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情劫》日光之前

1、死亡序曲

　　“啪”楼下的客厅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楼下客厅里的会谈似乎已演变到兵戎相向。我轻轻打开房门，站在通往客厅的楼梯转角处，冷眼旁观。
　　客厅里，母亲坐在沙发中掩面啜泣，先我一步的她陪坐在母亲身边，正扮演劝架的角色。父亲铁青着脸站在她们身后，他面前，躺着一堆华丽的碎片，那是父亲最钟爱的古董花瓶。
　　喔噢……标准东窗事发的样子。不用花费太多脑筋，我也可以猜到下面客厅里正在上演的是什么戏码，无非是现代版陈世美罢了，只是我想，我还不够资格来扮演怒铡陈世美的青天包大人。
　　我走下楼梯，考虑着是否应该继续置身事外，突然接触到父亲犀利的目光，他眼中那种一贯凌厉的精芒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他一向给予我的厌恶。但是，还有慌乱。
　　慌乱？我几乎要忍不住冷笑出声，我想一贯霸气逼人的父亲在此时此刻居然看到我而显得慌乱，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显然母亲对父亲出轨的了解，还不及我。
　　成人的世界，真复杂。只可惜我从来就不是天真不经世事的孩子。
　　“爸、妈……”我慢慢走下楼梯，摆出张懵懂的脸，轻声叫道。
　　“宁了（Liao），回你的房间去！不关你的事！”父亲瞪着我的双眼几乎喷出火来，他在警告我置身事外，不要火上浇油给他添乱。
　　母亲没有看我，却只是哭得更大声。
　　我突然有些厌烦，不，不要再哭了，再哭也无济于事不是吗？再哭你爱的男人也不会再爱你！求求你了，不要再哭了，妈，妈……娘……娘……不要再哭了……娘……
　　“怎么了？”身后，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她。
　　“没什么。”
　　我走至哭泣不已的母亲身边，任她将我抱在怀里。
　　“妈……到底……怎么了？”
　　“你爸爸……他……”母亲哽咽道，“外面，有……女人……”
　　宾果！终于还是从母亲口中听到这个我早已知晓的事实。
　　我应该怎么表情？我努力回想初知父亲外遇时的情景，八年，太久了，久到我已忘记一个子女乍然得知父亲的不忠应是怎样的反应。我默不作声，――我无法有更好的表演，毕竟，我已被这个事实麻木了八年，再多的情绪起伏，也早被消耗殆尽。
　　父亲粗暴地将我从母亲的怀中拽出：“不要和小孩子讲这些！”
　　父亲气急败坏的表情令我啼笑皆非，我想笑。小孩子？如果我是他口中的“小孩子”，就不会独自承受这事实八年之久。我不知道母亲了解多少，但我可以确定，她一定不知道这个故事里，我还有一个已经七岁的来历不明的弟弟。
　　一种深邃的疲惫从骨髓中蔓延开，我不知道还能继续陪他们玩这个无聊的游戏多久，耐心已经快要用完，我很累。
　　“外面……有女人？”我抬起头，瞪着父亲，问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他怎样的答案，但，绝不要欺骗。我已经被人骗得够多次了。我，再也不能够允许欺骗。
　　“回你的房间去！”父亲再次声色俱厉地冲我吼。
　　我已不是那个会被父亲的霸气和严厉吓倒的孩子，八年前就已不是。
　　“我不。”我冷冷地反驳，“你外面……”
　　“闭嘴！”父亲扬起了大掌，却没有落在我的脸上。他看着因为挡在我面前，而硬生生地替我承受了这一巴掌的宁乐，不知所措。
　　虽然没有打到我脸上，但这一巴掌打掉了我仅存的理智和冷静。
　　“闭嘴？”愤怒的火焰在燃烧，恶毒的讽刺无法控制地从唇瓣间倾泻而出，“为什么这么紧张？外面有个情妇和外面除了情妇还有个私生子能有多大区别？！”
　　我清楚地听母亲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和宁乐焦急的叫声。
　　“宁了……你、你说什么？”母亲拽住我的手臂，惊恐地瞪着我。
　　理智迅速回复，我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后悔莫及。我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突发状况，只能低头保持缄默。幸而，宁乐给了我能够再站立下去的勇气。——我们十指相扣。
　　母亲扑向父亲，濒临崩溃的她急需有人否定那个事实：“莫易……宁了说的……是、是不是真的？”
　　父亲别过头，拒绝面对母亲，但他的沉默和怒视我的眼神分明代表默认。
　　母亲惊恐而呆滞的目光在我和父亲之间来回巡梭，终于颓然倒在沙发中，大哭出声。
　　母亲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站在我面前，颤抖的手指着我的鼻子：“宁了……你，你早就知道？”
　　我垂下眼睑，别开眼。
　　母亲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摇晃我的身体：“宁了，你，你居然帮着他骗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不知她哪来的力气，我的手腕被她抓得火辣辣得疼。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所有人的怒气最后都冲着我来了？难道我就注定要扮演一尾被无辜殃及的池鱼吗？他们一个是奸情暴露东窗事发，一个是丈夫变心包养情妇甚至有了个私生子，可这一切是我的错吗？难道是我的错吗？！
　　我的脑袋被摇晃得生疼，那些自己拼命想去忘掉的记忆在此时却全部倾斜而出。不，不要！放开我娘，不要……娘，我会保护你的！我一定会的！娘……娘……
　　为什么，记忆中温柔和善的娘，与现实中哭泣不已的母亲的容颜逐渐相重叠在一起。可是，她们并不象不是吗？她们，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人！但，为什么……
　　我木然地看着手腕上浮现的红痕，脑中代表理智和平静的那扇闸门再次轰然倒塌。
　　“我早知道又怎么样？他是你老公不是我老公！我没有义务帮你看着他！”在我的理智意识到我说了什么之前，我已经把自己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母亲蓦然放开我，茫然无神的眼神似乎将我的脑袋烧了个洞，空洞地落在我的身后。
　　今晚这一连串的闹剧，结果却是我的话给了母亲致命的一击。
　　母亲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惨白着脸木然站在原地，我的心一阵揪痛。话刚出口我就知道自己犯了怎样的错误，只可惜一切已经无可挽回，我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一片愕然中，迅速逃离。
　　我跑回房间，身子无力地沿着墙壁滑倒。
　　眼泪在这一刻终于落下。为什么，还是让她伤心了，而且，是自己伤得她最深……前世，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的娘亲被她所深爱的男人抛弃，含恨而终；今世，找不到她的轮回转世，所以决定一定要使自己现在的母亲幸福美满……但，为什么还是做不到……
　　我的娘，我的母亲……对不起……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早已是繁星点点。
　　起身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我知道一定是宁乐帮我盖的。
　　我走到阳台上，果然找到了正在赏星的宁乐。
　　她听见脚步，回过了头，朝我温柔地一笑，一如从前。
　　我温顺地牵着她的手，坐在她的双腿上。
　　我靠在她的怀里，感觉到一直以来给我勇气的安全感。
　　“妈她，怎么样了？”我有些害怕，害怕听见不好的消息。
　　但宁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你，还打算找她吗？”
　　我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谁？”
　　“算了，没什么。你以后会明白的。”她用手指轻轻摩擦着我的嘴唇，这个动作，及尽暧昧。
　　我笑笑，双手主动地环上她的脖子，拉进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而唇，则自然而然地吻上了她的唇。

　　当宁乐已专心沉醉与这个吻的时候，我在心里默念。
　　是的，宁乐，以后我会明白你话里的意思，你，也一样会明白我的所作所为……为我们共同轮回的这两世……

作者有话说

　　声明，绝对是B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