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第一客户》叁月时

34、Chapter33 孑然

　　羽林军看射了一箭之后阁楼中没有什么反应，便带着人马向后面去了。喧闹的马蹄声逐渐消失，半个时辰后，尹漠面如死灰地背着尹戎的尸体走了出来。

　　他没有思考原路返回会有什么危险，直接背着尹戎回了尹府。

　　所幸的是，尹漠的那匹马竟然也在尹府的门口。刚才慌乱之时它躲了起来，后来见主人没来找它，又原路折了回来。现在看见尹漠，它激动地跺了两下蹄子。

　　尹漠安抚地摸了摸它的鬃毛，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一路过关斩将而来，只有这匹马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他把尹戎冰凉的尸体放在马背上，进府把母亲的尸体扛了出来。尹府内尘土飞扬，尸臭满天。记忆中高大华丽的宫院如今已是断壁残垣。

　　视线恍惚间，尹漠的脑海里闪过了江浔的身影。

　　他现在怎么样了？身处何地？身上的伤好了吗？

　　尹漠失神地把母亲的尸体放在尹戎的后面，忍不住长叹了一声，眼中泪水翻滚。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曾经军帐中和尹戎说笑的场景、江浔和他谈论兵法的场景，还有离府前母亲告诫他的场景，如同走马灯一般重现。

　　这些事情远就在不久前发生，如今却如同时过境迁，什么都没有了。

　　尹漠揉了揉眼睛，扬起头吸了口气把眼泪逼了回去，牵马离开了。

　　——
　　轩城的仗很快就结束了，羽林军驻守在这里的不多，现下管理轩城的刺史一家又不知为何几乎满门被灭。尹漠这次杀伐十分果断，杀的人比之前几场仗加起来还多。

　　轩城内的百姓不是饿死就是逃到其他地方去了，可以说是人烟稀少。

　　尹漠选了城郊的一处地厚葬了尹戎与母亲后，离开了这座他曾经待了十四年最后却徒留悲伤的城池。

　　接下来还有十几里路便是皇城了，整个军队沉浸在一种紧张又激动的气氛之中。

　　尹漠一路沉默，面色阴沉。路谦有心和他搭话，但都被尹漠敷衍过去。在城外安营扎寨之后，尹漠才开始主动开口：“明日攻城，大家有什么计划吗？”

　　一将士道：“羽林军如今已是苟延残喘，明日我们只需奋力一搏，冲破城门便可。”

　　又一将士道：“不可，羽林军实力尚存，说不定留有重将在洛城把守。若是奋力一搏冲不破城门，则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这两种相反的言论一出，帐中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起来，尹漠托腮沉思，半响后拍了拍桌子，“别吵了，都先退下来吧。”

　　声音立马停了下来，帐中谁不知首领将军痛失两个亲人，心情极差，大家都识相地退了出去。路谦走到尹漠的旁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虽然嘴上说得很洒脱，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路谦抹了把脸，“尹戎将军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我们明日一定大胜而归！”

　　尹漠颔首：“好。”

　　——
　　次日上午，洛城外。
　　尹漠仰首挺胸地在队伍的最前端，阳光落在他的战甲上，英姿飒爽，荣光加身。
　　他郑重地望着就在眼前的城门，三年了，推翻腐败王朝的目标总算近在咫尺了。他举起手中的剑，向前方一挥，千军万马向城门攻去。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洛城突然城门大开，身着战甲的精锐士兵快速涌了出来，势要与尹漠的军队决一死战。双方短兵接战，金鼓喧天。

　　尹漠拿出挂在腰上的竹筒，在空中迅速地转了几下，刹那间三只暗镖飞射而出，被击中的三个敌方士兵随即吐血身亡。

　　这是当年离府参军时母亲交给他的暗器，没想到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尹漠又转了几下，数十枚飞镖如同离弦之箭，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后，直插｜入敌军的血肉之中。被击中之人皆口吐鲜血，不出三十秒全部身亡。羽林军节节败退，不敢上前。

　　就在此时，城门突然又开了，萧添骑着马，身旁是一蒙面女子，身材高瘦，皮肤洁白；虽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和额头，但仍能看出其姿色不凡。

　　那女子看见尹漠，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盯着他。

　　萧添依旧是那一副狂妄自大的样子，他蔑视地瞟了一眼尹漠，“想不到啊，当年的逃兵现在都成叛军头子了，厉害厉害。”

　　尹漠笑了笑，拱手道：“萧将军过奖了，离开了萧将军那军纪涣散的军营，在外拼搏总是能学到一些东西的嘛。”

　　萧添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看了起来，“我的军队军纪涣散又如何，现在照样可以灭了你！”

　　说完，他毫不怜香惜玉地踢了一脚那个女人，让她上前。女子走了上去，拔出背在身后的剑，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正当尹漠想嘲笑羽林军还要依靠女人时，他看见了那个女人熟悉的眉眼。

　　即使戴着面纱尹漠也能认出来，这分明是母亲的脸！

　　尹漠愣住了，错愕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这不可能啊，自己明明亲眼看见她在尹府的尸体，还亲手把她埋葬了啊。

　　萧添见两人相视不动，忍不住冷嘲热讽道：“怎么，尹将军帐中就这么缺人，是看上我们的女将了吗？如果尹将军喜欢，现在跪地投降，我还可以考虑成全你们这对亡命鸳鸯。”

　　萧添明显没有看出来这个女人与尹漠的关系，尹漠的长相偏向于父亲，可以说是六个儿子中长得最像父亲的。

　　尹漠暗自庆幸萧添还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就是他的母亲，他举着剑绕过母亲朝萧添冲去，一剑指向萧添的喉咙！

　　那一剑速度极快，萧添还没反应过来，剑身蹭着他的脖子而去，留下一道明显的血痕。萧添也不甘示弱，对着尹漠的胸口就是一剑，尹漠一把击开，两人之间闪起刀光剑影。忽然，一枚暗器从尹漠的身后掷了过来，也不知道是要暗杀谁，两人都各自向后退去，只见卫氏手里拿着暗镖，紧张地盯着他们。

　　尹漠正欲开口，那女子突然对萧添道：“将军，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萧添满脸的不愿意，“凭什么？你一大把年纪了还对这种毛头小子动心？你在营中是怎么说的，你现在又在干什么？”

　　女子低头不语。

　　尹漠骑马过去绕到她的身边，强按下心中的惊讶，轻声道：“你快退到安全的地方去，我待会来找你。”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朝萧添冲了过去，两边的将士也开始了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

　　卫氏抬手，欲言又止，只好往边上退了退。

　　——
　　两方势均力敌，打了许久。萧添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体力和剑术不及尹漠，连连败下阵来。萧添此时已经从马下摔了下来，尹漠举起剑准备往他的胸口刺去，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又有一枚飞镖飞来，落在尹漠的手边，再差一点就要命中了。

　　卫氏穿过正在交战的人群，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们，此时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划得破破烂烂，身上也多出了几道伤痕。

　　事已至此，尹漠也不想藏着掖着了，他直接了当得问：“母亲，你想干什么？”
　　处于尹漠锋利剑尖下的萧添一脸诧异，只见卫氏揭下了面纱，低声道：“不能杀他。”

　　尹漠一头雾水：“什么？”

　　卫氏又说了一遍，那语气如同哀求，“不能杀他……”

　　尹漠从没见过母亲如此行为古怪，甚为不解。正当他忧郁之时，地上的萧添一把抄起了剑，翻身鲤鱼打挺般地暴起，剑身朝尹漠刺去——

　　尹漠飞快地一挥手中的剑，萧添的剑被推向另一边，最后竟自己刺中了自己的喉咙。

　　萧添随即倒地不起，尹漠松了口气，卫氏却如遭雷劈，失声痛哭起来。

　　尹漠走过去，想摸一摸母亲的肩膀安慰她，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无法触碰到她的肉｜体，直接穿了出去。

　　尹漠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紧接着，他发现母亲的身体在慢慢地消失……

　　尹漠吓得立马冲上去抱住了母亲，却只能抓到一团空气，他惊恐地叫着：“母亲……母亲！”

　　卫氏的下半身都变成了灰尘，随风飘散，最后时刻，她嘴中喃喃道：“我逼不得已……我去了冥府……我是魂……”

　　“呼——”

　　一阵大风袭来，卫氏所剩无几的躯体被风吹散，那句没说完的话也消失在风中，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