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退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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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被喊到名字，且对方说的是中文，两人下意识的回过头去。
来人是一对四十出头的华人夫妻，一脸温和的笑容，衣着整齐得体。推着空荡荡的购物车，应该是刚进超市。
“哎呀，这不是老王和夫人吗！在这里碰到，真是难得。”杨路立刻热情的和对方交谈起来。
这对夫妻莫可闳也是认识的，丈夫和他们出身背景很类似，是某个系的副教授。妻子在丈夫的实验室当半职的技术员，一边照料着家庭。这一对夫唱妇随，感情美满，照说该羡煞旁人。但他们的眉宇间，总是带着些不相称的压抑愁苦之色。
起先，莫可闳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怪异，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直到后来杨路告诉他，这对夫妻是教会中坚分子，莫可闳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教会中人最鲜明的特征嘛。
放在平时，当做普通朋友交往是没问题。但眼下这种情况被他们撞上，实在有些不合适。
莫可闳默默的开始心虚，因为心虚连口都不怎么开了。
反观杨路，一派落落大方，完全没有被抓包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没意识问题，还是说根本就很坦然——以杨路的一贯为人来看，后者可能性更大。
“怎么就你们两个？儿子呢？”
“他去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了，我们晚些再去接他。”
“搞不好他希望你们不要去接他，哈哈！”
“真被你说中了，臭小子临走一再关照我们晚点去、晚点去，唉……”
王家伉俪和杨路聊够了，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莫可闳身上。
“莫老师今天有空，也一起来买东西啊？”
眼见躲不过，莫只能假装镇定，“是啊，我早就听说过这家店，今天正好杨路要来，就让他顺便带我来看看。”
“是呀，这家店很不错，都是健康的食品。去年体检老王和我一起查出了血糖、血脂偏高，从那之后，我们吃的东西就尽量来这里买了。”王夫人见终于聊上了，哪那么容易放过莫可闳：“莫老师人这么瘦，应该没这些毛病吧？”
莫可闳颔首，“嗯，我身体还行。”
“唉唉，这真是让人羡慕，身体好才是最重要的！这美国人的东西真是吃死人啊，现在我全都自己做了。莫老师你一个人住，平时吃饭怎么解决？”
“中午我通常在医院的自助餐厅吃，晚上自己做点，也就随便弄弄。”
“啧啧，看你啊，这工作上又出色，还会做饭，把自己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谁嫁给你真是福气！”
这话一出，莫可闳和杨路心里都在皱眉头。莫脸上还算平静，杨路直接整张脸拉下来了。
莫可闳离婚的事，从一开始就是众人皆知的。他虽然不忌讳让人知道离婚的事，但他性格内敛，从来不和人多谈论内中详情——有点眼色的，就不会当他面提起这事。
而眼下这位夫人不但提了——好吧，她不算提了，只不过她的说法更让人不舒服而已。
听到她的“夸赞”，莫可闳也不知作何回答好，尴尬的笑了两声。
“虽然一个人也挺好的，不过还是两个人搭个伴有意思，有个人拌嘴吵架也是乐趣。其实我们教会里倒是有几个朋友年纪、经历都和你差不多，你有空来参加下我们教会的活动，也正好可以认识一下，说不定就有合适的。”
莫可闳已经感觉到身边杨路散发出的黑色死亡气场了……“呵呵……看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轮到我们结账了。”杨路终于开了金口，轻轻揽过莫可闳，让他站到购物车前方，示意他去前面收东西。
继而，他对着王家夫妻笑得很真诚，“那就不耽误你们买东西了，下次再聊！”
终于摆脱了纠缠，出了店回到车上。
莫可闳觉得杨路差不多要爆发了，结果等了半晌居然没动静。
回头一看，只见某人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这家伙，原来在生闷气。
“别生气了，人家只是随便说说。”见没动静，莫可闳又补了句：“我不会去他们教会的，你放心好了。”
杨路的怒气终于被引爆了：“我擦，这帮信教的人真他妈烦！居然把脑筋动到你头上，当我是死人啊！要上天堂他们自己上好了，管别人下不下地狱的，真是吃得太撑！”
因为某宗教有“传福音”一条，以致于传播信仰成为教徒们的必然行动。也许是同民族同背景的关系，华人教徒对于向同胞们“传福音”尤其孜孜不倦。有时难免会过头，反而让人心生反感。
身为被骚扰当事人的莫可闳，还得安慰杨路，“消消气，别人随口说说的话，你当真就太傻了，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嘛。”
“哼哼哼，居然敢骂我傻！”
“我哪敢啊！”
“不许抵赖，必须接受惩罚！”
听出杨路已经恢复了开玩笑的心思，莫可闳也乐得配合他拌嘴，“好吧，那你要怎么个惩罚我？”
“嘿嘿，原来你已经这么急不可耐了啊？放心，包君满意！”
“……色狼。”
“哎呀，看来今晚在下必须全力以赴，才能满足您对在下的殷切期望那。”
莫可闳终于确认某人已经没事了。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因为没一会，杨路又酸溜溜的冒出了一句：“哼，真想不到你还挺吃香的嘛。”
“吃香？”
“那女人不是还想给你做媒么，还什么‘好几个’适合的，适合个屁！那些被老公休了的，准是脾气古怪刁钻的，至于死了老公的，肯定都天生克夫。我劝你当心了，别没事想不开，整个女人来作践自己。”
“杨路！”莫可闳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干醋也喝得太没边了吧。”
“靠！谁喝醋了！”杨路“哼”的一声扭过头不说话了。
一瞬间，莫可闳心中泛滥过某种“好可爱啊”的情绪，有一种伸手抚摸杨路头顶的冲动。当然，他不知道这是一种叫做“萌”的感情。
带着温暖想笑的情绪，莫可闳调转了话题方向，“其实我觉得挺奇怪的，他们怎么不想着给你介绍下对象，照说你条件这么好肯定很抢手。”
杨路立刻笑了，“他们能介绍谁给我？难道把牧师介绍给我？”
“不是啊，他们又不知道你性向。”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知道？”杨路镇定的扔下一个大炸弹。
“咦？”莫可闳这下彻底呆掉了，杨路性向其实算个秘密，也只是几个熟悉的朋友了解。至于外人，他自己不主动说，日常生活又简单，就算猜测也无从猜起。也正是因为这种“杨路是直人”的氛围，才会导致他过了很久才震惊的了解到事实。
“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听到莫可闳呆呆的问题，杨路轻松答道：“我没说他们知道啊。不过早在我这里碰过钉子了而已，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了。”
莫可闳松了口气，“哦，原来是这样啊。”
“你觉得被人知道性向，是很可怕的事吗？”莫可闳轻松了没两秒，杨路又扔了个炸弹。
“啊……这、这也不是……只是，别人多少会有些看法吧。”说到这里，莫可闳想到了方才在店里，撞上熟人那一刻的慌张——那种害怕恋情曝光的慌张。哪怕理智上知道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但本能的还是会产生拉开距离的冲动。
再细回想，就想到自己那些有意无意和杨路划清界限的言语和举动。莫可闳忽然浑身不舒服起来，像被讨厌的气流裹起来了一般。
“杨路，是不是我刚才伤到了你？”
杨路沉默着没有回答。
莫可闳咬咬牙，还是将那些难以启齿的话说出了口：“我不是说想否认我们的关系，只是……我还需要点时间。”
杨路很想追问“那要多久”，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自从定情后，他就一直处于飘飘然的状态中，觉得只要两人相爱，其他一切都不成问题。他太快乐了，快乐到想和全世界分享自己的快乐。所以，原来对私人感情生活严格保密的他，渐渐的向周遭透露出讯息。敏感些的人，已经多少猜到他和莫可闳的关系了。
可现在他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自然而然的认定莫可闳和他一样想，但事实并非如此。
想想也是，莫可闳不比自己，循规蹈矩的过了四十年，有着常人的家庭生活、生儿育女，若非离婚的变故，恐怕会一辈子这样下去。对于他来说，眼下经历的一切都是离经叛道到极点的事吧？
杨路叹了口气，一厢情愿是没用的，自己应该更耐心一点，放慢脚步陪他慢慢走。
“杨路……”莫可闳看见他叹气，小心翼翼的唤了声他的名字。
看到爱人一脸自责内疚的表情，顿时满心的失落化为了温柔，杨路笑了笑安抚他，“没事，你不用着急。总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你只要记得这一点。”
此后莫可闳一路无声。
很快就到了家，杨路下车后，却见他迟迟没有动静。
“你怎么了？”他好奇的探身进入车厢，确认莫可闳状况。
只见莫可闳一脸低沉的表情，抬起了头来。落日的余晖淡淡的映入车中，将表情割裂成明暗两半。
“杨路，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随着秋季学期的开始，新的一学年开始了，这也意味着新的一批学生入学了。
去年负责的那些课程，莫可闳还是继续担当了下来，毕竟以他现在的地位，有机会上课就该高兴了。
很快新生们开始挑选轮转的实验室，第一轮，就有两个学生进了莫的实验室。其实还有一个学生表达了前来的意愿，只不过莫可闳考虑到实验室没那么多人手资源，还让人家过来是一种不负责任，所以就婉言谢绝了。
说实话，对自己的受欢迎，莫可闳挺意外的。
可能是因为他和杨路合作的那篇文章终于发表了的缘故吧。不然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在KJ到处散布他坏话后，还有人勇敢的前来试险。
他自己也是从学生走过来的，深深明了跟错老板是件多么痛苦且危险的事，所以他很了解学生们小心翼翼，宁愿漏过一千，不可错选一个的心理。
总之，有人来就是好事，他也不去想这么多了。
不过显然好奇的不仅仅是他一人，王小玲比他还好奇，毕竟她也算半个当事人。
于是某一日，王小玲居然当着他本人的面，大喇喇的问轮转的学生怎么会选他们实验室——这就好比当着妻子的面，问她丈夫为什么会会娶这个女人，言下之意就是这女人不怎么漂亮嘛。
两个女孩子对看了一眼，一时有点傻眼。不过她们和王小玲已经混成好朋友了，估摸着她敢当着莫的面问，应该没啥问题。
于是，她们乐得乘这机会拍下莫可闳的马屁，“我们事先找高年级的学生了解过啦，Dr. Yang和Dr. Spiegel的学生都向我们推荐Kehong这里，刚拿了基金，又发了好文章，而且他们说Kehong人很好很愿意帮助人，人又聪明。”
“原来是这样啊！哎呀呀，老板，你改天要请Lu和Richard吃饭了哈哈哈！”
莫可闳不由苦笑，心里倒是很高兴。他知道杨路他们不会特意让学生帮他说好话。之前他们的学生的确来找过自己帮忙，他当然尽力帮忙了，没想到这些小事居然会在日后替自己加分。
“不过上一届有个来轮转的学生，不知道你们认识不认识，一个叫KJ的，特别可恶，到处说Kehong的坏话。我还担心你们都给吓得不敢来了呢。”王小玲继续心直口快，把莫可闳心里想问的全都问了出来。
两个小女生面面相觑的对看一眼，继而有些不确定的问：“难道你说的是在Yang实验室的那个男人？”
“嗯，他后来是去了Lu那里。”
“如果我们说的是一个人的话，他好像要退学了。”
“退学？！”莫可闳和王小玲大吃一惊。
“对，听说……只是听说啦，貌似他有学术不端的行为，所以被建议自动退学了。”
莫可闳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退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