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穆城下》贝斯手苏东坡

16、我的孩儿还活着吗

　　黑色的山，一样漆黑的月重楼。
　　“叮铃，叮铃”
　　山脊之间回荡的只有惊鸟铃的声响。
　　“咔”
　　是骨头断裂的声音，一双镶玉的长靴，踏在了森森白骨之上，爬了上来，干瘦的右手拄着一根棍子。头顶上的乌鸦盘桓着，它们在等待着下一个死去的人，下一顿饱餐。
　　碧纱窗下，金兽香炉中，烟雾缭绕，那是上好的檀香。
　　宫月取来一张宣纸，一只鸡距笔，洋洋洒洒写下了“沈红叶三个大字”
　　她又想到了沈红叶那张脸，当年沈江死的时候，林晓柔明明没有孩子，那么沈红叶到底是谁？
　　字刚刚写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十二楼的四大护法之一落花跑了进来，“尊主，有人擅闯沧月山。”
　　宫月手上未停，冷声道，“杀”
　　尊主的命令，向来无人敢违抗，哪怕是拖延片刻，脑袋便不保。
　　可是，落花这次好似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犹豫了。
　　宫月抬眼，一双眸子像是冰冷的刀，落花整个心都在颤抖，在这个位置，曾经沾染过不少姐妹的鲜血，她落花能活到现在，也不是白白凭借的运气。
　　她斟酌片刻，道，“尊主......来的人说，他知道您的孩子的下落。”
　　“孩子?”宫月明明记得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怎么有她的下落?沈江和大火中死掉的孩子一直让宫月耿耿于怀，也是宫月的心结所在，若不是这心结，宫月也不会走火入魔，化成心魔。
　　“让他进来”
　　“是”
　　落花退了出去，随后跟着进来的人高高的颧骨，精瘦的身躯，那张脸实在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宫尊主，在下陆长青，是穆王爷的谋士。”
　　宫月依着太师椅，冷笑道：“怎么，穆王爷的势力都扩张到我沧月山了么？”
　　“哪里，哪里”陆长青摆了摆手，“沧月山，月重楼共十三层，其中有三十二天杀，七十二地杀，落花、无意、流水、无情，四大护法，天下人，谁不畏惧月重楼的威名。月重楼所行之事，也颇有侠义精神，杀虚情假意之人，救苦命女子于水火。我家王爷对月重楼的事迹赞不绝口，今日特地派我前来，送给宫尊主一份大礼。”
　　宫月自从上次见到了沈红叶，便四处让人打探沈红叶的事情，只因为那张脸太像沈江。而那个自祤为沈夫人的林晓柔怎么可能怀了沈江的孩子?若林晓柔真的有孩子，既然她们母子二人狠毒，杀了她们母子，顺手屠了竹林帮又有何妨?
　　宫月当然知道陆长青来此处的目的绝对不单纯，天下谁人不知穆王爷的野心?但仍试探道：“什么大礼?”
　　陆长青也愣住了，他转过头疑惑地看了看在外面低头候着的落花，落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都不敢看他一眼。他怔了怔，突然明白了，这份“礼物”必是宫月忌讳说的东西，所以落花才不敢说一字半句。继而朗声道：“是关于二十年前，您死去的女儿的消息。”
　　“二十年前，宫尊主和竹林帮沈江沈帮主原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但不曾想那沈江狼心狗肺，他之所以接近尊主，只是为了为父报仇，杀您的父亲。”
　　“够了！”宫月一掌拍到了书桌上，书桌顿时被震断成了两半。
　　陆长青低头狡黠一笑，他又道：“宫尊主本该一剑杀了那负心汉，却不曾想腹中已怀有那负心汉的骨肉，本想躲进这沧月山了却此生，却在生产之时，听得自己的侍女林晓柔亲口说出自己与沈江背着宫尊主暗行苟且，并订亲之事。林晓柔心生妒忌，没将宫尊主怀孕生产之事告知沈江，谎称与主子告别，来到沧月山。自己起了坏心，放了一把大火，偷偷又跑了出去，却没料到那沈江冒着大火跑了进来，死在了宫尊主的青峰剑下，而那个婴儿也死在了大火之中。”
　　宫月头痛欲裂，但她身为尊主，断然不能在陆长青面前露出把柄。只见她缓缓走到陆长青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指放在陆长青的项下，细长的指甲白里透红，轻轻一划，红色的血珠便掉了出来。
　　“时过境迁，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这件事只能是林晓柔她自己告诉你们的。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么?”
　　落花刚想要命人拖陆长青出去，陆长青此时却大声道：“宫尊主，我想说的是，二十年前，那个大火里的孩子并没有死。”
　　“没……没死?”这回竟然是落花失声地惊呼出来。
　　“没错，没死。当时沧月山上你们二人身边还有第三个人，骷髅老鬼。那把火其实不是林晓柔放的，而是本想烧死捆绑在沧月山的骷髅老鬼那伙人放的。而骷髅老鬼趁着宫尊主抱着沈江的尸身哭昏之际，抱走了屋子里的孩子。骷髅老鬼本打算拿那孩子折磨玩儿，却被无名救了下来。林晓柔对着无名哭喊着这孩子是沈江的唯一骨血，而自己是沈江的未婚妻子，还望无名将孩子还给她。沈江订婚之事江湖闹得沸沸扬扬，无名也略有知晓。这孩子身上带着血，显然刚刚生产出来，而那林晓柔看样子柔柔弱弱，也不像是刚刚生产过的样子，心中也是犹豫不决。那林晓柔也看出了无名的犹豫，便道大火烧死了沈江，这孩子虽是沈江的孩子却不是自己所出，磕头请求无名做这孩子的师父，学得一身本事，继承父业，接管竹林帮。无名见此女子对沈江如此深情，自己反而有些惭愧，伸手将孩子交给了林晓柔，并应允做这孩子的师父……”
　　宫月道：“那……那沈红叶……”
　　陆长青笑道：“不错，沈红叶正是宫尊主您的女儿。”
　　“孩子，我的孩子，还活着。”宫月一时心中不知是悲是喜，转念一想，又突然警觉，“我和穆王爷素无交情，更从未见过你，你会这么好心告诉我我女儿的消息?
　　陆长青道：“宫尊主如果不信，可以亲自去质问林晓柔，我想她会回答你的。”
　　不错，如果事实真是如此，林晓柔绝对不会否认。林晓柔自幼便伺候宫月，她们也曾经亲如姐妹，她很了解她的嫉妒，只要有侮辱自己的机会，能让她自己胜一筹，她恨不得抢着承认。
　　“话，我已经说完了。是不是圈套宫尊主自己斟酌，要不要去问，是宫尊主自己的事儿。”陆长青拄着棍子，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月重楼。陆长青心里很清楚，这步棋绝对是一步险棋，不过下好了，便是一步好棋。现在他可以确定，这步棋他下对了。宫月只要撕开一个口子，她便会持续不断的撕扯下去，直到二十年多年前的事情完全浮现出水面。竹林帮，月重楼势必会有一场恶战，而心狠手辣的月重楼杀手，必将整个竹林帮屠杀个干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时候，就不会有人知道是谁指派竹林帮的人装扮成宫女太监的模样，刺杀皇子。
　　宫月的神色迷离，她呆呆地问旁边的落花，“落花。你说，他说的是真的吗？”
　　落花俯首道：“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无功不受禄，穆王爷不会白白告知您事实，说不定，他在等待着尊主钻进他们设好的全套里。”
　　“会吗？可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他说的太清楚了，以至于我也不得不怀疑。”
　　落花怔了片刻，突然道：“如何尊主您真的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倒不如去问问那个林晓柔。”
　　“那个林晓柔，若真是她搞的手脚，我定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落花道：“我自幼便跟着尊主，一直追随您到现在。山下的人都说，尊主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可在我看来，尊主确实个快意恩仇的痛快人。比起那些拐弯抹角的虚伪之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可是上天不公，偏偏夺了您的孩儿，以至于您心魔难愈。如果这次能除掉心魔，再迎接到小尊主，便是再好不过了。”
　　宫月哽咽着，叹息道：“当年芙蓉被扔在我沧月山下，那么小，软软的，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我就想如果我的孩儿能活着，想必也会像她那样可爱。这十几年来，我将芙蓉当做自己的女儿养大成人，就像我的女儿没有死一样。可是，落花你知道吗，也许我的孩儿还没死，只要我的孩子活着，只要能找到我的孩子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她能活着。”
　　门外的宫芙蓉正暗暗地听着屋里宫月和落花的对话，她粉嫩的手紧紧地钻成了拳头，“原来……原来我只是她女儿的替代品。不，师父的身边，只能有我一个孩儿，师父，月重楼以后都要是我的，谁都不能把这些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