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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徒刑僧——三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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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三年,夏至日。黄道吉日,宜嫁娶,宜出丧,宜入佛门。
安乐侯之子温知危削去其位,入国清寺为僧,无皇令者不得见。由御史大夫洛砚南以及太尉赵溪闻前去护送,若有违令者,皆斩!
与其说是奉旨护送前去,倒不如是皇帝扣押。
温知危刚迈出府中时,就见到站立在门口两侧的两位男子。
右边那位一身白色衣袍,头戴银色发冠,面容清俊儒雅,颇具文人风骨,手中一把折扇,随着他手中的动作缓慢晃动。左边那位则是身着深蓝色长袍,身材高大,眸色常年平静,不带有任何一丝的感情,腰侧间带有一把未出鞘的大刀,盛气凌人。
温知危难得一笑,迈步跨出门槛,撩起两袖,白皙的骨节摆在那两人面前,手腕处狰狞的伤疤格外刺目:
“有劳洛大人和赵大人了。”
赵溪闻轻轻“啧”一声,冷眸睨了他一眼。从侍卫的手中拿上那副镣铐,帮温知危戴在手关节处。
咔嗒——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向不爱言语的赵大人,今日倒是难得多言一句。
温知危一笑置之,微抬眸猛然闯入那位赵大人的眼中,漫不经心开口:“赵大人,言尽于此,免得夜长梦多。”
说罢,他伸手去拍了拍赵溪闻的手背,脸上笑意不减。赵溪闻对此,冷呵一声,抬脚就直踹他的臀部。
右侧的洛砚南伸手一扯那脚铐抱在怀中,甩袖就上了马车,连个眼神都没给温知危。
马车颠簸在山间小路,里买的人倒是被晃的晕头转向,时不时还一头磕在边缘处,猛然惊醒。
察觉周围环境安然无恙,便又再次沉睡过去。
赵溪闻放下手中的兵书,重重叹口气,“孺子不可教也”
“得了,听闻昨晚有人闯宫门?”洛砚南眸色一沉,敛去唇角的笑,蹙眉抬眸看着对面坐着的人。
手握兵书的人微点了头,仿佛又想起什么,斜了眼睡得死气沉沉的温知危。
洛砚南一瞧,心中了然。
他们家的这位小知了,果真是长大了,飞出牢笼一次便不再想归家。
睡梦中的温知危呓语几句,像是在睡梦中并不安稳那般,额上不断冒出冷汗。
“我……我不知道是你。”
“不知……”
洛砚南刚想凑近写听清楚温知危在嘀咕什么,不料想这人再次睡了过去。
他伸手用折扇轻轻一点温知危的额上,笑着臭骂道:“小没良心的。”
昨夜宫中朱雀道内。
月色朦胧,皇宫内高墙耸立,遮挡住一处处存有光亮之处。树影斑驳悄然倒影在池中,掠过耳边的轻抚声,假山上落下的瀑布溪流声,以及枝丫的蝉鸣声,都给这份静谧带来乐趣。
萧衍此时正坐于御书房批阅奏折,手中的笔猛然一顿。“德清,”他轻唤了一声,见到来人便开口:“现在几时?”
“回禀陛下,刚入亥时。”德清大监微躬身,面容严肃。
萧衍眸色一怔,手中的笔搁置在一旁,“四大太监去哪了?”
“他们……”
“陛下,大监,不好了!有人夜闯宫门。”
萧衍闻言轻笑,站起身迈步往外走去,唇边带有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真是久违了。
德清大监刚想开口,瞥见萧衍神色如常,带有几分平静,并未开口阻止那来人继续说下去。
宫门外,悉数的侍卫被打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不远处的男子身着一身黑袍,黑发随着月色倾泻在肩头处,额上一条淡蓝色金绣文抹额随意地缠绕在他两侧的长发间。
他微微挑唇,指尖抓紧手中那柄长枪,“你们四个还太嫩,把你们师父叫来!”
温知危指了指站在他面前屹立不倒的四人,他们唇边溢出一抹血丝,不约而同地擦了擦唇角,双眸写满“不甘心”三字。
站在四人面前的温知危温和笑道:“看来今夜这宫门,我是闯得了。”他的语气笃定,眼中一时锋利,长枪直指面前刚得到一丝缓息的四人。
长枪势如破竹,他快步上前去,刚到四人面前,长枪便被一把大刀所拦下。
“温知危,你可知夜闯宫门是何罪?”
声如洪钟的声音落入温知危的耳畔,他勾唇轻笑,收起长枪懒洋洋地抬眸,盯着不远处拿着一把大刀,身着暗红色衣袍的男子,面容不似曾经那般意气风发,带有几分苍老。
“我本是求死之人,奈何萧衍不让,再说了,我的命够硬,连阎王老爷都不要。思酌时,回想起三年前被尔等四人追杀,心里实属煎熬,不如趁吾明日前要去国清寺,来报当日之仇。”
话音刚落,温知危便是长枪出鞘。
“赵大人,洛大人,到了。”
随从在外面恭敬喊道,马车立即停下。
车内的人瞥了眼还在小憩的温知危,心里总觉得这人没心没肺,都到这时候居然还能如此心安理得?
赵溪闻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脸,“喂,别装睡了。”
片刻后,原本还在熟睡的人猛然睁开眼睛,眉梢微弯,对着两人讪讪一笑。刚准备起身下车,却被面前一把折扇制止住。
他回过头,有些不解地望着洛砚南,再垂眸看放置在他面前的扇子。
“小知了,若你现在反悔,我二人还能助你离开,我想皇上也是此意。”洛砚南说这番话时,语气里暗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温知危摇了摇头,自嘲道:“无论我到何处,今后定是免不了被人追杀倒不如在寺中,弥补我曾经的杀虐。”
赵溪闻和洛砚南相视一笑,还是当年的那个温知危。
三人刚下车,周遭树枝狂起,狂风不断,炎炎夏日迎来了星点的凉意。
温知危瞥了眼洛砚南手中的脚铐,自是撩起衣袍半分,示意他赶紧戴上去。
脾性如此,洛砚南也不好继续相悖他的想法,若不是还有外人在,他定亲手斩断这些镣铐。他们的小知了,容不得任何人欺辱。
“洛大人不必如此,夜中不必担心鬼来敲门,温某已不能护你们周全,日后定要保重。”他微微俯下身,见周围的人都还在准备回去的脚程,他轻声提醒。
此话一出,洛砚南帮他锁铐的手一顿,那一瞬间,他心中明了,默默地点了点头。
温知危脚铐一锁,心中了然。
抬眸正巧撞见不远处从寺中出来的住持,抬手跟两人告别便往前离去。随从对他躬身一礼,眼里不都暗含惋惜。
昔日的兵马大元帅,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国清寺专为朝廷祭祀所建,寺中一向是得道高僧。过来供奉香火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眼下却是冷清一片,连同门前的台阶上带有几分枯叶。
住持见人到他跟前,双手合十,对着温知危轻微俯身:“温施主,一别三年,别来无恙。”
“住持,您言重,我不过是戴罪之身,对我不必如此客气。”温知危察觉到周围的动静,睨了一眼周围,“两位兄长请回吧,今日子殇拜别各位,诸位的良苦用心,子殇日后报答。”
朝着面前的树林拱手一礼后,便跟着主持走进寺中。
直到“砰”一声,寺门紧闭。刚刚温知危行礼的那地方,走出来两人。黑袍之人手中执行弓,绿袍之人手中执剑。
黑袍之人行至赵溪闻身侧,摇头叹了口气,“我这徒儿,实属榆木脑袋。”
“此言差矣,若是说起昨夜宫中一事,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他掉的。”绿袍男子挑眉轻笑,转身走进马车。
四人马车行至长安城内。
京中那座最大的酒肆,依旧热闹非凡。百姓中的趣事,无非就是喜欢议论那皇家秘事。
说书先生醒木往案板上一拍,坐下的客人顿时惊醒。
他们四人一同走进二楼的雅间,刚坐下就听见楼下传来的议论纷纷。
闻言,除了绿袍男子毫无惊诧之意,其余三人皆是一愣。
楼下说书先生笑着摸了摸白须,“诸位皆知南唐冯延巳的《长命女》中有三愿,咱们今日要说的便是这位小侯爷对当今圣上的‘三谢’。”
台下很快就有人附和:“哦,那先生这三拜别又是哪三拜谢?”
“一谢太子收留之情,二谢太子教导之恩,三谢陛下当今不杀之义。”说书先生话音刚落,酒楼里众人一阵唏嘘,“若要我说,最为惋惜的是小侯爷的那把长枪,闯宫门与前四大太监收手时,那把长枪当场四分五裂……”
“锦皓,小知了那把长枪怎会?”赵溪闻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望向那绿袍男子轻声呢喃。
当年乃是萧衍所赠,在民间寻了多少工匠师傅使用玄铁铸造所成,可如今却四分五裂。
被唤作锦皓的男子正是傅卿云,他失笑轻摇头,“我也是听我家那位所说,具体的还得问当事人。”
他用手肘轻推了一下身侧黑袍男子宋逾白,只见他伸手给赵溪闻拿了块点心,摆手笑道:“我也不知如何碎,我只知陛下就在我身侧观看,见到那把长枪碎裂时,脸黑的那叫一个好看。”
话音落下时,其余三人都不禁嗤笑出声。
国清寺内。
住持亲自帮温知危完成剃度仪式,去俗姓,法名取为“虚言。”
跪于佛前的温知危浅浅一笑,他心中明了,当他剃度仪式完成那一刻,宫中那位就已经收到消息。
萧衍仔细摩挲手中的那封书信,翻阅一番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伸向烛台一把烧毁,顿时沦为灰烬。
他望着桌上摆放的那把已成碎块的长枪,唇边泛起一丝苦笑:“虚言虚言,我的小知了已经不需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采用的是倒叙的方式,看不懂没关系,从第三章便是他们的开始。
注释:
1、【注:在此引用“国清寺”一名,以下是关于国清寺的介绍:国清寺位于浙江省台州市天台县城关镇,始建于隋开皇十八年(598年),初名天台寺,后取“寺若成,国即清”,改名为国清寺。寺庙占地面积7.3万平方米。
隋代高僧智越在国清寺创立天台宗,为中国佛教宗派天台宗的发源地,影响远及国内外。鉴真东渡时曾朝拜国清寺。日本留学僧最澄至天台山取经,从道邃学法,回国后在日本比睿山兴建延历寺,创立日本天台宗,后尊浙江天台山国清寺为祖庭。
国清寺现存建筑为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奉敕重修。浙江天台国清寺与济南灵岩寺、南京栖霞寺、当阳玉泉寺并称中国寺院四绝。该寺曾驻锡不少有名高僧,包括唐一行法师、寒山、拾得、济公和尚、日本东密开宗祖师空海大师、日本台密开宗祖师最澄大师等。
2006年,国清寺被□□批准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2、【注:《长命女·春日宴》是五代十国南唐词人冯延巳所写的一首词。这首词赠给丈夫,表达了一个贤淑妻子对丈夫的忠贞和“岁岁长相见”的真挚愿望。该词语言清新明丽,通俗易懂却能够表达最真挚的感情。
作品原文:长命女,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白话文解释:风和日丽的春天,摆起丰盛的酒宴。一杯美酒一曲歌呵,拜了又拜许三愿:一愿郎君你长寿千岁,二愿我身体永远康健,三愿我俩如同梁上燕呀,双双对对,幸福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