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里沉迷》神奇猫咪

4、讨厌

　　许小葵曾无数次幻想过周雪明的将来，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

　　上高中的时候她每天都想，周雪明上了大学会是什么样子？

　　他个子高，长的好，一定会被评为校草；他家境很差，也许没时间恋爱，要利用课余出去做家教攒学费，他那么害羞的人，不知面对调皮的学生时会不会脸红。

　　等上了大学，她又开始盘算，周雪明工作会顺利吗？

　　当医生很忙的，他可能会不好好吃饭。没关系，他那个时候应该恋爱了，或者已经结婚了，他的爱人会照顾好他，那会是神仙眷侣惹人羡艳的一对。

　　这些都是她的设想，不算数。

　　周雪明在大学后的生活究竟如何，她一点也没打听过，只从同学们的口中得到过淅淅沥沥的消息：他考上了京医大，的确在做家教，身边追求他的女生不少，他却依旧孤单一人，渐渐的和高中同学也断了联系。

　　可只有一件事，许小葵无比确定，那就是周雪明一定会越来越好。

　　他那么厉害，没有道理过得不好。

　　一声轻响将她拉回残忍的现实。

　　地上一个垃圾桶无力瘫倒，周雪明刚刚不小心碰翻了它，是它发出的动静。

　　店铺明显有些年头了，墙壁的颜色已经泛黄，所以当周雪明的手扶在上面时，更凸显出他的白。那是一种没见过阳光的白。

　　他凭借手指摸索到按摩床边，轻轻压了压。

　　意识到没有人在上面，他微微侧头，望向她这边。
　　“您可以先躺下。”

　　说完，他低下了头，快到许小葵没有看清他的眼睛。

　　僵硬地躺下，头顶的白炽灯射出刺目的强光，似乎要把一切隐藏在黑暗里的秘密公之于众，而许小葵仿佛变成了那个被提审的犯人，不由自主地惧怕这种光明。

　　她将十指交扣，叠在胸前。

　　周雪明站在一边，垂头看着她。

　　也不能叫看，因为他看不到。但许小葵就是有那种感觉，他在看她，目不转睛的。

　　她很谨慎地没有出声，她不确定老同学的出现会不会让周雪明感到难堪，尽管她与周雪明交集并不多，他可能已经忘记她这么号人。

　　无纺布展开的声音沉闷，无人知晓的喜欢就在咫尺之间，许小葵听着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双眼却舍不得离开周雪明的脸一秒。

　　她有一瞬间的窃喜，为现在能够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瞧。

　　他依旧好看，甚至比高中时代更为惊艳，比从前多了一份专属于成年男性的韵味的同时，身材也更强壮了，只是手指上的皮肤很糙，像是一年到头都泡在水里一般发皱，指腹微微凸起，磨出了不少能减轻痛感的茧。

　　周雪明问：“要先放松头部吗？”

　　许小葵怔怔点头，意识到他并看不到，轻轻嗯了一声。

　　周雪明把无纺布压在一旁，随着他的手越靠越近，许小葵也看到了自己胸前的起伏加剧，如同一座正在经历地震中的山，心脏好像随时会从里面蹦出来，当着周雪明的面炸个粉碎。

　　指尖顿住，周雪明迟疑地问：“脸，可以碰吗？”

　　许小葵愣了一下，很快想起来，有次同学请她去做美容的时候美容师就是这么问的，美容师担心顾客的脸上动过哪里，按坏了或者按痛了就不好了。

　　“嗯……”

　　周雪明的指尖缓缓落在她的眉间，温热且湿润地按过她的眉骨。

　　她微微颤了颤，屏住了呼吸。

　　“不要紧张。”周雪明的嗓音和从前没有多少改变，依旧干净，只是沙哑，但他嗓子原本就有些哑的，也不奇怪。

　　有力的手指收放自如地按摩着她发际线一圈的穴位，吊灯的光芒似乎也不再刺眼，许小葵在这样的沉默中放松下身体，周雪明低声道：“想睡的话可以睡一会。”

　　怎么舍得睡呢？

　　她一辈子能有几次这么近距离观察周雪明的机会，又有多少时间能被周雪明这样碰触，她巴不得一直瞪着眼睛，最好能将他现在的所有表情和细节都刻进脑海里去。

　　呼吸渐渐平稳，周雪明手指滑过她的眼皮周围，然后抿住了唇。

　　他真的很容易害羞，这会耳朵又红了。

　　许小葵悄悄眨眼，不禁担忧。他这么羞涩的性格，每天面对那么多女顾客要怎么办？

　　他知不知道，他脸红的时候特别像一只怕生的小狗，越躲起来越让人想追上去摸一顿他的脑袋。

　　周雪明不似二哥那么健谈，许小葵也没蒋庄那么坦荡，狭小的隔间内，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余一急一缓两道呼吸，和指腹揉过头皮时沙沙的响声。

　　周雪明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毫无疑问。许小葵没几分钟就打了哈欠，她努力撑着眼帘，但眼皮子还是不争气地粘在了一起。

　　高中时周雪明稍显稚嫩的脸不太清晰了，替代的是周雪明现在更为成熟的样子。肩膀十分宽阔，很有安全感，却偏偏是个盲人，连路边的一颗小石子都能绊倒他，又怎么给人安全感？

　　难怪蒋庄会说可惜了。

　　许小葵长长地叹了一声，含含糊糊，已经睡着了一般。

　　一只温暖的手掌接住她向一边坠去的脑袋，许小葵心跳一滞，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

　　她不敢睁眼。
　　但紧接着，周雪明的另一只手也捧住了她的脸。

　　她彻底愣住，不知道周雪明想干什么。

　　就算没按摩过，她也知道，头部放松绝对不是周雪明这样的。

　　她紧闭双眼和唇线，睫毛微幅震颤，不自觉停止了呼吸。

　　像雕塑师用双手捏造自己的作品，周雪明的手指依次压过她的额头，然后是眉眼、鼻子和脸颊，最后来到了她的唇心。

　　许小葵的头皮开始发麻。被喜欢的人这样摸着唇片，哪怕他没有任何冒犯的意味，她也忍不住浮想联翩。

　　快窒息了。
　　她情不自禁张开了唇，用口喘息。

　　周雪明却在这时抽回了手，淡淡道：“趴着吧。”

　　所有的幻想戛然而止，许小葵怔怔看着周雪明。

　　他神情自然地拿起那块无纺布，还是那么低着头，耳根发红，薄唇下意识抿住。

　　许小葵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她在想什么呢，周雪明现在对她的任何触碰，都不过是份讨生活的工作而已。

　　他是按摩师，不碰顾客，还能怎么办？

　　她转身趴好，周雪明将无纺布铺在她背上，隔着一层棉按着她。

　　完全是和二哥一样的话术，他问：“哪里不舒服？”

　　“肩膀。”当老师的，不是伏案批改作业，就是举着手写板书，肩膀的劳损严重，时不时作痛。

　　周雪明无意和她攀谈，无声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亲眼看着喜欢的人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和自己的任何设想都大相径庭，许小葵眼眶酸胀，周雪明做得越好，她越是难过。

　　那双本应该操起手术刀的手如今按在她的身上，本应该站在手术台边的人如今站在了老旧的按摩床边，周围的一切都在提醒着许小葵，周雪明的可怜。

　　为什么是周雪明？他家那么穷，连一双新鞋都买不起，他难道还不够惨？

　　为什么命运非要再给这个已经很不幸的人，再笼罩上一层阴影。

　　为什么偏偏是周雪明，她宁愿瞎了的人是她。

　　她咬紧牙关，但眼泪还是一颗一颗砸在枕巾上，转眼湿了一片。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紧张，周雪明低声说：“放松。”

　　手掌和背部接触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动，许小葵分不清是谁在抖，她闭上眼睛，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蒋庄按摩完，神清气爽地推门进来，先是跟周雪明打了个招呼，而后才看到满脸眼泪的许小葵。
　　她哈哈笑了一声：“雪明，你太用力了，把我们小葵都按哭了！”

　　许小葵狼狈地擦了擦脸，爬下了床。

　　“下次轻点。”蒋庄还记得第一次周雪明给她按的时候，那个酸爽，把她弄得嗷嗷惨叫，哭得比许小葵还夸张，“不过疼完之后确实会舒服好几天。谢了，我们走了哈。”

　　周雪明没有反应，他熟练地收起许小葵用过的一次性用具，跟了出去。

　　他虽是盲人，但也是盲了好几年的人，何况这间屋子他已经熟悉了很久，什么东西放在哪里他都心里有数，不需要拿导盲棒也可以行走自如。

　　他送蒋庄和许小葵到门口，许小葵回头看，灿烂的晚霞披了他满身，他像融进去了的人。

　　可惜这样好的风景，他很久以前就看不到了。

　　周雪明微笑，半垂的眼眸挂着冷下的夕阳，拧干手里湿透的无纺布湿巾，稀稀拉拉的水珠洒下，他说：“你的声音很特别。”

　　蒋庄对许小葵挤了挤眉毛：“说你呢。”

　　许小葵慌乱地耷拉下脑袋。
　　他认出来了吗？

　　可他们都没有怎么说过话，他是怎么认出来的她？
　　难道……他还记得她？

　　她扣着手指抬起头，眼神里闪动着什么。

　　周雪明虚虚地望向她这边，明明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能看到一般。

　　许小葵的心骤然收紧，她咬住了唇。

　　一辆车驶过，尾气带起灰色的一片。

　　他干涩地眨了眨失焦的眼。
　　“很像我高中时，最讨厌的那个女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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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作者哭唧唧，雪明太惨了，他小心翼翼确认来的人是不是许小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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