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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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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元十年,东京开封府。夏末,温度宜人。
赵府穿廊内,一道身影匆匆跑至偏院瞧见正浇花的人,气喘道:“郎君!快跟小的去前厅瞧瞧吧,阿郎让小的叫郎君过去呢!”
那名郎君模样俊秀,身形高挑。他转过身放下花洒开口,嗓音温润低沉:“天冬你慢些讲,怎么了?”
“哎呀!慢不了了!出大事了郎君!”天冬神色焦急顾不上礼节,上前拉住自家郎君衣袖便往前厅赶。
路上才得了空解释:“是钱塘的杨家拜访,带着家里的小娘子一并来的,说是要跟郎君结亲呢。”
“结亲。”郎君一听这话顿时停下脚步,倒是晃了下天冬,他扭头问:“怎么好端端的停了?”
“就是……觉得太过突然。”
“谁说不是呢!郎君还是快去看看吧!”
两人拉扯着来到前厅外,天冬立即松手替自家郎君理好衣袖。
郎君眉宇间忧愁不散,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走进去。
只一眼他便瞧见站在中年男子身边的小娘子,妃红对襟短衫覆在杏黄抹胸褶裙外,纤腰楚楚流露轻盈之美。朝天髻宛如兔耳,明眸善睐透着灵动,生得好样貌。
不料碰巧与小娘子四目相对,当即被瞪了一眼才觉失礼。
坐于主位的赵立甫见状出声:“咳,云儿啊,这是钱塘来的杨世叔跟杨小娘子,还不快叫人。”
得了信儿,郎君拱手施礼:“小侄见过杨世叔,见过杨小娘子。”
杨济昌露出笑容颔首端详:“不错,多年不见,小侄越发俊俏了。”
“不如你家小娘子生得好。”赵立甫又道,“可安顿好住处?不若就住在府上,也好有个照应。”
“那就多有叨扰了。”话音落下,杨小娘子垂首撇下嘴,似是不满,叫郎君瞧个正着。
于是乎,赵府迎来两位重中之重的客人。
郎君却觉得拘谨,因为那个杨小娘子不知为何总盯着他瞧。他抬眼迎上,无一例外都被恶狠狠瞪回来,让他心里叫苦不迭。
下午郎君正想出门,没承想被人拦住去路。
“我知道你名字,你叫赵川连?”小娘子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她稍矮他一头,虽说仰着头,但气势丝毫不减。
赵川连面色温和,眸中染上些许笑意,没承想惹恼了小娘子。
“哎!你笑什么!”
暗觉失礼,赵川连颔首行礼以示歉意:“杨小娘子说得不错,某是赵川连。”
像是瞧不上他道歉,又实在无错可挑。杨小娘子双手背后仿若念顺口溜一般道:“川连,川连,你是有口难言?你爹爹可真会给你起名字,还不如表字耐听。”
想到杨济昌为医,这人能联想至此也不足为奇。赵川连挂笑应话:“不如小娘子的好听。”
“那当然!”杨小娘子颇为得意说完便咬唇,半嗔半恼瞪他一眼,“不准叫!”
“好,某不叫。”赵川连好声应下。
“某来某去的,那我岂不是得奴来奴去?”
杨小娘子深感一拳打在水中的滋味,没好气说:“就你这般软弱相,指不定以后怎么叫人欺负了去。”
知她不愿听,赵川连便改了口:“我以礼待人,相信旁人也不会对我太过无礼。”
今天下对文人士大夫颇为尊重,倒也不会有太无礼之人闹事。
“你们这些满肚子墨水的人,干脆守着笔墨纸砚过日子算了,干嘛还成亲。”
终是将委屈吐出,赵川连内疚道:“不然我再与家父说说,这门亲事就罢了。”
“话说得好听,我跟爹爹这次来就是为了亲事。现在退了,旁人该怎么说我们杨家。”杨小娘子气恼过后扬唇一笑,“若不是知晓其中缘由,我才不应这门亲事呢。”
这话叫赵川连神色一慌,逗笑了杨小娘子。
“真像个呆头鹅。”杨小娘子歪头打量眼前的郎君,一身梅子青襕衫,眉清目秀裹着一丝书卷气,英英玉立,在她见过的人里的确能拔得头筹。
同为女子,怎的她就这般高呢,莫不是在鞋里垫了什么。
“既然如此,那为何要应。”赵川连稳住心神问她。
“其中原因你还不晓得吗,赵衙内。”杨小娘子忒个鬼灵精,言语间皆是调侃。
是了,赵立甫任东京权知开封府事,赵川连前年已行弱冠之礼,说亲的媒人早就踏破门槛,争着想要跟赵立甫结亲家。
奈何真正的赵川连另有其人,怎能随意应亲。不想朝中高官也意欲将女儿许配,赵立甫万般无奈下想到远在钱塘的挚友。
于是一封书信,快马加鞭,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呆头鹅,说话。”
女儿家娇声唤回赵川连思绪,她抿嘴施礼:“苦了小娘子了,小娘子放心,我日后定不亏待你。”
杨小娘子的回音没等到,倒是等来杨济昌的呼唤:“俏俏!莫要跟郎君闹了,快过来,爹爹有话与你说。”
称呼入耳,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杨小娘子不觉羞赧嗔道:“不许记!”说罢匆匆离去。
赵川连侧头对杨济昌点头问好,随即目光落在杨小娘子背影上失笑摇头。
这小娘子的名字和乳名倒是贴合她的样貌性情。
“杨舒窈,俏俏,杨世叔的确会取名字。”
夜里赵家主母徐蕙来到女儿房内说出担忧:“若不是宋太尉逼得紧,也不至于走这一步。”
烛光下赵川连面容分外柔和,她伸手轻握母亲双手宽慰:“母亲,您别太过忧心。”
徐蕙轻叹:“这杨家的小娘子我瞧见了,心思灵巧,模样也俏,是我们误了人家。”
想到这,赵川连不禁蹙眉暗自思忖,接着又说:“母亲,您且放心,儿有法子。”
一声儿令徐蕙满眼疼惜,若不是当初与夫君答应了女儿,怎会允她如此,真真可怜她这一双儿女。
赵川连知道母亲这是又想起哥哥,温声安抚:“母亲,别想了。”
徐蕙含泪点头,半晌说:“云苓,我的……儿啊,往后成了亲,就要对自家娘子千百倍好,我们有愧人家,自然不能亏待。”
熟悉的名字叫赵云苓心头滚烫,片刻眨眼应声:“我知道了,母亲。”
赵云苓送母亲回去后瞥见院墙有一黑影,登时提起心,左右环顾抄起地上树枝缓步过去便听到那人嘀咕。
“真是的,院墙垒这么高作甚。”
“自然是为了防小贼。”
忽的一声惊呼,那人竟要摔下来,赵云苓赶紧丢下树枝接住对方,继而借月光看清对方模样。
“杨小娘子?”
“登徒子!还不快放下我!”杨舒窈握拳捶在赵云苓肩上挣扎,后者连忙将她放下。
眼前小娘子俨然一副男子扮相,又夜里爬墙,赵云苓将两者稍加联系得出结论。
“你是想出去?”
被说中心事,杨舒窈双手交握在身前不语。
早就听说京都夜市热闹非凡,她岂有错过的道理。只是爹爹一再叮嘱莫要乱跑,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一声轻笑传进耳中,烫的她耳尖直发红。
“既然如此,我带小娘子出去吧。”想来她的性子也闲不住,今日又闷在府里,估摸着这心早就跑了出去。
“真的?!”方才还生气的小娘子眸中顿时泛起光亮,直勾勾看着赵云苓。
赵家不缺如杨舒窈这般会撒娇的姑娘,赵云苓只当是娇惯自家小妹,当即颔首。
得到应允,杨舒窈急声催促:“那就快走吧!我听拂冬说去的晚了好玩的都少了。”
“拂冬是?”
“我的丫头,过两日就跟我娘一起来了。快走吧赵川连,我都等不及了!”
“好,这就走。”
赵云苓选了后门带杨舒窈出去,街巷仿佛不知疲倦,高挂的灯笼将其点亮,茶坊酒肆依旧开着,吆喝叫好声不绝于耳。
说起来赵云苓鲜少晚上出门,骨子里的女儿心思让她下意识避开夜里的邀约。
倒是杨舒窈好似离弦的箭,东瞅瞅西瞧瞧,恨不得变出七八个她把所有都看个遍。
一青一蓝在人群中不算太过起眼,但胜在模样俊俏,路过青楼时差点叫小姐们拽进去。
杨舒窈逛累了,捶捶手臂坐在小摊前问摊贩要了一碗茶,她见赵云苓从未喊累,好奇问:“你不累吗?”
“我还好,说累会扫了你的兴。”念在外面,赵云苓压下称呼。
说的倒有几分道理,杨舒窈觉得夜里看赵云苓要比白日里看更像女子,或许是她知晓实情才会这般想。
摊贩将茶放下后离开,杨舒窈刻意学着那些郎君们的架势,单手举起茶碗大口喝下。反观赵云苓细细品味,显得她着实豪爽了些。
“以后人多的时候,还是别直呼我名字为好,让长辈们听到该说你失礼了。”虽说杨舒窈肯定不是有意而为,但祸从口出,还是得小心谨慎些好。
被无端说教,杨舒窈双手拿着茶碗轻哼:“那奴叫你什么。赵衙内?又或是叫你一声三哥?”
知她又在闹了,赵云苓放下茶盏开口:“我的字是云苓,私下里你可以叫我的字,旁人面前叫一声外人便可。”
官人她是不会主动让杨舒窈去叫,想来她也不会认自己这个官人。
“云、苓。”杨舒窈粉唇轻吐,她知道这个表字,是赵川连,不,是赵云苓自己的名字。
轻风吹过,微凉,却不冷。
两人打道回府,路上杨舒窈憋不住又问:“赵云苓,你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吗?”
“要是不出差池,应该是了。”赵云苓说这话时平铺直叙,好似这就是她该走的路一样。
杨舒窈看在眼里,心里莫名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