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避雪记》慕花之落

1、第 1 章

　　（一）一曲一叹魂牵连
　　又是一年的春暖花开，江南的阳春三月里洋溢着温情与华丽，万物尽显着它们的柔美与浪漫。苏醒过来的不仅仅是花草与鸟儿，还有人们的心。
　　在宁静的秦淮河上一条华美的宫船缓缓的行驶在水面，船中飘出了悠扬的琴声，几分惆怅，几分失意，催人泪下。两岸正在游玩观赏的人也不禁停下脚步，随着琴声的苦楚低吟落泪。琴声停后，良久良久，船中隐隐的传出一声叹息，悠悠地回荡在碧波荡漾的秦淮河，蕴涵着无尽的哀思。
　　岸边，一个英俊的书生沉浸在这琴声和叹息声中，当他回过神来，宫船早已不见踪影，惟有旁观百姓们脸上的留恋让他感觉到刚刚出现的不会是一个梦境。
　　他忙问同行的伙伴：“你可知道刚才那船上的女子是谁？”
　　一个中年妇女插嘴道：“我知道，我妹妹在宫里当差，她告诉过我，她大概就是岳阳公主。这公主不仅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重要的是生得极美。只可惜不知什么缘故，皇上不喜欢这个女儿。……唉，这皇家真是令人费解啊！”那妇女说着摇摇头，一副惋惜的样子。周围人也大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书生遐想着那琴声，那叹息声，联想着绝世的美女，不由得痴了，连旁边伙伴们的招呼都没有听到，忽然一个伙伴推着他，笑道：“喂，你怎么啦，别想那公主啦，她就是再不得宠，也没你的份，别做梦了。”周围人哈哈大笑起来，都谈笑着走开了，书生摇摇头，红着脸，随着众人一并离去。边走边想着何时能见公主一面就是死了也值得，只是现在的处境，见公主可比登天还难啊！
　　（二）遥遥只在梦中寻
　　这书生叫宇文静宁，祖父是前朝的宰相，官居高职又公正不阿，难免得罪了皇上身边的小人，几个回合下来便失去了皇上的信任，一道圣旨——发配边疆并永不录用。可怜一位清正高洁的好官，竟全家人被杀害在发配途中。只有静宁因在外地学武未归，免于一难。
　　静宁得知家仇，更努力练武，以有朝一日报仇雪恨。学成归来，才发现皇宫深深，要找到自己的仇人——皇上，实在不易。为了掩人耳目，便扮做书生，伺机行动。说到扮书生，倒也不费事，毕竟是生在书香门第，又有着对诗书字画的爱怜。与一帮附庸风雅的文人，举办一个诗友会，每日作诗作画，倒也快活。
　　一日联诗会散后，静宁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好友郑轶追了上来，问他：“近来你一直精神恍惚，是不是心里藏着什么？难道你还没有忘了那个公主？”静宁听罢，回过头来，不知该如何回答。郑轶苦笑道：“公主离我们太遥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除非你愿意为她冒险，肯去找她。你要知道，她是不会主动来找你的，她都不知道有你这个人。”
　　一席话打动了静宁，为了令自己魂牵梦绕的她，必须冒险。
　　（三）江月难浸落花逐
　　当夜，他偷了一件太监服，深入紫禁城。虽然是深夜，皇宫内仍然灯火辉煌，巡逻的侍卫十分紧凑，多停留一刻就会有太多危险。
　　宫中的房子大都一个样儿，他绕来饶去总觉是在一处，不免心急。恰在此时，一队巡逻侍卫走了过来，侍卫领班瞧他东张西望便起了疑心，大喝道：“这位兄弟鬼头鬼脑的想偷东西吗？”静宁竟慌不择路地跑了起来。侍卫们大惊，高喊到：“抓刺客……”
　　转眼间，静宁感觉到四周全都是人，见有一个宫门开着，想也不想就跑了进去。他四处瞧了一下，仿佛是个女子的闺房，一阵害臊，却也顾不得许多，低头躲在一张床下。
　　接着他听到有侍卫闯进来，心中一冷，暗道：此行没见到公主，反搭上性命，家仇只有来世再报了。
　　正打算出来决一死战，却听到一个女子的娇叱：“大胆，敢到这里来，你们都找死吗？”刚才还威风凛凛的侍卫们此刻全跪倒在地，只听一个惊恐的声音说：“九公主息怒，奴才们刚刚发现一可疑人物闯入宫中，惟恐惊到公主大驾，万望公主恕罪！”那公主骂到：“我的寝宫也容得你们乱闯？滚出去！谁要是敢再来，小心你们的狗命！”侍卫们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只听公主说：“现在你可以出来啦！”
　　静宁硬这头皮从床底爬出，刚一抬头，正遇上一双明亮的眸子——好美的一个女孩子，唇边带着笑，是那么活泼那么明朗。
　　静宁红着脸，拱手道：“多谢公主救命之恩！”说完，转身向大门走去。公主一跺脚，叫道：“喂，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我好心待你，你干嘛不理我？何况，你现在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外面那么多人在追你！”静宁苦笑到：“公主救命之恩在下岂敢不理，只是我也不敢再连累公主了！”九公主笑到：“没关系啦，你在我这儿最安全。你就穿这一身衣服，别人若问起来，你就说是九公主的人，没有人会为难你的。我父皇最宠我啦！”
　　静宁抬头看了九公主一眼，问道：“公主为何要救在下，不怕我是坏人吗？”九公主笑道：“你没认出我啊，我常去你们的诗友会，不过每次都是扮男装去的。我喜欢你的诗，喜欢你的画，也喜欢你的人！”说着，脸色微红，笑着迎视静宁。
　　静宁可没她那么坦诚，这样一席话让他十分尴尬，还没等他说什么，九公主又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对你是真心的崇拜，你在我这可以教我作诗作画，你要在宫里做什么，只要不是坏事都没有关系。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我也不算背叛了父皇！”静宁听她这样说，便留了下来。
　　静宁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他在公主的掩护下没发生什么意外的事。
　　每日除了教公主作诗作画，也从公主那里探听了一些当朝公主的事儿。但是他没有得到半点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岳阳公主的消息，私底下他几乎游遍整个皇宫，仍然没有丝毫下落。他开始怀疑那琴声、那叹息声根本不是来自什么公主，根本就是一场梦。
　　然而终于有一天，皇上发现了宇文静宁，并确定他决非宫中之人，更不是九公主的人。皇上细细盘问静宁，在没有得到丝毫消息的情况下，动了杀心，因为他看出女儿深深迷恋着这个身世成迷的人。他把静宁打入监牢，想从次断了女儿的念头。未曾想九公主从此竟茶饭不思，郁郁寡欢起来。
　　看着心爱的女儿如此狼狈，皇上心已碎。只好同意放他出来，并许下两人的婚事。只可怜了静宁，被当成棋子般耍来耍去，无可奈何。而对这样一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人，他无法有爱，他的爱早已给了别人——一个梦幻中的女子。
　　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日黄昏，静宁独自一人闲逛于宫中，来到一片树林后面，只见此处山石交映，错落有致。远处有一个空中楼阁，在夕阳的余辉下显得分外妖娆，而近处则是一片花海。
　　这是自己从未涉足过的地方。九公主曾告诉他，这里虽不是皇上下旨钦定的禁地，但时间的流逝早已把这里与外界隔绝。静宁几次从这里走过越来觉得这里的不寻常，终于他下定决心，走进这神秘的禁地。
　　刚步入其中，静宁便被完全迷住。这里的宁谧有一种祥和，这里的明媚有一种和谐，是完全不同于宫中的其他。
　　一片竹林，一池流水，一片花海，一张古琴，一本书欲开还闭地摆在石桌上。他突然听到隐约有练剑的声音，循迹而去，山石环绕的群花中央的一片空地上，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在蜂飞蝶舞间练剑，剑式轻盈而凌厉，让静宁这个练剑高手毫无必胜把握。
　　那女子察觉到有人来了，急收了剑式，从天而落。
　　她身着白色水纱长裙，裙边是紫罗线缀着的雕花，淡雅而华贵。风舞动着她的长发，衣袂翩然。她如诗如画，如梦如烟，如仙如雾，如风中幻化的精灵，如夕阳织成的幻影。亭亭然如玉树临风，飘飘然如倩女还魂。她微颦着双眉，那么美，那么美，美得倾国倾城，美得让人窒息。
　　静宁呆立在那，已经看痴了。
　　那女子轻咳一声，然后道：“公子贵姓，为何至此，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宫中的禁地，任何人不许乱闯吗？”静宁忙拱手答道：“在下宇文静宁，不熟悉宫中路径，无意至此，惊扰姑娘，万望恕罪！”那女子脸色和缓了，问道：“公子就是九妹的驸马？失敬失敬！”
　　静宁一惊，她叫琰儿九妹，难道她也是个公主？可我从未听说过她，那——
　　静宁忙问：“你是个公主？”那女子道：“我是琰儿的六姐，岳阳公主！”静宁惊呆了，天啊，自己苦苦寻觅的人竟就在眼前，只听那女子又道：“我与九妹很好，看在她的情分上，饶你一次，你走吧，不要对人提起今天的情形！”说完转身离去。静宁忙道：“公主留步。”六公主回过头来，皱着眉道：“你还有什么事吗？”静宁灵机一动，拱手道：“在下见公主剑式高明，不免心痒，望公主赐招！”腾身而起，掠到公主身前。六公主见他刚才飞身时灵气逼人，知是高手，退了一步，回道：“领教九驸马高招！”便拔剑而起。静宁不敢轻敌，忙举剑相迎。
　　一时间剑影弥漫。杀招虽然凌厉，却煞是好看，六公主如穿花狭蝶时时舞，静宁如点水蜻蜓款款飞。两人都知是遇上了劲敌，恍惚中又觉得对对方的剑法十分熟识。说不清什么缘故，仿佛六公主的剑法多了几分凌厉和诡异，静宁的剑法多了几分雄浑和刚毅，其他的如出一辙。……忽然剑锋突转，两把宝剑竟铰在一起，两人不得不同时弃剑。
　　彼此静默着，对对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佩。静宁拱手道：“公主手下留情，在下感恩不尽。”公主微笑道：“公子见笑了，公子若不嫌弃，请到亭中一叙。”
　　静宁随公主来到亭中，脱口赞到：“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我还道这是欧阳修的凭空想象，没想到世界上竟真有这样美妙的地方！”两人伴着一盏清茶，谈诗词，谈人生，谈天谈地。转眼间已经月满西楼，两人不得不依依惜别。
　　临别之时，公主道：“公子是我一生中所见的最完美的男子，”她低下头“希望你与九妹幸福，请给她快乐！”静宁抢断她的话说：“公主也是我一生中所见最完美的女子，你所带给我的震撼超过了世间万物。我的爱早已在一次游湖中交给了你，这一次遇见了你，我的生命才重新开始，我希望你能接受我，公主，要等我！”说完，转身走开。六公主呆立在那里，泪流满面。
　　静宁回到九公主宫中已是三更十分，一路上他埋头苦思，想着日后的艰辛，九公主的压力，皇上的压力都将隔住他与六公主……刚入宫门，他发觉气氛的不寻常，一个下人都没有，而九公主一个人坐在石坛边睡着了。静宁忙走过去扶起她，她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抬起头来，泪眼朦胧，楚楚动人。
　　见是静宁，又“哇”地哭了出来，正想站起来，脚一软又要摔倒。静宁忙扶住她，问道：“琰儿，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九公主哭道：“静宁，你好坏，我把下人都派出去找你了，我以为你再不回来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静宁，求你，不要离开我，我除了你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静宁看着这个娇小可人的女孩子，看着这个把全部爱与信仰交给自己的女孩子，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内疚与恐慌。
　　第二天午休时分，静宁见公主睡熟，便独自一人在宫中闲逛，不知不觉竟又来到六公主的“庭院深深”，不禁苦笑。
　　甩开阴霾，他踏入了院子，正遇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她见到静宁，惊讶的后退了一步，问：“你是谁，来这干嘛？”有恍然到“哦，你就是昨天来过的那个人吧！”静宁点头道：“烦劳姑娘通报一声，我想见你们公主！”
　　那女孩儿略一沉吟，抬头道：“你不是九驸马吗？以你现在的身份你能给我们公主幸福吗？”静宁道：“我一定尽力。”小丫头皱眉道：“这可不是你尽不尽力的事儿，公主动了真情——你知道吗，她为你哭了一夜，你不久会不会像对待九公主那样对待我们公主？谁知道你是不是那种处处留情的人。”静宁尴尬地说：“我想姑娘是误会我了，我……”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六公主正轻唤到：“依依，你在同谁说话？……公子！”
　　公主引静宁穿过竹林，一个玲珑的空中楼阁半悬在高高的山崖上，翩若惊鸿，如同是神仙幻化出来的天堂，迷于雾失楼台中！
　　六公主止住脚步，指着那高悬在云端的的楼阁轻声说：“公子如不嫌弃，请入我房中一叙。”静宁惊喜道：“多谢公主抬爱，在下受宠若惊了！”
　　只见公主一纵身，竟跃上了高入云端的楼阁，回头看着静宁，轻轻一笑。静宁钦佩着公主的绝世轻功，心知公主这是要试探自己的轻功，当下也不甘示弱，竟使出了“暗渡浮萍”的绝世轻功。纵身一跃，直奔楼台。落得十分干净利落。
　　公主拍手笑到：“我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是自不量力了！”静宁笑着，暗说侥幸。他抬头一看，龙飞凤舞地写着“怜卿轩”，公主解释到：“这是父皇为母亲的死留下的唯一的几个字。”
　　静宁走了进去，感到了一种透骨宁静的悲哀。苍白如洗的天地，黯淡冷清的空气装点着这个外表本来华丽的阁子，显得莫名的不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