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与虚假之间》木山樱

6、校园鬼影（二）

　　“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刚刚只是随便问问，别激动。”牧槿轻轻拍着赵芸芸的肩膀，也不再为难她，只是卫生间中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可疑，得找个机会去调查一番才好。
　　许柳几乎是踩着上课铃回来的，牧槿留心多看了她两眼，发现她的动作和神态中，多了一点之前不曾出现过的……轻松？
　　大概是他的视线太过于明显，许柳突然抬起头来，两个人目光相接。
　　牧槿神情平静，目光温和，但许柳就没这么冷静了，意识到老师正在看她，她猛地别开了脸，甚至还不小心将书本碰掉在地上。
　　其实走到这一步，他基本上很清楚许柳就是这个关卡的核心人物了，只是想不通的却是，如果说上一个关卡可以跟着警方走流程通关，那这个关卡要跟着什么呢？跟着许柳？还是学校？
　　为了尽快找到线索，接下来的两节课，牧槿几乎是一目十行，总算是在晚自习结束前将那本《白色鬼影》读完了，故事与他最初总结的相差不大，就是一个女主长期遭受校园暴力，在死后化为厉鬼回来复仇的爽文。
　　不过直到这时，牧槿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无论是校园鬼影，还是抓鬼指南，又或是白色鬼影这本书，既然是鬼，总要有人去世才会有鬼这个说法，那么这个学校里，究竟有谁死了，才突然掀起了闹鬼传闻？
　　微凉的晚风自窗口掠过，轻轻吹起动学生们的短发，牧槿放下书本，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学生。
　　许柳、李铭、赵芸芸，这三个人的身上都隐藏着一些秘密，那个所谓撞鬼的卫生间一定有问题。
　　下课以后，牧槿主动留下来帮值日生打扫卫生，巧也不巧，今天的值日生正好是这三人。
　　“木……木老师，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我能跟您请个假，先回宿舍吗……”赵芸芸眼圈微微泛红，手指紧紧捏着袖口。
　　“你跟谁一个宿舍的？自己回去可以吗？”牧槿看着来来往往的同学，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她，心里有些疑惑。
　　“我……我舍友请假了，您不用担心，我自己回去就可以！”这回，她不再等待牧槿的回答。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她们宿舍闹鬼，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请假了。”许柳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边，小声开口道。
　　“闹鬼？”牧槿微微皱眉，“从来了你们班晚自习开始，你们就一直对我说有鬼，有没有人可以给我解释一下，既然没有人去世，哪里来的鬼魂呢？”
　　李铭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用力拖着地上的一块污渍，“根本没有人死。”
　　“有的。”
　　“喂！你……”听到许柳异常坚定地回答，李铭狠狠瞪了她一眼，“没有！哪里来的死人，你们女生就知道大惊小怪，什么闹鬼，什么传言，都是恶作剧罢了！”
　　说罢，他将拖把扔向角落，抱着篮球走出门去，“我活干完了，先走了。”
　　牧槿站在一侧，静静地观察着两人的互动，出乎他意料的是，方才李铭那狠狠一瞪，却并没有让许柳畏惧，以他的判断来看，许柳应当是一个胆子很小，腼腆内向的女孩子，她居然不害怕李铭吗，还是说，她早有预料李铭会有这样的反应吗？
　　许柳看着李铭走远，突然笑了：“所以老师，您相信有鬼吗？就像《白色鬼影》那本书中描写的一般，含恨而终的学生化为厉鬼回来复仇……”
　　牧槿并没有给她一个确切的回答，反问道：“既然你认为有鬼，那么这名鬼同学，究竟是哪位同学呢？”
　　“鬼同学……”许柳低着头，轻轻叹了口气，“我不认识，我只是……在宿舍里见过她罢了。我先回宿舍了，木老师，希望……罢了。”
　　她欲言又止，在离开时眼神里装着并不欢快的情绪。
　　随着教学楼最后一盏灯的落下，整个区域都陷入了黑暗中，值晚自习的老师要去宿舍区查寝，学生们也都赶在门禁前回了宿舍，等待许久的独自调查的机会终于来了。
　　因为晚上不会再有人来这边，宿舍门禁之后校园里所有的灯都熄了，联想到学生们口中的鬼魂，牧槿多少还是有些心里发毛，不过对他而言，现在远比有比撞鬼更难搞定的事情等待着他。
　　——他需要进女厕所才能调查。
　　牧槿作为一名正常的二十五岁男人，从未有过踏足女厕所的经历，他脸上有些发烫，浑身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那个……里面有人吗？没人的话我要进去打扫卫生了。”
　　信口胡诌了一个理由，也是为了让自己稍微放松一点，这个时间的教学楼卫生间本来就不太可能有人，他驻足在原地等待了许久，见没有人回应才走了进去。
　　安全出口的标志牌散发着幽幽绿光，勉强能让他看清这个空间，老式厕所甚至没有隔间门，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像学校说的那样是担心学生在隔间里出事，还是只是单纯地懒得花钱。
　　卫生间里空间不算大，左右两侧每侧六个坑位，因为保洁人员要早晨才会上班，所以卫生间里有些污秽之物还没有被清理，他仔细地蹲下身来，检查着每一个坑位。
　　率先引起他注意的，是最后一个坑位旁的几根长头发，学生们都被强制剪了短发，女老师一般也不会来学生厕所如厕，那这些头发是谁的呢？
　　他用力拽了拽，头发的质地有些硬，拿到安全出口的标志牌前仔细察看，觉得这根头发的光泽似乎也不太像真人的头发。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卫生纸，将纸掏出来后把头发放进了袋子里，小心地放回口袋中收好，等回到办公室或者值班宿舍，再仔细研究一下这头发的问题吧。
　　“白色的鬼影……”牧槿回忆着赵芸芸的说辞，他并没有找到类似于恐怖电影中常出现的血手印、字迹留言之类的东西，但谨慎起见，还是又仔细搜查了一遍卫生间，才匆匆赶回了值班宿舍楼。
　　他今天是顶了付永的班，自然也是要去付永的宿舍，学校的职工宿舍是两人一间，一般只有当天值晚自习的老师才会选择住在职工宿舍，牧槿在卫生间拖得有些久，等他回去的时候，另一名老师已经回来了。
　　“您是代替付永的木老师吧，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了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这位同事比较热情，看到牧槿推门进来便带着几个问题迎了上去。
　　牧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这位老师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隔着衬衣能看出肌肉的形状，看着倒不像个老师，有点业界精英的那种感觉，因为对方没有戴工牌，这回牧槿没办法得知他的名字了，只好一遍回答问题，一遍询问对方的身份：“我很少值晚自习，所以稍微有些不太熟悉，不用担心。您好像知道我的样子，但我还不太认识您，请问怎么称呼？”
　　“哎哟！”年轻老师一拍脑门，“你看看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任东弦，东方的东，琴弦的弦，我平时爱看书，经常去图书馆见到你，后来也听付永提过你几回。”
　　“很高兴认识你，任老师，不知道，你有没有打火机？”牧槿温和地笑着，与对方握了手，紧接着比画了一个，想要偷偷抽根烟的手势。
　　任东弦表示明白，递给他一个普通的打火机。
　　“谢谢，我很快回来。”牧槿得偿所愿，带着打火机进了厕所隔间。
　　他从口袋中掏出那包细长的头发，随便拿了一根用打火机点燃，轻微的烧焦塑料的味道很快传出，他瞬间了然，“果然，这是假发。”
　　“那么以现在的线索来看，有两种可能，第一，真的有鬼魂，这头发是鬼魂伤害赵芸芸时留下的，第二，其实根本没有鬼，有人在扮鬼，这假发应该是扮鬼时用的道具……不管是真的鬼魂还是有人假扮鬼，似乎都是针对赵芸芸来的，不如先从这里开始调查吧。”顺着自己推测的两种可能性，牧槿在心中分别列出了需要调查的线索，又去正在抽烟的同事坑位门口站了一会儿，确保没有什么破绽才回了宿舍。
　　“木老师，打火机你留着吧，反正我也用不着。”任东弦坐在床边，眼含笑意看着他。
　　但是牧槿却觉得，被他的眼神盯久了，居然有点脊背发凉的感觉，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打火机，里面的机油只剩下三分之一了，他居然不抽烟吗？
　　像是看透了他的疑虑，任东弦主动解释道：“这是前阵子从一个男学生手里没收的，一直忘了扔掉，就搁在身上了，既然木老师你抽烟，就收着吧。”
　　“好，那谢谢你了。”这个理由并没有完全说服牧槿，但他也没再追问，“对了，有件事还想请教一下任老师。”
　　“嗯？”任东弦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不用这么客气，说吧，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任老师知道十二班究竟发生了什么吗？学校里真的死过人吗？”牧槿关了灯，压低声音，坐在床边看着任东弦。
　　明亮的大灯被关闭，只剩任东弦床头的夜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芒，他的问题换来的是长久的沉默，直到他以为他不会得到回答了，任东弦才终于开了口。
　　“是付永告诉你的？还是那群学生们提的？我并不教十二班，只是听老师们提过，十二班发生了一件事情，牵扯到的人都被要求签署了保密协议，我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如果你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那我便给你讲讲，但如果你还抱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我劝你还是省省吧。”任东弦终于收起了笑意，只是他身上自带着一股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气质，牧槿并不能看出他此时的情绪。
　　“几个月前，有个女生死了，听说尸体是在女学生厕所被发现的，死状不是很好看，在那之后没多久，十二班就有了所谓的闹鬼传闻，大概只是哪个不尊重死者的小鬼搞出来的恶作剧吧。”
　　“任老师……不相信鬼神之说吗？”牧槿问道。
　　“鬼神之说啊……”任东弦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无能的人才会妄想自己会被神拯救，恶人被鬼惩罚。”
　　无能的人……牧槿沉默，那有能力的人会怎么做呢？会依靠自己拯救自己，会……亲自惩罚恶人吗？
　　“噗，我胡编的，只是作为人民教师，怎么可能信这种无稽之谈，明天还得上班呢，木老师早点休息吧，就当我给你讲了一个睡前故事。”任东弦变脸像翻书，又笑盈盈地望向牧槿。
　　“好，晚安，任老师。”牧槿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发着呆，任东弦刚才的笑容，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台灯骤然熄灭，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中，只剩下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这声音催眠得很，疲惫的一天的牧槿很快便涌起了困意。
　　“木老师，其实不会抽烟的吧。”尾音上扬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房间中响起，像是刻意要打破这份宁静。
　　牧槿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惊醒，心跳快得像打鼓，他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句话，干脆选择了装睡。
　　“好吧，看来你不愿意理我，不过我也是瞎猜的，只是觉得木老师这样的人啊，不像烟鬼。”他拉长了字音，听起来格外的慵懒，“木老师其实是在帮那些学生吧。哎……我长得明明比木老师帅多了，怎么没有学生来找我帮忙呢？”
　　牧槿依旧没有回答，他实在想不通任东弦究竟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立场，等明天去证实一下这件事吧，若他真的是个不错的老师，那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