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I'll never be with yo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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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就如当地人说的“Richmond的春天只有十五分钟”，前一刻每日晨晚时分还有点料峭的味道，后一秒就直接跳到烈日当头的盛夏。
进入六月后，夏季学期就开始了，每到这个时候，各个实验室就会涌入众多前来轮转的医学院学生。
医学院部只有秋季和春季两个学期有课，夏季的三个月学生们会联系地方去轮转，利用这段时间学习科研技巧。毕竟，医生要出名最容易的办法就是结合专业搞研究，所以学生们都很珍惜学习的机会。东南医学中心的医学部还是挺大的，因此来轮转的医学生着实不少。
今年有两个学生来莫可闳实验室轮转，这次他学乖了，不敢乱抱希望。结果不抱希望反而有惊喜，两人很是聪明勤奋，技术一教就上手，小课题做得有声有色。
其实这些都不是偶然的。
说起来大部分学校的科研水平都是差不多的，就算是哈佛耶鲁这些名校，如果论平均水平和其他中上的院校也不会相差太大。但真正区别名校和普通学校在于两点：一是众多超级明星教授，二是优质的生源。
对于急于稳固实验室的新教授而言，有时生源简直可说致命。不少新教授拿到基金后就跳槽到更好的地方，很大部分原因就是招收不到优秀的学生。
莫可闳从排名高的学校来到排名低的学校，从来没想过生源的差别，所以一下子就吃了大亏。如今他才理解在招生这件事上，杨路为何这般慎重。
医学部的排名还是很不错的，所以来轮转的医学生普遍比较靠谱。
终于碰上好学生，莫可闳受伤的心灵得到了治愈，之前纷扰带来的阴郁一扫而空。
好事不光如此，补实验的那篇文章，奋战一个月后再度投了出去。此番心情和第一次投稿时不可同日而语，彼时是忐忑不安，如今是兴奋期待。
无论生活、还是工作，虽然免不了磕磕绊绊，总而言之，一切向着好的方向滑去。
“说起来，都要谢谢你……唉，这话我说太多次，自己都觉得没诚意了。”莫可闳心情一好，又开始对着杨路千恩万谢。
杨路听到他最后的自嘲，也笑了，“我还巴不得你狼心狗肺点呢。你啊，就是太念着别人的好了，这样搞得我心理压力也很大诶，请你自由的asshole一些吧！”
听到最后，莫可闳险些把一嘴的甜茶喷出来。
“哎呀，蟹腿出来了，我去排队了，帮你也拿些！”杨路说着就跑开了。
莫可闳来不及说什么，继续吃着东西。
一到周末，阿姨照例不准备晚饭了，偏偏杨路今天没应酬，落得个晚饭没着落。
他和莫可闳两人讨论了许久，最后没出息的跑来吃中式自助餐，因为杨路莫名的想念起无限量供应的雪蟹腿和小龙虾。
莫可闳不是很能理解他的嗜好，不过他对食物保持着惊人的接受度，从来不挑不捡全部扫下肚。杨路评论他是“说得好听点是好养活，难听点就是天生味觉迟钝”。
莫可闳反驳说“你明明吃我做的菜吃得津津有味，有什么资格批评我”。这个时候杨路只能哑掉，毕竟他没那底气说出“其实你做的菜也就普普”的话——自掘坟墓的事不是这么干的。
很快杨路带回了堆得满满当当的一盘子蟹腿和小龙虾，然后挥舞着钳子开始对付蟹腿。
莫可闳很自然的拿过小龙虾开始剥，然后将剥好的放在空盘中——这是给杨路弄的。
杨路虽然嗜好小龙虾，但笨手笨脚的每次都搞得汁液四溅，莫可闳实在看不过去，所以自告奋勇来代劳。他最多吃一两个尝尝味道，剩下的全都进了杨路肚子。——他不知道，其实这正是杨路喜欢来这里的最大原因。
又剥完了一个，莫可闳刚要放入盘中，就听杨路在那里发出“啊——啊——”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他示意直接喂入他口中。
莫可闳不干了。
扔进盘中，骂道：“自己没手啊！你以为自己几岁？”
“我这不是两个手上都满着么。”杨路委屈的示意手上正在忙碌的蟹腿，实则在为没有得逞的“喂食”抱屈。
“既然忙着，那就过会再吃。”莫可闳一票打回，丝毫没有商量余地。拜托，也不看看周围多少人，这个不要脸的混蛋！
杨路绝望的心想：待遇急需提高啊！
“对了，Richard那边还顺利吗？就是这两天了吧？”莫可闳问道，手上也没停。
“一切照计划进行，应该说顺利得不可思议，托运来的那些鱼都活得很好，已经开始繁殖了。”
“大黑熊”Richard二月签约后，回去没多久就定下了6月整个实验室正式搬迁过来。他搬家的情况比莫可闳要复杂不少，一来实验室规模大了一倍不止，有一半的人会随他而来；更重要的是他那些珍贵的斑马鱼，许多转基因品种都是他实验室自己培育的，可说是吃饭的家伙。
杨路自然不敢大意，挑了两个细心的技术员专门负责交接。加上斑马鱼中心也有专人负责接收、饲养，眼下一切顺利，尚未出过任何纰漏。
如今已接近六月中旬，下周一Richard他们就上路了，去掉路上一天的话，周二下午就会抵达。
即将有新同伴的加入，整个系都在兴奋的期待中。不知道多少人等着Richard来了跟他谈合作的事，这当中也包括莫可闳。
他承认，对Richard的行事风格实在有点吃不消。但最近好好看过他的论文后，脑中迸出无数的精彩点子，心中汹涌着和这位优秀科学家的交流切磋。莫可闳甚至主动为对方之前的失礼找借口：嗯，好科学家通常都是自由主义者，难免有点偏激的怪举动。
这么一想，他也渐渐对大黑熊的到来，抱以期待的态度——呃，他要是能正常点，当然就更好了。
“等Richard来了，我的人生就暂时圆满了，多么充实的后宫啊。”杨路心满意足的发表感想，终于把垂涎的人物都收集到了，忍不住得意忘形，“安得广夏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莫可闳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幽怨状道：“原来我只是后宫一员啊。”
“只要你开口，我这辈子就独宠你一人！”杨路举着蟹腿，半真半假的对天发誓。
莫可闳脸颊抽了抽，比说肉麻话，没人是姓杨的对手啊。
“对了，对了，你生日快到了，想要怎么庆祝？”
莫可闳愣了下，他都忘了不到两个星期又要过生日了，“不用破费了，这把年纪多一岁少一岁都无关紧要了。”
“这可不行，好歹是咱们重逢一周年纪念日，一定要好好庆祝下！”
“时间真是快啊……眼睛一眨就是一年。”提到“重逢”，莫可闳也不禁跟着感慨起来。
一年。
回想这一年，似乎任何事都和杨路有关。眼前这个贪吃的家伙，像洪水般将他席卷，又像春雨般滋润着他生命每个角落。
明明没什么惊涛骇浪的故事，却感觉这一年过得波澜起伏。
一年前，他觉得在当时的处境下，有杨路这个朋友真好。如今，他明白，能认识杨路是自己人生最大的幸事，无关乎何种立场处境。
“怎么庆祝呢……啊，这样好了！我刚打听到一家不错的酒吧，那天约上大家一起去喝一杯，正好Richard那时也来了，大家热热闹闹的给你过生日！”
听到又要和这帮人一起去喝酒，莫可闳方才的柔软思绪瞬间被甩到天边，脸都绿了，急忙胡乱找借口推脱：“我生日那天不是周末吧，不方便去外面喝酒闹太晚，我看还是算了。”
“生日一年才一次，管他什么周末不周末，大不了我回头通知第二天全系放假！”
莫一听头都大了，“别、别、别！你别把事情搞大了。”
“哦，那好吧，既然你都答应了，那就这么定下来了。”
莫郁闷的想：我到底什么时候答应了？
无论莫可闳怎么想逃避，生日那天还是到了。
以往生日的时候，都是柯伊帮他张罗着庆祝。虽然他觉得一个大男人过不过生日没什么要紧的，但和家人聚在一起开心庆祝的感觉，实在是很美好。
直到去年……思绪飘到一年前，一时间心中百味陈杂。唉，算了，还是先想想今晚怎么对付过去吧。
可任由莫可闳再头大，时间还是不以意志为推移的来到了晚上。杨路早就在莫可闳喜欢的饭店订好了座，两人随意的聊着天，一顿饭吃得很是尽兴。
等到达酒吧的时候，Eric和Jimmy已经在那里喝开了，过了半小时Richard和Sam也到了。
在热闹的碰杯祝寿后，大家懒懒散散的聊起了天。
莫可闳打量着四周，这家店面积中等，桌椅摆放得很宽松，不会让人有透不过气的感觉。场子一头有个小舞台，现在没有乐队表演，正在放一些经典的慢节奏摇滚。客人看起来也都很体面，以中年人为主。无论是装潢还是灯光，都透着一股安定人心的温暖感觉。
莫可闳挺中意这地方的，和以往见识过的噪杂混乱的酒吧完全不同。就连Eric和Richard这两个混世魔王也对这里评价不错，美其名曰：“大鱼大肉多了，总要吃一两天素的嘛！”
一帮科学家凑在一起，聊什么？还是聊科学。
曾经有次Sam被人问周末喜欢怎么过，“周末？当然是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聊科学，这是最棒的周末！”
“机制！机制！机制！我一点不理解那些不关注机制的研究究竟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喝了点酒，平时低调冷静的她，说起话来难得的狂妄。
Eric的研究侧重于眼下热门的和临床应用结合的translational研究，一听这话立刻反唇相讥：“你们这些搞机制的，看到个什么病就想着弄个转基因小鼠，可是你能把人的基因转了吗？就算全部弄清了，还是一个人都救不活！”
Sam还没开口，莫可闳抢先为她辩护：“我个人认为，要真正认识一个疾病，还是要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这样才能根治。转基因虽然对于治疗没有用，但科学的发展谁都预料不到，如今累积的知识，也许就是将来重大突破的基石。”
“没错没错，我觉得光是研究病理状态下的机制是不够的，如果不先了解正常状态下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能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搞发育的Richard走得更是远。
“哼，等你们都研究出来，人都死差不多了。妈的，现在评审基金的那帮人，也跟你们一个德行！成天机制、机制的！”
眼见着众人都喝得有点多，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争得面红耳赤，杨路立刻发挥家长的架势，将话题压了下来。
好吧，不谈科学，那剩下可以八卦的也就剩感情话题了。
Jimmy因为要赶着女儿临睡前道晚安，先走了。他一走，话题立刻由他的行为引申到“结婚好还是单身好”上面。
Eric和Richard放下方才争论时的仇恨，在这个问题上很痛快的携起手来。
“别说做/爱了，就连喝个酒都没有自由，婚姻简直是种摧残啊！”
Eric拼命点头，“就是就是！每次和人确定了恋爱关系，无论一开始怎么开心，最后都是一场灾难。还不如一开始就保持良好的fXXking buddy的关系，既能享受快乐，又能避免那些不愉快。”
Sam沉静的笑着，一手托腮，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特别闪耀，缓缓的开口：“不懂的人，怎么说也不会明白的。”
杨路也跟着帮腔：“的确，只有在遇上那个命定的人后，才会明白性那种瞬间快乐的东西是远远不够的。”
听到他说这话，莫可闳无法控制的有些不自然，明明杨路没有盯着他，但就是有些……害羞。
Eric嚷嚷着“你有种说这话那就去找一个啊”，杨路也不和他争，一笑置之。
看了会场上形势，Richard忽然将置身事外的人拉入战局：“Kehong，你觉得呢？你结过婚，现在是单身，对这两种状况最有发言权了吧？”
没有防备的莫一下有点傻了，随便想了下，说到：“我觉得……都有坏处，也都有好处，就看自己能不能适应这个状态。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吧。”
“……嘿，你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么。”Eric鄙视他。
倒是Sam一语直击红心：“那么你怎么定义自己当下的状态？是单身更适合你呢，还是有个伴比较好？”
这问题实在太……难回答了，要说喜欢单身吧，杨路会以为他想一个人不被打扰；说想找个伴吧，又会以为他想再婚。莫可闳前思后想，就是想不到一个不会伤到杨路的回答。
“好了好了，不要逼问人家的隐私。各自谈看法就好。”杨路哪见得莫可闳这般被为难，立时护草心切的冲出来搅场。
“我们这不就是在交流看法嘛！”
“就是，我们都表明观点了，所以想听听他的看法。”
眼见着众人向自己围攻，正好听到乐队在调音，杨路赶紧转移话题：“今晚有乐队表演！大家听歌、听歌！”
大家哪肯这么被糊弄，正要扬起另一波攻击时，乐队开唱了，一瞬间都有点被震到的安静了下来。
都是听熟的流行歌曲，但是被重新演绎后，变得不是一点点的动人。
乐队成员都是三十大几到四十开外的大叔，从精神整齐的外表到自信活力的面貌，一望即知其实是生活悠闲的中产阶级大叔，来外头搞业余爱好的。
“嗯……唱得还真专业，和你老板不是一个等级的哈！”Richard仔细听了会，立刻把杨路导师Thatcher拉出来开涮。
众人皆知David Thatcher除了科学，最爱的就是摇滚乐，家里一进门，就挂了一副巨大的他穿得酷酷的在乐队弹吉他的照片。不过听过的人都知道……人的才能总和是一定的。
有知道底细的人在，杨路哪能放弃吐槽的机会，立刻把数次被Thatcher拉去救场实则荼毒的经历拿出来和众人分享。
“你也就算了，后来你毕业了，有两次乐队临时缺人，他还利用系主任的职权把隔壁实验的我借去救场呢！”
“……这才是当系主任的感觉啊！我要好好学起来！”
“这种事情不要学！”众人齐声喝断。
然后Richard和杨路又聊起了后来做博后时厮混在一起，自组的那个小乐队的辉煌经历。
“后来我找到工作要走了，在解散告别演出那天，好多女孩子跑来跟我表白呢，有几个直接提出……咳咳，当然你们也知道的，我这么正直的人，当然不会干那种事的。”
Richard冷冷的吐槽，“明明是你小弟弟不争气，对着美女没反应！好几次，有帅哥来搭讪，你还不是……”
后面的话语，全部被情急之下的杨路伸手堵了回去。Richard毫不客气的一口咬下去，痛得他大叫着缩了回去。
就算没听到下文，莫可闳也知道是什么内容。想了一下，那个时候是杨路和他分别后的时光了。听到他和别人hook up，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的，不过想的更多的是，原来杨路一直很受欢迎啊，无论男女。
如果当时的他定下心来认真找一个的话，可能早就成双成对了吧……想到这里，才是真的觉得有点嫉妒。
明明没理由也没权利，但想到杨路身边会有其他人，其他远比自己更亲密了解他的人，莫可闳就觉得胸口涨得很难受。
过了会乐队停下来休息，Richard和杨路跑去和他们聊天，显然很有话说，开心的笑声远远传到了他们桌上。
其他剩下的人继续聊着自己的，也没去留心。
过了会，只有Richard回到了座位，没待众人问，他就先开口了：“今天是某个人的生日，所以我们的Dr. Yang决定献歌一首。”
大家的惊呼还没停歇，歌曲前奏已然响起——
“My life is brilliant.”
杨路的嗓音多了一份平时没有的沙哑，也许是为了适应这伤感的歌曲，也许……
歌曲的世界中，男人在地铁站看到了一个女孩，他对她一见钟情，却心知无望，只能悲伤落寞的放弃，吟唱着一个人的歌。
I saw your face in a crowded place,
and I don't know what to do,
'cause I'll never be with you.
我在拥挤的地方看到你，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我永远无法和你在一起。
这首歌，莫可闳很熟悉，当地广播台经常放的一首歌，因为旋律很动听，每次播到这首，他都会留心好好聆听。他知道杨路也很喜欢这首歌，每每跟着吟唱，只是没想到他唱得这么好。
台上的杨路坐在高凳上，一点没在意台下的目光，旁若无人的唱着歌。
莫可闳远远的望着，眼中只看到他一个人，看他随着歌词每一个蹙眉，每一个凄凉的微笑。高潮处，他反复吟唱着梦中情人的美丽，表达着自己纯洁热烈的爱……以及求之不得的无奈。
莫可闳已经完全忘我，第一次有人给自己唱情歌，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但是他根本起不了任何害羞的感觉，这一刻，他眼中心中满满的只有一个人。
那热烈的表白终于淡淡散去，渐渐冷清的滑向终结——
But it's time to face the truth,
I will never be with you.
终究是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我永远无法和你在一起。
音乐停歇的时候，捧场的掌声响起，损友们更是起劲的吹口哨喝彩。
只有莫可闳，一动都动不了。
他只能看着杨路，看着他和乐队友好的握手，看着他满面微笑的向这里走来。
脑中响起的，是那绝望的歌词“I will never be with you”。
那胸口涌动的，是无法再遏制的情绪。
杨路走回了桌边，终于看到了莫可闳的异样。
“怎么了？”他微笑着询问。
莫可闳的嘴唇有些颤抖，明明很多话，却一句都说不出。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直到裤兜里忽然震动了起来，才将他惊醒。
有些手忙脚乱的摸出手机，在看到名字的一瞬间，所有的热血沸腾都冷却了——
柯伊。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I'll never be with y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