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大小姐RPG》去天尺五

45、蜉蝣

　　拖着长长的裳，走廊里站着的仆人像是一个个安静的摆件，此处是和现代社会完全不同的旧社会，运行着一套残酷且等级森严的系统。

　　包括你这个尊贵的大小姐，也全然被算计在里头，白日只能一板一眼的遵守陈规旧序，只有晚上，迎来夜的规则，一切才都好起来。
　　在这种心情下，晚上的你多了不知多少肆意的情绪。

　　“哒、哒”，脚步重起来，将走廊从前到后的寂静踩断，你来到了客人面前。

　　先斜睨两眼，再酝酿情绪，“这位客人，我记得距离父亲吩咐的会面时间已过去许久了，您是被哪处莺儿给拌住脚步了吗？”

　　那男人的眼神自进来，就吸铁石一般牢牢吸在你身上，你的话音落了，该他回答，看他的眼神却一丝波动都没有。

　　此时急切追问反而落到下乘，你拿起茶杯轻轻啜着，既然他不说话，那你也不开口。
　　良久，若是旁人，大概脸皮都要被他给盯破了，男人的表情终于变了，似是汹涌的情绪自胸腹沸腾，从食管反上来，直把脸上的肌肉给烫的踮脚乱跳。

　　他直直站起，将膝盖上的台案顶翻，其上的茶点全部掉在地上。

　　你手一停，已有不悦，如果不是为了套出下一个任务，在初见面的时候就能吃了他。
　　不过，他既然开始表演，你也就兴致盎然的支起下巴。

　　只见他双手拥天，仰头看着屋顶，好似那被木梁切割出的一块块精美版图是天空似的，“是的，是的，就是这里！”

　　是哪里？你好起床起来，低头偷偷看手机，发现任务更新为：
　　【这位自荐的相亲对象，似乎是‘朝暮去留池’里有名的占星者，能看破一定的命运，他似是已经找了你许久......请挖掘他的故事】

　　切，不会要说‘命中注定你爱我’之类的东西吧，你现在被各种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吃爱情的苦。

　　谁料对方喊完后，积蓄的情绪抒发完，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如何蠢的事情，立刻鞠躬说“失礼了”，你挥挥手，旁边的仆从已经收拾完残局，换上了新的茶点。

　　“源氏小姐，不愧是.......”他红到耳朵的表情，配合那炯炯的眼神，加上刚刚那副狼人变身一般表现，显然不会是什么好词。

　　但你从来没料到，接下来的话会套在你头上。

　　“源氏小姐，不愧是将来要灭世的怪谈！！这种气度——”

　　你脑子嗡的一声，后面的话就全然听不到了。

　　什么.....
　　他刚刚说了......
　　灭世之类的词吧？？
　　是说谁？？

　　有了游戏系统对这男人的能力认证，这种荒唐话也多了几分可信，再加上你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水晶球也就是游戏系统的愿望是什么——

　　shit，游戏不会是想利用我灭世吧！！

　　你立刻低下头，看到了游戏正疯狂闪着，相亲任务显示完成，进阶任务变成红色的字样：
　　【这位占星师看到了命运的一角，但他没看到的却是更多，这个世界不会给你解释的机会。为了避免被围杀的命运，请将占星师告知过的怪谈通通杀掉。PS：有不少听到风声的怪谈已经躲藏了起来，请尽量在一个月内击杀完毕，防止他们彼此之间的通信】

　　不是单一任务，在这个任务的下方，列出了一串写着名称和地点的怪谈。

　　显然这是游戏早就知道细节，只是等到节点才都放出来，那这么说来，这个男人是没用的了吧，留着还会继续暴露情报。

　　你压着心里的焦躁，让自己的情绪慢下来，首先就是不能随着游戏的意，真的当它的枪。
　　“这位客人，麻烦请好好讲讲灭世的事情吧，为什么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会清楚呢？而且，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正式介绍过自己吧。”

　　男人明明察觉到了一瞬之间的杀意，脸上的笑意却更深，“我名蜉蝣，朝生暮死，于命运里已流转数十万次。永远和别的怪谈处在平行的两条路上，但至少在死亡的时候，我想品尝下数亿生灵和我一同升天的景象，那一定会很美吧！”

　　他说着说着，又陷入欣喜的癫狂里。
　　看起来像是在说真话，分析出这点后，你心头涌上一阵荒谬。

　　‘我为什么会灭世？我曾经的愿望，不是让世界变得更加公平吗？难道——’你想到了最可怕的一种方案，那就是，水晶球通过三年的考察，认为让人类社会变得公平是不可能的，唯有让所有人品尝平等的死亡，才是这个愿望的解法。

　　等等，等等，你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正对着水晶球左右瞧的自己，她面若桃花，才21岁，青涩、满是冲劲儿、不清楚自己轻飘飘说下的话会导致什么后果，就这么轻易对着水晶球许下了不可能的与愿望。

　　等等，等等啊——灭世这种东西，这种沉重的词汇，是如何从词典里出来的，你觉得自己和它陌生极了，绝对不是可以立刻熟悉起来的生面孔。

　　等等，等等，难道现在这种每时每刻都在接受冲击的生活，就是你为这个愿望要付出的东西吗？这和几十亿的生命来说，似乎显得过于轻了。

　　任务上不也说了吗，蜉蝣只看到了命运的一角，兴许是误解了，所以才有后一句，世界不听辩解。

　　你的手臂在僵硬了足足一分钟后，才重新放松下来。

　　灯就在你的正上方，可你低着头，黑暗像贵妇人的面纱一般笼住了脸，“蜉蝣君，这件事你都告诉给了谁呢？”

　　蜉蝣看到你这幅样子，反而更加开怀，“全部，我在摇摆坡感应到之后，就说给了所有朝暮去留池的怪谈，然后一路过来，见到一个怪谈就说一个。噢，那个退魔人，我在被他杀之前，也说了，对方面色好恐怖啊哈哈哈！”

　　摇摆坡，大概是类似于礼教池的镜阁一样，是怪谈的出生地也是培育所。

　　你歪了一下头，用审视的微笑和沉默面对他的癫狂，直到那语气在空气中引起的震动完全消失，才开口说，“不，你没有，你只是在激怒我。”

　　蜉蝣的脸色顿时一僵，但转瞬又变好了，他可真是个善变的人，简直像身体里有无数个人格随意切换一样——涉及生死的怪谈都这样吗，被死亡折磨得头脑不清晰了吗？

　　你没有被影响，继续说，“你在遥远的鹿儿岛醒来，告诉了那里的怪谈领主一反木绵，接着北上；来到鸟取，和沙丘边的鬼太郎交谈了一下；

　　于是继续来到京都，在这里你可算撒了欢，以此作为和不少怪谈的谈资；
　　后面穿过山梨的高山，来到我宅邸的原址，在那边碰到了退魔人，又告诉了他，你这个倒是没作假。

　　但你没有选择将这件事告诉你朝暮去留池的伙伴，为什么呢？”

　　他的神色随着你的话一重重暗下去，等确信不会激怒到你后，反而一副混不吝的模样，支起一边的腿，毫无礼仪的说，“现在我是真的确定，你拥有灭世的能力。至于为什么不告诉同伴，哈哈哈，你开玩笑的吧，我们与死亡为伴，早已分不清生与死的边界。生或者死，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那么你为什么要来？只求一死吗，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经在你脖子上比划了十几次了。”

　　这话令对方好奇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哎呀，还在啊。”模样滑稽极了，也让你确定，这家伙不会真的死，也许死对他来说，就是生，像是衔尾蛇，永远在循环之中。

　　“所以，到底是什么驱动你过来，以及你到底和这些怪谈说了什么？”

　　既然确定对方不是来求死的，也不是疯了才遥遥万里来找你，那么动机就耐人寻味了。

　　“哈哈哈——”他拈起茶杯，摇晃着脑袋，嗓子里还哼着小调，最后一口闷下，连同茶杯也扣进嘴里，于是就这么闷闷的说，“我和他们说，我是你的使者，特地前来告诉他们，你要参加下次的怪谈领主聚会。”

　　这不如预期的回答，令你心里惊诧，但面上仍不显，你大小姐的微表情管理已经到达宗师级别，“先斩后奏？这么确定我会收下你？”

　　“嗯......”他着实苦闷，但刚一低头，就又抬起一张快乐的脸，如前所说，这家伙身体里仿佛有十几万个人格，没有一刻是安定的。

　　“朝暮去留池的每个怪谈，都是别家争相抢夺的对象，因为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嘛，可以循环利用，是真正的环保哟~”

　　你没有听里面的废话，只抓住了一瞬间的灵感，“所以，你来找我，是想找到真正的死亡。”
　　话音刚落，整个会客厅里安静下来，只余你舒展眉头，轻轻搁下杯子的响声。

　　是的，这样才合理，蜉蝣在命运间隙里无意间以为自己看到了死亡的机会，于是不远万里来到你面前，还先斩后奏的答应了后面的邀约，显然他对你没有属下的情况也打听清楚了——是从父亲那边得知的吗？

　　继而在一进宅邸后，开启了作死之旅，就连游戏都闪着红光，提示你要杀了这个贱兮兮的男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演的很成功。

　　只可惜——你并不是一个灭世的人。
　　这么看来，你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游戏也不是全能的，它是个直肠子，不具有人类周旋的思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