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弱水》渭边

1、怀念

　　4月28日，我会永远铭记并且纪念这一天，我的爱人在这一天带着充盈的自由与希望离开。很遗憾，我没有将我的爱全部交给她。如果这样，她是一定不会去日本安乐的。这一切，一定都是我的错。
　　值得高兴的是，她去了自己梦中的国度——自由。死前还去了她一直向往的冰岛，去挪威看了极光。她给我发了消息，至今都存在我的手机里。
　　[允殊]
　　[对方：（视频）快看快看，大海的眼泪。]
　　[对方：我真的握到了自由的钥匙。]
　　[对方：你太忙了，不用回我，我就是想分享这些风景给你看。]
　　[我：确实很美，我真的不能去陪你吗？]
　　[对方：non 公司一把手，好好干，否则扣你鸡腿。]
　　[我：好吧好吧。]
　　[对方：我到挪威了，晚得很早，这里冬天很冷。]
　　[对方：（图片）（图片）极光，正好晚上过来的。]
　　[我：好看好看，穿暖和一点，小心别感冒。]
　　[对方：（OK）]
　　中间空了好久，我一直试图给她发消息，等来的却只有无尽的空洞，打电话不是对方忙线，就是关机。我有些恐慌，想打开她手机上的定位，又犹豫不决，最后放下这个念头。或许她想通了，给我发了一段消息。
　　[对方：Shylock，永远的记住我吧，不必想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或许是天边流浪的云，或许是温室里的花，亦或许是一直照亮你的明月。无论什么形态，哪怕是空气，那也会是我。]
　　之后，我便收到了她不远万里寄来的一封信，信名很有意思，不像我们一般会说的“遗书”，而是“纪允殊31年生活体验及18年患病经验总结”，但她应该也是和往常一样，还是会写偏题。我会经过一番思考再决定要不要拆开这封可爱的遗书。可能性一定不怎么高，毕竟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件事。

　　她曾笑容灿烂、满眼天真地问我：“如果一个人死了，把她的骨灰做成戒指和沙漏，剩下的撒向大海，是不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我挺害怕的，就立刻转过身，抓住她的手腕问：“你为什么问这个？你又想自杀了？为什么？告诉我，好不好,bebe？”她还是笑着看着我，我却感觉到一种遗憾与无奈掺杂在其中，突然间，她叹了口气又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有啦没有啦，不要瞎猜。”
　　我有些不信：“那你发誓，你发誓没有骗我，否则我不信。”
　　“好好好，”她抬起右手，做了个宣誓的手势，“我，纪允殊，今天，向夏洛克承诺，这一生都不会欺骗夏洛克，积极配合治疗，保持健康的心态，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
　　现在，我敢确保，她没有骗过我，只是用了蒙太奇谎言。她的左手一定比了一个“三”，我当时没有相信自己的眼睛，迷惑自己那只是一个习惯，人放松时手都会那样，现在想起，那简直是无稽之谈。
　　然后，我紧紧地抱住了她，就以为自己抱住了希望，在她怀里哽咽，“你一定要好好的，阿姨将你托付在我手上了，我们都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bebe。”
　　之后的几年，她真的在努力配合医生治疗，没有那么的消极、悲观。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去了，我们都天真地以为她的病真的好了很多，便没有之前那么严，一切都随着她的内心。我们都很快乐并且精力充沛的迎接每一天，积极学习、工作、生活，仿佛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没多久，我们就大学毕业了，但我不得不回法国学习管理公司事务，四处和父亲奔波学习，每天脚不沾地，还要隔着时差，可想而知，我们的关系淡了很多。允殊太懂事，不会主动来找我，总是怕打扰到我，那段时间她也只给我说她可以出国，以她的能力，那必定是美国之类的科技前沿，我也只是遗憾地祝贺她，她却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允殊]
　　[对方：我到啦我到啦！！！（玫瑰）（玫瑰）（图片）（图片）]
　　[对方：巴黎的路好难找，我这个蹩脚法语都不想说，英语又怕他们鄙视我，快救救我！！！]
　　[对方：我拦一辆车，你帮我告诉他我要去你家公司，baby你人最好啦。]
　　[我：你在机场里面等我一下，我去接你。不要乱跑不要乱跑不要乱跑。]
　　[对方：（亲亲）你人最好了，好人一生平安哦（亲亲）]

　　她也在法国定居，甚至想要加入法国国籍，在我的百般劝说之下，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我也经常陪她回国看望阿姨和叔叔，我们还一起在中国过了几次春节，合家欢的感觉真的很好，虽然我在法国也这样过圣诞节，但感觉总体是不一样的。就像我父亲和我母亲一起回韩国过春节过二人世界，留我一个人在法上高中，应付考试、公司以及这消失的十几二十几天生活中许多杂七杂八的事情，相较而言，和允殊一起过春节的感觉不要好太多。
　　我也承认，这里面有私人恩怨，但我并不埋怨我的父母，感谢他们让我长大，让我独立。

　　后来，允殊拿到毕业证，并在我们分公司领导 团队研究，取得巨大进步。她的病也没有复发，每一天都是很满足，很快乐的样子。反观我，每天处理公司的大小事务，为了帮助父亲尽早走上退休养老的路付出了莫大的努力，仿佛我才是那个得了病的人。
　　我的不懈努力后，也逐渐适应的公司和家、学校的关系，没错，那时的我还没有毕业，一直在进修。或者换个说法，我是导师，不过没有那么的繁忙，所以才有机会待在公司，还可以抽出空去接允殊下班。
　　个人认为，法国的驾驶证并不难考，但是她一直没有过，最后直接摆烂不干，我也欣然继承了“司机”这一职位。
　　在法国的那一段日子，我一定永生难忘。
　　在外国人都对法国人有着“浪漫”“自由”的刻板印象时，允殊却敢于冲破桎梏，允许我这个intj的法国女性拥有不浪漫的基因。惊天地泣鬼神。这是她的原话：
　　“我是中国人，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中国人个个会功夫，能杀人于无形之中，但我其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风一吹就倒，雨一落就散，仅有的绵薄之力便是班实验室里面的铁块和石头。”我如果没有看到你单手拧瓶盖，遇到抢劫直接把人打到求饶我就信了。
　　“我也不怎么会用筷子，夹不起来鹌鹑蛋，that`s very difficult for me.”这倒是实话，我虽然是韩法混血，但我筷子用的都比她好。
　　“所以你不浪漫，我是丝毫不会质疑这一句话的可信度的，你还是intj，就更灾难了，”她试图忍住不笑，但她的忍耐力向来不好，顿时感觉邻居都会上门投诉，不过这几栋大独院之间的距离以及隔音性告诉我，这些都是小事。

　　惊喜向来都留给有准备的人，这我深有体会。我再带她去复诊时，医生说她的病已经很稳定了，不用再天天吃药，只需要半年去检查一次。我当时欣喜，询问过允殊的意愿后，将这件事告诉了叔叔阿姨。阿姨比我更甚，喜极而泣。叔叔也没怎么好，高兴地在旁边踱步，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我的父母知道后也与他们没有什么两样，反倒是当事人极其淡定得在一旁看着他们，脸上有说不出的高兴和无奈，他们的灵魂好似交换了。
　　之后，我们登记结婚。从政府出来的那天，我还是有些许恍惚，太神奇了，我让允殊打我一下，以确保这是件真事，不是我的南柯一梦。她直接上手捏了捏我的脸，那个感受我这辈子都会记着，无比的真实和强烈。
　　生活继续着。那时我们相识后的第五年，允殊患病的第11年。
　　之后的生活也没有多么的忙碌紧张，反倒比之前多了些悠闲自在。我对现在的生活和工作更加得心应手，偶尔还能和允殊去国外转转，父亲也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明明才四十几，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却已经从纪叔叔那里学来保温杯和茶水的“中式标配”，还为此找了不少借口：“人老了就要学会养生，你们现在天冷了也要记着穿秋裤，那句话怎么说来着lia?”“要风度不要温度。”“对对对，要风度不要温度。”
　　之后就带着我母亲环球旅行，并且百分百相信我的能力，将公司的事情抛掷脑后。

　　这种生活持续了七八年。在一个早上，允殊一脸愁苦，满脸怨气地给我说心情郁闷，想去旅行，还诡异的不要我跟着，想自己去散心。我不禁疑惑，但相信她现在的能力，便随她去了，只是让她一直和我开的位置共享，好让双方放心。我这样做应该给足了她安全感，但我也知道，她会认为我不放心她，就解释原因，她也只是摸了摸我的脸，让我别担心，她会安全回来的。我也只是捧着她的手点点头，不发一言。
　　然后，她出发了，还很可爱的给我发路上的见 闻趣事，看见哪个亚洲面孔不小心撞到了人，一直忙不迭地鞠躬给人道歉，一眼认出来这是她的“老邻居”。
　　之后，她就去她老邻居那里托来仪器，在海边安然离去。
　　“人死即为永生，我要永远的活着，活在你的心里，活在我的梦里，活在我的极乐里。亲爱的shylock，不必为我感到悲伤。”心里一定有这句话，这是她生前郁期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我已经对她对我的称呼产生了条件反射，我总是怕，怕她叫我“shylock”。我甚至设法去逃避这件事，这仿佛成了酿成整个悲剧的催化剂，我希望自己是可以直面这个问题的，我必须从根源解决问题，迈出这一步吧，我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避雷避雷：这一篇我想好了，要用第一人称写，更容易代入这个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