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江上寂如歌》寂寞花

7、有间客栈

　　离开慕容家第七天的傍晚，灰蒙蒙的天空飘着细雨。
　　他们走的是小路，加上雨天路滑不大好走，江瑟瑟只得下马跟在程少黎身后。
　　“师兄，这样的荒郊会有客栈么？”
　　她半眯着眼打量四周，怎么看都不像有人烟。
　　“路尽头就到了。”程少黎答得笃定，江瑟瑟实在懒得再多说什么。
　　等终于走到小路的尽头，才发现此处又连接一条稍大点的山路，只需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旁侧不远处亮着灯火的客栈。
　　打雨帘中望去，恍如海市蜃楼。
　　“师兄你真厉害，这么偏僻的客栈你都能找到。”江瑟瑟笑得一脸谄媚，仿佛刚才一路嚷着要原路返回的人不是她。
　　对于她前后不一的态度，程少黎早见怪不怪，只是牵过她手里的马，道：“走吧，不知还有没有房间。”
　　“师兄是不是想太多了？谁没事会跑这里来住店呀？就算是偷情的男女，恐怕也不会选择这里……”
　　“师妹！”程少黎相当无奈的阻止她继续下去，“你到底从哪里学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瞧瞧你这些年，一点姑娘家该有的自觉都没有。整日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挂嘴边，是我，我也不会……”程少黎突然顿住。
　　“也不会娶我对不对？”江瑟瑟接下话茬，表情不变。
　　倒是程少黎立在原地，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江瑟瑟道：“师兄，这话你几年前就说过了……”
　　她不在意。有什么好在意的呢？这几年，她早练就一身铁打。
　　她只身往前走，雨丝早把身上的衣裳染湿。程少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心底有个地方开始泛疼。
　　江瑟瑟感觉到他没有跟上来，扭过头，笑喊：“二师兄，我明日若是生病了，你就等着对我负责吧……”
　　无人的山野，突如其来的话语，让程少黎回过神，迅速跟上。
　　江瑟瑟相当遗憾的看着他，似真似假的说：“师兄，你这反应真是让人伤心呀。”
　　程少黎勾唇轻笑，不回答。

　　当真走近客栈，江瑟瑟才看清望竿上面持着一个酒望子，写着四个大字道：‘有间客栈呢’。
　　不知为何，她突然很想笑。
　　推门进去，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见到有外人来，都抬眼看向门口。程少黎倒是不怎么关注，招手叫来店小二，将马交给他。尔后，拉着江瑟瑟走了进去。
　　柜台旁，江瑟瑟问程少黎：“为什么荒郊野岭的还这么多人呀？”
　　程少黎还没回答，就听见一个娇媚的女声说道：“自然是因为这里是香山唯一一处客栈。”
　　江瑟瑟抬头，看见柜台里面站着一个碧裳女子，柳眉如烟，媚态如斯，浑身透着妩媚。她只是轻轻往这一站，就让人挪不开眼。
　　那样的风情，是江瑟瑟永远都比不上的。
　　“柳柳，好久不见。”程少黎笑着开口，语气里的熟稔让江瑟瑟讶异。
　　被唤作柳柳的碧裳女子一双眼直勾勾的打量着江瑟瑟，尔后转头对程少黎道：“这位是？”
　　“我师妹江瑟瑟。”程少黎说完，对江瑟瑟道：“这是客栈的老板柳柳。”
　　“医圣唯一的女弟子？”柳柳眸光微闪，又确认了一遍。
　　程少黎点点头。他知道柳柳在想什么。初十那场闹剧，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又恰逢每年赏枫林之际，客栈里人来人往，柳柳知道也很平常。
　　柳柳觉得传言真是不可信的东西！说什么那医圣的女弟子平淡无奇，普通如路人甲……可眼前回视自己的女子，杏脸桃腮，明眸善睐，虽然发丝凌乱，额上还有雨珠，却仍让人第一眼便生出亲切与欢喜来。
　　“你们……”柳柳还来不及说完，江瑟瑟便打了个大喷嚏。她连忙招来伙计，让其领程少黎与江瑟瑟上楼。
　　待两人上楼后，她暗自松了口气。
　　几日前收到慕容青岚的消息，说是会过来住几天，算一算差不多也在今日内到达。试想，若让这四人碰到一起，场面还不知道会有多糟糕！她可不想夹在中间当烧饼。现在，只希望青岚他们晚几日再到……

　　两人各自换好衣服后，下楼填饱肚子。
　　柳柳与程少黎有近一年未见，正好借此机会叙旧。
　　“近来怎么样？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程少黎问。
　　“放心吧！自从打着你和青岚的名号后，就再没有人敢在客栈里撒野了。”时间过得还真快，距离两人初识，已经过了四年多。
　　“柳柳，我们之间的交情，若有需要一定要说出来。”程少黎一脸认真的看着她。他认识柳柳这么久，自然知道她属于遇事宁愿自己扛也不愿拜托别人的人。
　　柳柳见他那样，扑哧笑道：“知道啦！一年未见，你愈发啰唆了。”
　　一直听他俩聊天的江瑟瑟，也忍不住取笑：“看吧看吧，连柳柳姐姐都说你啰唆，看来二师兄你是真的变啰唆了。”
　　柳柳假正经道：“原来瑟瑟妹妹早就看出来了，如此说来，少黎你是真的变啰唆了。”
　　看她俩一来一往，程少黎忍不住摇头。女人的友谊真的很奇怪……
　　每年这段时间，来住宿的客人都会很多，柳柳又聊了几句，便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江瑟瑟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一脸好奇的问：“二师兄，你和柳柳姐姐到底怎么认识的？”
　　“四年前，我和青岚无意间路过这里，正巧看到有人在客栈里闹事，于是顺手帮了个忙，然后就认识了客栈的老板柳柳。”
　　“四年前……”江瑟瑟忽道：“那不就是绿衣姐姐与程大哥……”
　　“嗯。”
　　程少黎面色如常，江瑟瑟还是看出一丝端倪。四年过去，他还是没能放开。她也依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可是你怎么会碰上青岚？青岚那时候不是被他爹禁足在家么？”
　　“他当时好像是说，他大哥让他去帮忙找一样东西……”
　　“咦？”江瑟瑟正准备再问，程少黎道：“师妹，你问题太多了。赶紧吃东西吧，晚上若肚子饿，我可不管。”
　　江瑟瑟见他一副摆明不想告诉自己的样子，只得闭嘴吃饭。
　　在房门口，江瑟瑟又打了个喷嚏。本以为没什么关系，谁知到了半夜居然发起烧来，迷迷糊糊之中，怎么也找不到身上携带的药丸，似乎还撞翻了桌上的水壶……
　　隐约之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师妹……”
　　她直觉那人是程少黎，扯着无力的嘴角仍不忘威胁道：“师兄，你完蛋了……”
　　程少黎手覆上她发烫的额头，一脸无奈。喂她服了退烧药，他起身准备将窗户关紧，忽被扯住了衣角。
　　只听她语气虚弱道：“师兄你不能走，你还要对我负责……”
　　程少黎闻言不禁失笑。师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本事，真是连生病了都没变。
　　“师妹，我只是去关下窗户。”他解释。
　　“你骗人……你明明……就是不想对我负责……”
　　“师妹你先松手好不好？等你病好了，二师兄保证会对你负责的。”他看着被拉住的衣角，轻哄。
　　“好……”得到保证，江瑟瑟终于抵不住药效，松开手昏睡过去。

　　程少黎悄悄松了一口气，替她盖好被子，然后起身将窗户关紧。
　　在他印象里，师妹极少生病。刚才他若不是因为听到重物掉落的响声，也不会注意到师妹发烧……想起刚才的对话，程少黎又忍不住扬起嘴角。真不知道，明日师妹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会有怎样的表情。
　　他可还记得，当年她说过得那句：“师兄你怎么比得上青岚……”
　　这一夜，程少黎在江瑟瑟房里听了一宿雨打窗的声音，一颗担忧的心终于在天际泛白时稍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