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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育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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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想漠儿对听戏竟如此热衷,接连两日看了十来出戏还意犹未尽,睡前总要同拉着我讨论个把时辰。
为此,我有点心慌。
我自小闲来无事时便爱到巷尾的书坊里买两本传奇故事书来看,漠儿不会遗传到我这一喜好,但因尚未接触到那类书籍,便暂且把爱好放到听戏这一项上了吧…
一想到这,我便略感担忧。
我心知漠儿是个好苗子,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可长到而今也没有半点长歪的迹象,不仅毫无不良习气,还勤奋好学,刻苦用功,像是用周赴的模子复刻出来的。
若他继承了我之秉性中某些不入流的方面,岂不是耽误了他,待到他将来登基称帝,我岂不是贻误了整个承雍王朝?
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如斯罪过,我这小女子可承担不起。
耳边蓦然响起周赴的声音:“冷么?”
我再哆嗦了一下:“不…不冷。”
周赴瞧我一眼,将我搂入怀中。
他定然以为我在逞强,可我其实不是个会逞强的人。我若是真的冷,不等他开口我已钻进他怀里了。
我只是有点后怕,另外脊背有点儿发凉罢了。不过他怀里属实暖和,我没忍住往他怀里蹭了蹭。
周赴道:“乐儿有孕在身,本不宜劳累,尽早睡吧。”
我怎么觉得他这话说的略带隐忍?
许是我多心吧,今日他特地到东宫接了我回来,一路上却没跟我说什么话,不知是担心漠儿还是为着什么事情不高兴。
此刻四下寂寂,昏暗无光,气氛旖旎。我正好哄哄他,一时兴起,便往上挪了挪,瞄准他双唇飞快吻了上去。
此举大出周赴意料,他似是懵了,竟容我占了半晌的便宜。然而当我准备撤退时,他却一把托住了我的后脑勺,阻挠了我的退路,更迫使我迎上前。
诚然这是一个令人享受的过程,但…
我在事态将要延续发展时惊道:“皇上!”
周赴清醒过来,顿时停下手里的动作,良久仍无法平复呼吸,只得叹道:“快睡吧。”说着又在我额上亲了一下。
我低低嗯了一声,很快沉入梦乡。
翌日我依约准备了山药糕、板栗酥和虾饺给漠儿带去,都是我亲手做的。漠儿饿了三日,期间饿得发慌时也只以米浆填饥,可他看到吃食虽馋虫大动,却也不能立刻大快朵颐。
又因胃口变小,他只吃了半笼山药糕便饱了。漠儿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
我道无妨,先将点心收着,待他饿了再热热端来。
漠儿暗暗松了口气。
我这几日陪着他,也真是吃不下也睡不好,如今他病愈,只需慢慢调养就好,我总算能吃点好的,补补身子了。半碗鸡汤下肚,我心满意足地放下碗勺,用帕子抹了抹嘴。
漠儿饱含希冀地望着我:“母后。”
“嗯?”我已知他要说什么了。
“今日咱们还去听戏么?”他眨巴眨巴灵动的大眼睛。
我和蔼可亲地笑道:“漠儿虽乐此不疲,但不能玩物丧志,漠儿已几日没碰过书本了,圣贤大道理还记得多少?”
漠儿撇撇嘴道:“凡是儿臣背过的书,儿臣都记得。”
我携他来到设为学堂的暖阁,给歆儿递了个眼色,歆儿便忙从书架上取来一卷书页,奉给漠儿。
漠儿呆了呆,望向我道:“这是何物?”
我没作声,饮了口姜禾端来的淡茶。
漠儿只得伸手接过,翻开一看,竟是他这几日落下的功课,《孟子》第三篇《滕文公》上、下他都没背熟,夫子讲解过的释义他也一知半解。夫子这几日虽被告知太子抱恙,暂不必前来讲学,但却未有一日偷闲。
那书页上的标注极其详尽,且多用通俗易懂的文字,更附有几幅绘图,应是夫子亲笔所画。连我这等极少在学业上用心之人都能感受到夫子的苦心,何况是天真好学的漠儿。
果不其然,漠儿一页一页翻过去,再抬起头来时可见眼眶微红,鼻尖翕动,应是出于愧责。
“母后,儿臣因病休养了几日,怎就落下了这么多功课,儿臣…儿臣怕是背不完了…”
……
原是我想多了。
我道:“这是什么话,日精于勤荒于嬉,落下的功课自然得补回来,否则进度跟不上,单是四书五经,漠儿难道就要读个十年八年?需知你父皇自小勤学苦读,从无懈怠,可不曾像你这样气馁。”
坏了,我不会真把漠儿带坏了吧。
漠儿黯然地低下了头。
我却悬起一颗心,若是他勤奋好学的品质因我而丢失,那我将如何面对周赴,如何面对承雍的黎民百姓啊!
万幸的是,漠儿道:“儿臣知错,儿臣惭愧,儿臣有负父皇和母后对儿臣的期望,儿臣…”
我忙截住他的话道:“多说不如多做,漠儿还是抓紧时间背书吧,否则过两日夫子抽查,漠儿不能对答如流,不仅要挨罚,还会惹得你父皇生气。你父皇若是生气了,母后也得受罪,到时恐怕连见漠儿一面都难。”
漠儿张口结舌:“竟这般严重?”
事到如今,也只能让周赴扮黑脸了。
我肯定地点点头:“指不定比这还更严重。”
漠儿脸色一白,又道:“还能怎么更严重?”
我神色一肃:“你父皇若是一声令下把畅音阁封了,把戏班子都赶出去,那往后,咱们就再也没戏看了。”
漠儿睁圆了眼:“可…可皇祖母也爱听戏,父皇这么做,岂非…”不孝二字他当然不能说,只得改口道,“父皇怎能连皇祖母也不顾及。”
我心里叹息,漠儿脑子太好使,要想忽悠他还真难啊…
我仍肃然正色道:“为使你端正对学习的态度,你皇祖母自会体谅你父皇的用心,省去听戏这一喜好,也没什么。再者,你父皇自有别的法子孝敬你皇祖母,这原不在你该操心的范畴。你只需用功读好书即可。”
这么一番话出口,我顿感心虚,更再次感受到了为娘者的不易。
漠儿终是惭愧道:“儿臣明白了,儿臣这便去读书。”两腿蹬下榻,捧着书卷到书桌前坐了。
我满意地看他铺开书卷,开始认真背诵。听着他背书的声音,我不觉歇了个午觉。醒后只觉神清气爽,比睡一整夜更舒畅。
歆儿端来安胎药给我喝,我喝过觉着苦,便又喝了碗甜汤,还吃了两块栗子糕。
吃饱喝足有点撑,我便起身走动走动。说来永安跟周述不知怎样了,我觉得应该去看看。虽则玉妃跟傅湘不曾前来看望漠儿,但想来她俩也是被孩子绊住了,加之我排斥元妃、容妃和其他昭容之事已在宫中传开,她二人不敢前来请见也是情有可原。
何况我虽已做好在宫中树敌的准备,但总不能和所有人为敌。哪怕不能成为朋友,起码能少个敌人。
想想我如今也要这般权衡利弊,待人处事皆存有私心,也终于是沦于世俗了。
我一面默哀,一面坐回榻上,漫不经心地拈起一块芝麻卷,正要送入口中,却见漠儿凑了过来。
“漠儿?你…”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书桌桌椅,再回神望向漠儿,“你几时过来的?”
漠儿神情哀怨:“母后为何不关心关心儿臣是否也饿了,该歇歇了?夫子曾说劳逸结合,事半功倍,母后却希望儿臣一刻不停地学习么?”
他肚子恰是时候地咕咕叫了两声。
我不禁失笑:“是了,母后光顾着自己吃吃喝喝,却忘了漠儿读书的辛苦,需要及时补充体力和脑力。母后给你赔个不是,你想吃什么?母后让厨房给你准备。”
漠儿神色松动,顿了顿道:“儿臣想吃母后亲手做的点心。”
我便让歆儿把那几道点心热热端来,歆儿领命而去,漠儿在我身旁坐下:“儿臣还想喝甜汤。”
我于是再对姜禾道:“盛碗银耳莲子羹来,还有金汤雪燕盏。”
漠儿忙道:“儿臣只要一碗莲子羹就好。”
我微笑道:“那雪燕盏是母后要喝的。”
漠儿怔怔地扫了眼桌几上空空如也的碗、碟和仅剩了半盘的芝麻卷。
我瞧了眼姜禾,以眼神表示:还不快去?
姜禾忙躬身退下。
漠儿受我感染,胃口也变好许多,不知不觉间竟将我带来的点心吃得精光,莲子羹也一滴没剩下。
我拿帕子给他抹了抹嘴:“也别吃的太饱了,过不多久便要用晚膳,若到时吃不下了,岂不是主次颠倒。”
漠儿两眼亮闪闪地看着我:“母后晚膳还用么?”
不得不说,漠儿吃了东西之后,精神面貌顿时抖擞许多。
我理所当然道:“正经自然得用晚膳。”
漠儿一脸坚定:“那漠儿也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