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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认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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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笙要哭了,但他又哭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尴尬得要死了,然而他还活着。
现在他算是深刻地理解了那句话——
有些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他现在就是这样的人,他好希望自己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思维,任由别人摆布,这样他就不用尴尬了。
但现实情况是他还能思考,身体还能动。
尴尬之神为什么还不当场赐死他。
俞景放下报告,看到闵笙还坐在椅子上没动,想到对方的性格,就又劝说道:“没关系,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只是简单的指检,排除粪石可能,当然如果有的话,可能需要手术取出。指检是无创检查,不疼。”
哦,不不不,他非常有心理负担,简直太有了。
他要被暗恋对象爆ju,还是为了看他结肠里有没有那种一听就很可怕的生化炸弹粪石。
他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为什么还没有原地消失。
这不是疼不疼的问题,而是他感觉自己脸上已经烫得能煎蛋了,真的很难面对这件事情,无法呼吸的地步。
他硬着头皮问:“可以不做么?”
“唔……”俞景似乎好脾气地想了下,之后说:“不行。”
这仿佛一个判决,闵笙感觉自己要迎来死刑,立即执行的那种。
他撑着全身的勇气从椅子上站起来,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刚刚坐着的姿势不太对,站起来的一瞬间他感觉两腿麻得不行,差点软倒。
俞景似乎想过来扶他一下,他连忙后退扶着身后的病床,低着头说:“我没事。”
俞景见状,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过多在意。
奇奇怪怪的病人他见得太多,像这种似乎只是害羞,对自己病情难以启齿的,都算是正常范畴内。
他无意偷窥别人的隐私,于是尽量少看这位患者的脸。
闵笙撑着全身的勇气走到病床上趴着,尽力遮挡自己的脸,这个过程中他忍不住看了俞景一眼。
他告诉自己,看一眼,只悄悄看一眼就好。
结果他看到俞景带着口罩,正在往自己的右手上套手套,并且用碘伏消毒。
……真是太伤自尊了。
一般看诊的医生是不戴口罩的,除非对方觉得有必要,那现在大概就是俞景觉得有必要的情况。
想想也是,给一个便秘七天的人指检,看看有没有粪石,那个味道用脚趾头思考都知道不好闻,大约就是养生保健广告里常说的那种宿便。
俞景戴口罩大概是想阻隔那种味道。
这个举动其实很正常,但闵笙就是有点矫情,有点难过。
怎么说呢,有点像是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的意思……
但他能理解俞景的举动,换了他给陌生人做这样的检查,肯定也会戴口罩,不,他更有可能的是全副武装,甚至带个面罩。
俞景这个时候没有全副武装已经是给他面子了,他苦中作乐地想着。
他趴好,将腰带解开,裤子脱到膝盖处,努力把自己当成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俞景很快就消毒完毕走过来,看到闵笙的姿势后,用很温和的声音说:“抱歉,还需要将臀部抬起来。”
俞景真是一个很温柔的医生,对病人好有耐心……
闵笙脑子里面想着这个,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俞景说了什么。
咦,等等,将臀部抬起来……
那不就是撅屁股的姿势???
也就是说,他在暗恋对象面前,趴着,撅着屁股,裤子脱到膝盖处,用一个让人浮想翩翩又有点屈辱丢面子的姿势展示他的宿便。
WTF!
这真是太可怕了,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仿佛已经到了高-潮,整个人都得到升华,快尬出天际的那种。
然而他还得配合,配合!
无奈之下,他只能撅起屁股,尽量把头埋在病床里,努力假装自己不存在。
但是没穿衣服的地方格外敏感,有点气流划过,居然起了笑笑的鸡皮疙瘩。
皮肤上起鸡皮疙瘩其实不好看,他真的是面子里子都没了,连最后一点美感都没有。
他绝望地想着,甚至都在思考他要不要提前想好遗书,把财产都捐了,最后做点好事,因为他快尴尬得死掉。
撅着屁股的时间对他来说无比漫长,他一直在想俞景什么时候弄完,简直度秒如年。
保持这种姿势的每一秒他都感觉像是在忍受酷刑,他仿佛被人放在火炉旁边烤,时间格外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短时间,但他感觉都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才感觉到俞景戴着手套的手碰上去。
其实俞景的动作很快,就那么一瞬间,最多几秒钟,但他却感觉很明显。
……医生的手法都是这样吗,还是俞景特殊点。
他脑海中无厘头地想起了这个问题,直到听到俞景跟他说:“好了,可以穿衣服。”
闵笙:!!!
什么他居然还没穿好衣服就在病床上发散思维?
他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可能都可以煎蛋了,他飞快穿好衣服从病床上下来,看到俞景正在电脑面前敲键盘。
“结-肠内无粪石,半年前做过肠镜,排除肠道病变,就急诊来说,我们只解决紧急的需求,建议使用开塞露,长期便秘的问题建议在之后来肛-肠科就诊,我个人推测是肠易激综合征,不过还要做具体的诊断……”
“肠易激综合征是指肠道功能紊乱,临床上多表现为腹泻,不过我也见过表现为便秘的,一般需要根据发病原因对症治疗。”
“你现在可以使用开塞露通便,一支不够就多用几支,你……”
他说到这里,想问闵笙家里有没有开塞露,如果有的话他就不开了。
问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抬头看着闵笙,因为跟一个人说话的时候注视着对方是礼貌,做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时他忘了闵笙害羞,可能不想被人看到,就从电脑面前抬起头。
而此时,闵笙看俞景看得怔住了,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视线碰到的一瞬间,闵笙感觉不到别的,只看着俞景的眼睛,他觉得俞景的眼睛很深邃,很温和。
闵笙呆了几秒,随后立刻别开脸,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脸上,天哪,他的脸是不是没法看了,一定比煮熟的虾还要红。
俞景,俞景看到他的样子了,那会不会认出他,会不会觉得他现在太挫了,会不会觉得他现在很搞笑,会不会嘲笑他,看不起他,或者再也不想理他了……
一瞬间,他脑子里的想法简直多到爆炸。
但没过几秒他就慢慢冷下来,去想那个他其实不太想面对的结果。
更大的可能,是俞景不记得他了。
他跟俞景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七年前,他对于俞景来说,就是自己爷爷邻居家的孩子,见过的次数不多,交集就那么寥寥几件事,也许对方早就不记得了。
他一厢情愿,在这里想东想西想很多事情,但俞景大概已经忘记他是谁。
他垂着头,手里总想抓住点什么东西,似乎抓着东西他心里面就不那么紧张,不那么茫然不知所措。
但是他好像没什么能抓住的,手机放在裤兜里面,他不会在医生面前拿出手机看,这样很不礼貌……
而且因为紧张,他的手心出了很多汗,现在抓裤子是不是会在裤子上弄个湿印子出来。
他迷茫地想着,忽然听到俞景问他:“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闵笙顾不得许多,猛然抬头,震惊地看着俞景。
俞景顿了片刻,继续说:“抱歉,我的话可能让你误会了,但是我好像真的见过你……”
他低喃着,拿起旁边闵笙的B超报告,看到上面写着的名字——
闵笙。
俞景闭上眼睛,一些遥远的记忆慢慢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那个爷爷重病的夏天,那个遥远的小镇子上,他遇到了一个叫做闵笙的少年。
记忆中的少年瘦瘦小小,长相也显小,明明已经十五岁了,但看着却像十一二岁的样子。
那个夏天发生了太多事情,爷爷去世,论文出错,等他忙完爷爷去世的事情,回到学校弄好论文,再想起闵笙时才恍然发觉,他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之后一年,他回去给爷爷扫墓,路过闵笙家的时候去看过,对方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再后来,他的学业越来越忙,博士毕业后当了住院医,之后住院总,好不容易升到主治,这一路走过来太忙太累,闵笙这个人慢慢淹没在他的记忆中。
没想到,兜兜转转七年多的时间,他会在这里碰到对方。
闵笙比他记忆中的长开了些,但还是看着很瘦小,明明已经二十二岁,但看着总像没成年一样,身体也不太健康,便秘七天。
人看着瘦瘦小小,肠道里却存了那么多粪便……
闵笙紧张地抓着裤子,有种他正忍受着钝刀子割肉,等待宣判的感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过幸好他不知道俞景心里面在想什么,如果他知道了,估计是要撞墙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