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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番外三 ...


  •   今年的冬季来得有些早,而且特别冷。
      便是江南桃溪这样的地方,也下了场鹅毛大雪,前面那条溪,还罕见地结了层冰。
      清风是领了师命出门的,今天是元宵,师傅特别嘱咐让他到外头看看热闹,见识下市面,晚些回来到无妨,却要记得在回来的时候捎上两碗元宵以及两壶青梅酒。
      清风真名不叫清风,叫什么却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当初战乱,他们一家人逃亡的时候,已经失散了,快死的时候,就遇上了义父。
      其实那时候义父是一点救他的意思也没有,不过被师傅拉住了。
      先是自作主张救了他,还让他磕头认了义父,随即收了他当弟子。
      后来按照师傅的说法,便是看他筋骨奇特是练武奇才就这么死了太浪费了云云,以前他倒是信的,听师傅天花乱坠的话听多了,就不大在意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多管闲事的师傅当义父,后头听师傅自己说,如果他当自己养子,和放养没区别,若是肯当义父的养子,就算义父为人性情淡泊,那自己也恐怕要多上点心。
      初初听的时候,清风也摸不出来究竟是个什么道理,听过就算了。
      之后他渐渐明白义父与师傅之间那些不同寻常的关系来,就全明白过来了。
      所以被师傅打发出门,清风也习惯了,通常都是认命离开,给足了那两个人空间。

      义父与师傅隐居桃溪深处已经有好些年了,起码在捡到他之前就住这里。
      不过,跟村民们甚少来往,在他时常出来走动之前,桃溪村里几乎没有人知道桃溪深处居然还住了两个隐士高人。知道了以后,村民们也识相不去打扰,但对他总算十分热情,每次见他出来,无论是黄大娘还是李大爷甚至桃村长或者各位长老都会争相要招待他,弄得他十分不好意思。
      每次只得躲到桃溪唯一的客栈里头去。
      那家客栈没有名字,有些人喜欢爱叫酒家,因为这里卖的青梅酒是桃溪一绝。
      而那里头的掌柜,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参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的参商。
      还有个生得十分俊俏的来帮忙顾店的小哥,叫景池,听掌柜说,他们是师兄弟。
      曾经都是弈剑听雨阁的弟子。
      弈剑听雨阁对清风而言,是个很微妙的存在。
      尽管义父与师傅隐居多年,江湖上对他们的传闻,却总是不少的,清风听得多,是真是假却鲜少会问,因为问了他们也不会回答。
      更多的时候,他们就是安静地听他说一些外头听回来的事情,义父一脸淡泊,师傅笑而不语。
      也只有在说到弈剑听雨阁的时候,义父和师傅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动容。
      但终究是无话可对他说。
      不过,因为师傅曾经是弈剑听雨阁的弟子,教授的又全是弈剑听雨阁的剑法,清风对客栈这对师兄弟,仍然是有着些难以言明的亲切感,没事便会来这里打发时间,听往来的江湖人,说江湖事。

      清风不是没有行走过江湖,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跟在义父与师傅身边,已经有十二个年头了,早在前两年,弈剑听雨阁前掌门陆南亭传位的时候,师傅就托他去给对方送礼,他觉得新鲜,一路上走走停停,一个来回耗了三个多月。
      见他喜欢出去,前年太虚观掌门宋屿寒大寿的时候,又找了个理由放他出去游玩;去年忆菡阿姨成亲的时候,他们三人一同去观礼,回来的时候,师傅又准了他多游历几个月。
      但年轻的心,总是分外躁动,今年年初才过年,清风已经坐不住了。
      客栈里头听说开春的时候,或许砺剑门又要举办武林大会,这可是多少初出茅庐的小江胡都向往一观的场面。
      不过清风却不敢提,听说当初义父与师傅将第一次的武林大会搅得天翻地覆,不知道他去,家里的这两位长辈是肯是不肯放行。
      回头想着不如去问问景池,这个在客栈后院养了许多兔子的小哥,性情温和,又好说话,清风一直以“大哥”相称,许多事都仰赖他多有提点,而且他们又清楚他家那两位“高人”的底细,想必相询是没有问题。

      这般想着,他便来到客栈门口,撩开厚实的布帘,却发现今日客栈里头特别热闹。
      桃溪是个小村庄,距离一般的城镇都很远,再走过去,已经是通往燕丘了,偶尔是有往来客商,但挤满着小小客栈却是有些不同寻常。再说元宵佳节,一般不是在家里待着,就是赶到城里去看花灯,凑点热闹,往这种小村落挤,倒有些怪异。
      清风疑惑间,就不再与往常那样找个地方坐下点东西吃了,而是直往客栈后院里头走去,这客栈不大,以前只有参商与景池和厨子三人,后来又请了个小二,这小二为人老实,平时清风可不能随便入后院,今日他忙不过来自然没多留意,只以为是住客罢。清风倒落得轻松。
      “今日怎么这般多人?”方才客栈里头倒是挺暖和的,如今来到了院子,却又有些冷了,讲话的时候都能呼出白雾。清风见景池在院子里头喂兔子,穿得的是稀松平常,洗得泛白的旧衣裳,但那头亮烈的红发倒是十分扎眼,晃眼之间会让清风想到他的师傅,不过他师傅素来重视仪表,十年如一日穿着黑底金边华丽亮目的正阳袍,一丝不苟地带着正阳冠,臭美得很。
      景池闻声,便回转身来,见是清风,就笑了笑,“是来寻人的罢。”
      “寻人?”
      “前些天不是才说召开武林大会吗,砺剑门苦心经营数十载,怕冲着你家那两位来的罢。”景池擦了擦手,向屋里走去,清风听着略微皱眉,却也跟了过去,“当然,只是我瞎猜。”
      “瞎猜?”
      “砺剑门小气归小气,但也不至于失了理智。玉玑子前辈控制了王朝,又震慑了幽都,等于他握住了整个大荒,砺剑门就算有这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不过这些年一直流传你义父身受重伤,命不久矣,来占点便宜什么的,还是会的。”
      “义父身体好得很!”清风争辩道,“他若有事,师傅定然比谁都着急。”
      “你又知道了?”
      “我便就是知道了。”
      见他瞪大了眼睛,似乎已经有些恼怒了,景池就不再继续这个话,又是轻轻一笑,就带开了这话题,“好吧,且不说那些人是来做什么,先说说清风大公子你这又是如何?难得元宵佳节,不与你家两位大人物共庆元宵?”
      此话一出,清风便有些泄气了,拉耸着脑袋低声道,“师傅赶我出来了。”
      “想来也是这样。”

      自从知道了义父与师傅之间的关系,清风虽说不是完全不接受,但心里头多少有些尴尬,尤其是看着两个人若无旁人亲昵的样子,总是有些不大习惯。
      被收养以来,义父倒是甚少照顾他,只是立了死规矩,严厉得很。
      相比之下,总是嬉皮笑脸很好说话,又一直照顾着自己的师傅,应该是与自己更亲近些才是。
      可清风自己知道,他是喜欢义父多些的。
      他觉得吧,义父其实是面冷心热,尽管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但对自己的好都是不动声色的,对自己严厉是为着自己着想,将自己交给师傅是因为师傅比较会照顾人,不曾管束自己是因为知道孩子总有自己要走的路……义父诸如此类心思,师傅总是有所暗示,自己稍微留意便能轻易察觉,心里头自然是感激的。
      还记得初见之时,他匍匐在他的脚边,却只换来了对方冷淡的一眼,当时的自己是何等绝望,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很是害怕与义父相处,总是向师傅埋怨为何磕头的对象不是他。
      却在一次自己出门被妖物所伤,义父一路将自己抱回来之后,彻底卸了心防,尽管那时候义父仅仅只是抱了他回来,交给了师傅,但师傅说,因为他外出未归,义父心急才去找人的,他当初不愿收养一来是他生性凉薄,看淡人命,二来是留在自己的身边,未必会比死去更好。
      那时他才知道,义父是个温柔的人。
      他向师傅总结的时候,那个素来玩世不恭的男人竟然也会认真地点了点头,露出温柔的表情,对他说,“是啊,他一直都很温柔。”
      他知道师傅待义父是极好的,恐怕这世上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比师傅更爱义父的人。
      从师傅每次谈到义父的语气当中,从那些从旁点播义父关怀需要用心体会的话语当中,从师傅看向义父那些柔和的眼神当中,清风都知道,师傅真的很爱义父。
      自然义父也很爱师傅,向来表情淡漠的义父只有在与师傅说话的时候,才会有些生动些的表情,偶尔师傅口出狂言,义父甚至会与他无聊地拌起嘴来,而且义父一直心系太虚观,却甘愿为师傅放下了太虚观法宗宗主之位退隐桃溪,如此这般他如何不明白。
      可正是因为如此,有时候见着他们,心里头会有些异样的感觉。
      就好像,他是多余的那个。

      清风自小就懂事,跟随在两人身边,耳濡目染也变得心思玲珑聪慧,很多时候他自然是不愿意打扰他们,所以总是很识相。
      无论是义父还是师傅,也不曾说过他留在身边会打搅了他们,可隐隐就是觉得这样无法容忍第三个人存在的氛围其实就是不容许自己插足。
      大抵是这样的心情,让他谈到这些的时候,总多少有些落寞。
      景池也似乎有所感觉,便又换了个话题,“那武林大会,你要去么?”
      “去,自然是去的。”清风点了点头,“这等热闹,我辈岂可错过。”也只有这时,笑得狡黠的清风,看起来才有几分他师傅的样子。
      景池点了点头,“去见识见识也好,不过你切记不可亮了你的身份,不管怎么说,天草前辈的传人这等事,还是有些棘手罢。”
      “这是自然的。我就去看看,也不打算掺和进去。只是……”清风顿了顿,又道,“不知义父准是不准。”
      “这些年他可曾管过你些什么?”
      “倒是没有的。”
      “那不就结了吗!担心什么。”景池摊了摊手,虽然那些过节他是清楚的,不过他觉得以金坎子的个性未必会放在心上当回事,清风这回大概是白担心了。
      清风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两人一时之间就沉默了下来。

      其实个中原因若是那么简单,那也就罢了,这事外人不知道,清风却了解。
      义父以前是一头黑发的,忆菡阿姨曾经为他画过像,他是见过那幅画的。
      当时义父的神情比现在还要孤傲,冷冷冰冰的样子,像是谁都拒绝。
      如今义父一头青丝变成了三千白发,当时他好奇便问了师傅一句,师傅难得脸色不善,却没有回答。
      后来反倒是义父说了出来,但也语焉不详,只知晓是许多年前因为义父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情被人惦记上了,遭了暗算,才受的伤。
      外头对这事倒传过很多版本,但每个版本都有提到,这伤是义父替了师傅,之后的隐居,便使得“重伤未愈”“不久将死”这些话,日益甚嚣尘上。
      清风是知道他们两人隐居桃溪,确实是因为义父这伤的缘故。所以曾经担心过义父的身体,是否如外头传闻那样糟糕,不过似乎连师傅都不太在意,久而久之江湖传言所说的,都不太信了。
      唯一记在心里头的,就是义父这伤,大概真的是替师傅受的吧。
      所以,有段时间,师傅是很反对他与外头些江湖人往来的,一向生性随意放任自流的他居然会一反常态地板起来训他,那时候若不是义父劝说,怕也没了他日后游历江湖的机会。
      这事情终究他没能得悉清楚,但这些种种他却能理解,自己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只是,这些景池都是不知道的。

      “我去叫厨子弄碗元宵给你吧。”又过了半晌,景池忽然起了身,“你外头来的,怕是有些冷,吃点东西能暖身,晚上怕是回不去了,便一同吃饭吧。”
      “有劳景池大哥了。”清风也不对他客气,接着说,“回头多做些,好让我回去孝敬那两位老人家。”
      “晓得。”景池给他阖上了门,便走掉了。
      清风见左右无事,决定还是出去大堂找个地方坐坐,也顺道摸下外头那些人底细。
      大堂里头满是人,清风也好不容易才搭到桌,才坐了一会儿,景池便给他端来元宵,“房里不见人,原来跑外头来了。”景池顺手敲了他脑袋一下,就去帮小二的忙开始招呼客人,清风慢慢地吃着碗里头的元宵,慢慢听着周遭传递的消息。
      这些人果然不是什么往来的客商,是真正的江湖中人,大部分都是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或者一些江湖上的琐碎小事,又或是互相吹捧。
      但清风觉得景池大概所料不差,不是来找麻烦的,便也是来捡便宜的。
      想到这里,清风不由得冷笑一声,义父和师傅是这般好相与的人么?
      就连他不曾见过他们所作所为,单单就是听外头那些事,听忆菡阿姨的回忆,就知道,想找他们的麻烦,无疑就是自取其辱。
      一直在大堂里头坐到了傍晚,有些江湖人散了便散了,有些却是要留下的。
      参商这时候才出现,坐在柜台那儿算着钱。
      清风走过去,与他说了两句,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便是这时,布帘又被撩了起来,那人一边进来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都与你说了外头天气冷,你偏要出来,看,握着都跟冰似的。”
      “怕冷就别碰我。”后头的人声音冷冷冰冰的,却听得出来并不生气,反而有些开玩笑的意味,清风见了来人已经心中一惊,听到这声音更是一喜,抬头一看,进来的果然就是他师傅和义父!
      只见那个连时间都无法在那俊美的容颜下刻下痕迹的红发男子正牵着一名白发男子的手走进来,顺手还为对方扫去了落在肩上的雪,动作是在自然习惯不过了。
      “义父,师傅!”清风急忙走过去,欣喜地道,“你们怎么来了?”
      “你义父说,今晚还是一同吃饭吧。我想想你该在这里,就来了。”男子轻轻一笑,有一种说不出的轻佻,“怎么,是不欢迎吗?”
      “怎么会,能得两位光临,当真让这小小的客栈蓬荜生辉,这边可是相当欢迎。”没等清风辩解,那边参商已经出来相迎,尽管他一直听说弈剑听雨阁的其中一个传说便隐居在这桃溪深处,不过这些年都无缘得见,如今不免也有些激动。
      男子歪了歪头,只是笑,却没有说话。
      “今晚和景池大哥他们一块吃吧,免得还要多做一桌。”
      “哦,徒儿如此体贴他人,为师甚是欣慰啊。”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不见的正经,那男子只是牵着身边的人随意找了个桌子一坐,环顾了四周,大抵从方才进来便已经觉察到旁人的目光,却不甚在意,扫了一眼之后,便看向身旁之人,“你觉得如何?”
      “随你。”

      两人坐定,清风看了一旁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虽惊疑不定,但仍是乖乖坐下。
      参商向他们说了声,又到柜台算账去了。
      一时之间,整个客栈变得安静了起来。
      却在这时,清风听得刀剑之声,眉头一挑,红发男子更快一步,按住了对方的手,“徒儿,去拿壶青梅酒来。”
      虽不知道男子究竟是何意,清风仍是乖乖应下了。“是。”
      只见那男子不理周遭众人,兀自挑起了身边之人一撮银丝在手中把玩,“难得佳节,喝些酒可好?”声音故意压低了,语气却十分暧昧不明,惹得对方瞪了他一眼。男子却不觉有什么,一唱三叹似的,“青梅煮酒谁与共啊……”
      冷淡的声音直接就打断了接下来的话,“我喝便是。”
      男子回了对方一个笑容,典型的“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也是这时,旁的人身影一动,本来嬉皮笑脸没些正经的男子却向旁扫了一眼,眼神之凌厉,居然让全场的动作都静默,“今日是元宵佳节,各位有些什么江湖恩怨,不妨过了节再说,莫扰了我大好兴致,否则——”
      男子没再说下去,那些人已经乖乖地又将武器都收回去,乖乖地坐好了。

      参商这才抬眼看了看,那人,又恢复了平日里头玩世不恭的神色,竟有些无赖地缠着金坎子,金坎子也由着他去,脾气很好的模样。
      他当然听说过那人的传说。
      当年独自一人带着天逸离开了弈剑听雨阁闯荡江湖的天草,哪怕为了金坎子不惜被逐出师门,却依然是信任掌门陆南亭最为骄傲的师弟,在弈剑听雨阁,那曾经是多么传奇的存在。
      身为弈剑听雨阁弟子,对他都怀有一种奇特又复杂的情感。
      世人皆以为这样的男子,侠骨柔肠,温和随意,却不知道真正狠绝起来,是无比可怕,金坎子为他身负重伤一夜白头,他为金坎子血洗东海神殿,这个连鬼神都无所畏惧的男子,怎能叫人不心生向往?
      参商却知道,穷自己一生,也无法像天草那样,随心所欲,洒脱超然。
      因为确实也只有天草这样的风骨,才能成就天草这样的人。
      或多或少,他还是有些欣羡。

      清风拿了酒出来,景池也跟在了后面,见了天草,倒是客客气气地行礼,恭恭敬敬叫一声前辈。天草虽不在意什么礼数,但也十分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两人客气寒暄了一番,景池才与清风一同坐下,倒不拘谨,但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旁的人想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晚饭的时候,参商也坐了过来,不算特别丰盛,但别有一番风味。
      吃得差不多了,金坎子似乎已经有点不胜酒力,眼神多少有些涣散了,天草不动声色地一手揽着他,一手继续为他夹菜,意思看起来是要他再吃多些。
      清风倒是知道,自己的义父饭量一向不多,平日师傅自是由着他,不过适逢佳节,却怎么样也要他赏脸,金坎子无可奈何地又吃了些,终于吃不下了,天草也就不再逼迫他了。
      等他们吃饱喝足,大堂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景池端来了元宵,每个人都分了一碗。
      金坎子看着那碗元宵,却无意要吃的样子,更像是要把碗盯出个窟窿来似的。
      天草哄着他,说是图个吉利,多少吃点。
      金坎子才不情不愿地舀起来,慢慢一点一点地解决掉。
      见他们毫无做作,又自然而然地相处,另外三人倒是微微红了脸,清风尚算习惯,但今日的天草确实温柔得叫人心惊,大概是元宵的缘故,金坎子的脸色也柔和了几分,看着不觉得就有些脸颊生热之感。
      只好都低下头去吃元宵。

      晚饭之后,清风就陪着天草和金坎子到外头走一下,尽管是避世小村,佳节仍是张灯结彩,很是热闹,溪边上有人凿开了条水道,边上有人放着河灯,闪动的光晕,确实极好看的。
      天草与金坎子在前头走着,清风跟在身后,往日出来也这样,他们三人很少会并肩而行。
      清风心里头多少有些落寞,但大体还是欣喜,这样的节日,就应该和家人过。
      前头天草与金坎子走到人家猜灯谜的地方,天草赢了个兔子花灯,便往金坎子那儿塞,金坎子似是不愿,天草却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却竟然收下了。
      清风觉得有些好笑,从来就看着义父都是这样,被师傅吃的死死的。
      却见天草向他招手,他走了过去,天草便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兔子花灯,“给,别说我厚此薄彼。”
      清风怔住了,义父收养他的时候,他已经八岁了,不算小孩子,那些孩子的玩意儿几乎都是没有过的,这时天草递给他一个兔子花灯,他不能不说心底一阵温暖,几近要落泪。
      天草大概是看得出他这样,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就知道你平时没少在想些有的没的。”说着,一手牵一个,将两人带到了溪边,“据说写了愿望放进去,就会实现了。”
      “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些?”金坎子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却见天草极为认真地看着他,然后露出了个淡淡的,却很温柔的笑容,“就是现在。”
      当下,金坎子没再说话,他直接去要了三个河灯,一人塞了一个。

      看着河灯,清风挠着脑袋也不知道写些什么,就向天草与金坎子那边看去。
      天草像是已经写完了,捧着河灯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金坎子难得神色认真,一笔一画地写着,也不知道是写什么。
      清风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游移了许久,终于还是写了最粗浅朴实的祈愿。
      之后,他们三人把河灯给放了。
      “回去吧。”天草一手牵一个,便向桃溪深处走去。
      那夜清风在窗前看着又大又圆的月亮,窗外的花林已经有花苞了,或许再过一阵,就能开花了。
      一树桃花纷然,来年兴许会比去年更灿烂吧。

      后来,过了许多年的日子,清风某天翻出了那年他们过元宵的河灯。
      想着也只有师傅才有这个闲心去寻一个个地寻回来。
      他看着自己那盏有些模糊的字迹——“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心里头有些暖暖的,然后又看了看义父写的,却全是他身边的那些人的名字,最后是极为认真地写下“安然”二字,每一笔每一画都是心意。
      翻师傅的河灯的时候,清风想许多话,可终究仍是没有想到天草会写些什么。
      却在看到的一片空白的河灯的瞬间,眼底泛了些雾气。
      这么多年过去,清风终于清晰地明白,师傅对义父,用情是极深,极深的。
      当初义父问他何时信了这些,他握着对方的手说现下。
      然而师傅却一个字都没有写下。
      他竟什么都没求。
      因为已经很满足了,因为已经很好了,因为已经没有更圆满的事情了。
      所以,他……什么都不求了。

      ——有你,有现在,此生足矣。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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