　“我还以为母亲一直是正经温柔的模样。”

　　西哲羽带着怀念的神情笑道，“她经常不着调。”

　　西哲羽自幼和初葵一同长大，知根知底，虽然初葵经常不着调，却也可靠得令人心之向往追随。后来长大了，初葵坐上了大祭司的位置，就很少有过随性的时候了。

　　和风幽幽吹过，送来一阵笛声，笛声里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神奇力量。

　　空气中的元素铺天盖地地涌向初昭，他闭上眼睛，本该红橙的黑暗一片纯白，五颜六色的元素陡然出现，它们好像等待着一声召唤，星星点点的元素便自动汇聚一起团团翻涌，冲开他体内的枷锁。

　　西哲羽看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元素将初昭围住，他全身包裹着纯白的火焰，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白日中本不会被看到，但渐渐变亮了，仿佛朝阳喷薄而出，刹那间一切都亮了起来。

　　西哲羽连忙用手遮住双眼，否则她会被这璀璨的光芒照瞎。

　　初昭缓缓睁开眼睛，感受着体内磅礴的力量，有点不敢相信，“七级了？”

　　虽然他本来就卡在七阶的瓶颈，但连跳三阶放在整个大陆，都是根本不敢想象的事情，他纵然是天才，也不至于逆天到如此境地，仿佛是神明自苍穹的御座上发出神谕赐福。

　　西哲羽拱手，“恭喜圣子晋升策法师。”

　　“是笛声。”

　　西哲羽一头雾水，“什么笛声？”

　　“我刚刚听到了一阵笛声，”初昭大步走开，“我们去找一找笛声从哪里来的。”

　　原葵靠在大树下，丰蓝月和白茶花一人枕她一腿，笛子就没停止吹过，她好累啊，能不能把这两个小孩带去别的地方啊，她真的不想再吹了。

　　丰蓝月见原葵放下笛子，扯了扯她的衣袖，催促道，“继续呀。”

　　“你们真的确定不去河边抓鱼虾玩泥巴吗？”

　　“好幼稚啊，谁还干这种事，”前几天还在玩泥巴的丰蓝月嫌弃道。

　　“我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

　　“不好，我喜欢听你给我吹笛子，好好听，好舒服。”

　　原葵有些为难，可是她不舒服啊，任谁吹上两个小时的笛子都不会舒服，她又不是演奏乐队的，肺活量是真的不够用了。

　　白茶花爬起来，抱着原葵的手，轻声细气，“我想听你讲故事。”

　　丰蓝月也跟着爬起来，直接用头顶翻了白茶花，她最讨厌白茶花装模作样善解人意的样子了。

　　原葵头都大了，怎么就打起来了。

　　初昭和西哲羽走上小坡时，远远地瞧见原葵弯着腰教育两个小孩。

　　原葵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过去。

　　西哲羽在看到原葵的脸的一瞬间，心里的高墙骤然崩塌，她喃喃出声，“大祭司？”

　　十五年前炽热的风，穿过重重时光漫漫岁月，终于扑到了她的脸上。

　　初葵笑着转身离开的模样，仿佛还在昨天，可只有西哲羽知道，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初昭半岁的时候，初葵就已经牺牲了，他只在画册和英灵殿的墓碑上见过初葵的模样，他曾经见过许多长得和初葵像的人，可她们都被父亲剐眼断首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感受到面前的人和初葵长得相似，仿佛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可是他知道，初葵已经死了，父亲曾找过亡灵法师取了他的骨肉，得到的结果是，初葵的灵魂已经不复存在了。

　　原葵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山坡，山坡上站着两个人，一个红发碧眼，身穿玄黑的轻甲，一个金发蓝眼，身穿白银轻甲。

　　不像是穷乡僻壤能养出来的高贵气态，完蛋了，不会是神殿的人吧，怎么神殿的人会来这里啊，这里离她的庄园远得要死，就算是骑马也要半个小时。

　　原葵紧张得冷汗直流瑟瑟发抖，神情警惕地盯着越走越近的初昭和西哲羽，脑子飞快计算着自己加上两个小孩逃跑生还的可能性，越计算心越寒，根本逃不掉，只能期待他们手里的剑能够锋利一点，没有痛苦。

　　西哲羽此刻失去了神殿骑士长的从容，她快步地走到原葵面前，上下打量原葵，越看越像，好像是初葵在世一样。

　　可是她的理智告诉她，初葵死了，死在了那场令人啧啧称奇的战役之中，以一己之力挡十万人，隔绝三千里战场。

　　可是原葵站在这里，和着十五年前的初葵分毫不差，连眼睛微瞪的神态都一模一样，若是让她换上初葵往日的服装，不，就算她不换上初葵的服装，也没有人能够分清她和初葵。

　　西哲羽呼吸沉重，“你叫什么名字？”

　　原葵掐紧大腿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原葵。”

　　初昭缓步走来，用着最轻柔的声音，“方才的笛声你是吹响的？”

　　原来是被笛声吸引过来的，原葵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听丰蓝月的话，吹什么笛子了，命都被吹没了。

　　原葵木讷地点点头，装作不太聪明的样子。

　　原葵不太聪明的模样与初葵往日纵横捭阖自从容的姿态相差十万八千里，却没有减少初昭和西哲羽心中涌动无限的柔软。

　　一个因为新奇，初葵在神殿的形象是史诗般的光辉璀璨，现在的原葵是初昭穷尽睡梦幻想都想象不到的鲜活生动，热腾腾活生生的人，远比冷冰冰硬邦邦的雕塑更令初昭动容。

　　一个是因为熟悉，初葵喝醉酒，窝在沙发里晕乎乎发懵的模样，傻得和现在的原葵不相上下。

　　情感的湖水漫上理智的堤岸，西哲羽的眼睛莫名有些发烫。

　　初昭和西哲羽对视一眼，尽管有些匪夷所思，但他们还是想要确认一些东西。

　　西哲羽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光滑的石头，“你不要紧张，我们是神殿的法师，没有恶意，我这里有块测试元素亲和力的石头，想请你试一试。”

　　测试石可以测试出人对哪一种拥有元素亲和力，元素亲和力越高，测试石发出的光亮越盛。

　　或许是初昭和西哲羽模样长得过于优越，语气是超乎一般的友善，态度真诚得近乎恭敬，完全没有村长口中凶神恶煞令人闻风丧胆的模样，原葵的防备少了不少，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测试石上。

　　测试石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变化。

　　几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西哲羽笑道，“可能是太久没用了，不太灵敏，没关系，我还有一块。”

　　另一块测试石拿了出来，原葵将手放上去，还是老样子，测试石没有一点变化。

　　西哲羽呵呵笑，“可能这块测试石也有点问题。”

　　站在一旁的丰蓝月把手搭上去，测试石散发出耀眼的红色光芒，她放下自己的手，又抓着白茶花的手搭上去，测试石如被墨染全然发黑。

　　原葵不禁问，“这是什么意思？”

　　明知道不可能，但初昭和西哲羽还是忍不住失落，光元素亲和力满级的初葵，倍受光明神的宠爱，元素测试石会因为她的触碰而绽放盛大的光芒，最后由于无法承受巨大的能量而破碎。

　　西哲羽摸了摸鼻子，她指了指丰蓝月，“意思就是，这位小朋友，拥有很高的火元素亲和力，”又指了指白茶花，“而这位小朋友拥有很高的暗元素亲和力。”

　　“至于你，”最后西哲羽把视线落在原葵身上，“没有任何的元素亲和力。”

　　初昭轻声道，“以她们的资质，可以获得青藤学院的入学资格。”

　　青藤学院是莱茵帝国法师的摇篮，收学生要求极为严格，非天赋异禀之人没有踏入学院门槛的资格。

　　初昭看向原葵，眸色绵软，“我可以为她们写推荐信，你愿不愿意和她们一起去？”

　　原葵觉得面前这个有着浅金色长发和冰蓝色眼眸的少年，真是人美心善，那个青藤学院听起来就是很厉害的样子，从里面毕业的学生不是国之栋梁就是社会精英，刚才她听得清清楚楚，自己没有任何的元素亲和力，自认不是什么穿越异世的废材流救世主，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认清自己，她这种弱鸡就不去找虐了。

　　原葵伸着手指刮了刮脸，“蓝月和茶花去就好了，我没有元素亲和力就算了。”

　　“你不必顾虑太多，你的笛声拥有引导元素的能力，完全有资格入学青藤学院。”

　　原葵犹豫，“可是我都这么大了，超龄了吧？”

　　“青藤学院没有限制入学的年龄，只要符合条件，都会愿意招生，”西哲羽咧嘴笑道，“如果有人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我保证他们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

　　原葵面上笑嘻嘻，她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过得好，几乎一切都是完美的退休生活，她都已经在终点线上了，为什么还要去青藤学院里进修卷生卷死，卷生卷死的结局不就是为了享受生活吗。

　　原葵摆手，“真的不用了，锡安太过遥远太过繁华，我习惯了安静平稳的生活，喝茶种花钓鱼，去到了锡安恐怕会不适应。”

　　“但是......”西哲羽还想劝，在蓝天飞翔的苍鹰不应当在草地里抓虫啄米，可话没说出来，却被初昭拦下。

　　初昭摇摇头，示意不用说太多了。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没必要强求，原葵喜欢这里，就让原葵留在这里吧。

　　青藤学院虽大，可拥有引导元素能力的人在少数，锡安的水深如无底渊大如汪洋，再加上他的父亲并不喜欢和母亲长得像的人，万一有心人把原葵暴露在父亲眼前，依着父亲暴戾狠辣的性情，他们未必护得住原葵，没必要为了所谓的天高海阔而付出生命代价。

　　初葵喜欢这里，和着初葵长得一样的原葵也喜欢这里，那就让原葵替代初葵好好生活，好好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