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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永结同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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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衡派为掌门的婚事张灯结彩,整座山一片喜气。受邀而来的贵客太多,山上没地方住了,还把山下的客栈都包了。
眼看着大婚,方陵却梦见了白振易。梦里乱糟糟的,他与振易好像又被几位女仙君堵住起哄做道侣。
道侣、道侣、道侣,都怪最近被魇折磨的,梦里梦外都是道侣。
他坐起身,头重脚轻。想是寒毒发作了。
方陵之前还嫌四尺玉被魇拖了太久,现在深陷其中,才知道魇的麻烦。魇中的白振易是假的,只是借用一张脸。他若真从水麒麟上跳下去,非摔死不可。
他睡的沉,不知桌上何时放了张请柬。
倘若流殇仙君没英年早瞎的话,那请柬是一张喜帖,写的两个人名是——
四尺玉,闻人付。
“…成亲怎么也凑热闹。”
方陵也想摆出一个震惊的表情。但他早就看出闻人付对四尺玉有情了,这事儿也只有修了无情道的四尺玉发现不了。
而且四尺玉与闻人付本就是魇主与所渡人的身份。
魇中的事,不作数的。
比起无师徒之实还要成亲的两位,他跟玄尘才是最丢人的。
方陵连要嫁给长着小徒弟脸的师父的事儿都看开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在发什么呆。”
神出鬼没的玄邺掌门不知何时出现。方陵被吓一跳,正如他所愿撞进怀里。
“天还没亮就醒了,没我睡不踏实?”
方陵:……
他就说。这厚脸皮的登徒子与尘儿毫不相似。
“…我做梦醒了。这请柬…”
“哦,灵璧也要跟他那小徒弟结道侣。”
“原来如此。”方陵一下就转过弯了。
怪不得要玄邺会突然发疯娶小徒弟。果然是四尺玉的安排。有玄邺的师徒不伦之恋在前,四尺玉再与闻人付结道侣便更易被人接受。
是真真正正的抛砖引玉。
玄尘让人送了早膳来,陪方陵一起用。
“陵儿,我跟你商量个事。”
方陵筷子一顿:“你叫我什么?”
“陵儿…”
什么零儿一儿的,真晦气。
“方陵,你字正腔圆的唤我名讳。”
“方陵…”玄尘讪讪。
方陵满意了,继续吃饭:“说吧,商量什么。”
“你看见请柬了。灵璧要跟我一起结婚。”
“什么?”方陵一懵:“他跟你…”
“不不不。”玄尘有些头痛,敲了一下方陵脑袋:“胡思乱想什么呢。是他与闻人付结、我与你。”
方陵眨眼:“…然后呢。”
“我自然不愿。你的婚礼定是独一无二的。但灵璧久不问凡间事,在凡间也没什么朋友…若不在净衡办,也不知道能去哪里。要么…让他们与咱们的婚期错开几个月?”
方陵皱眉思考了片刻。
“我与闻人志趣相投,你与灵璧是忘年之交。婚礼本就是越热闹越好。他二人又是净衡的人…一起倒也没什么。”
他要是没猜错的话。四六不通人话不懂的四尺玉估计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准备,是收到了玄邺的请柬,才想起这一茬儿。
让灵璧自己去准备婚礼,不如逼死他。
方陵叹气:“我想闻人了,你请他们上山,一起罢。”
玄尘满脸不高兴,不愿意。
方陵跟四尺玉怎么对结道大事这么随便,跟闹着玩似的。
“去。”方陵不容抗拒地命令着,玄尘也只能答应了。
……
魇境之中,也没有玄尘愿意与否的余地。
四尺玉只是知会一声,当日便带着闻人付回了净衡。
露峰气温低,闻人付跑前跑后,给师父铺床,掸褥子,又点上熏蚊虫鼠蚁的熏香。他正要换掉那些枯花时,发现花骨朵们又开了。
而四尺玉面朝花坛,如孤世碧竹。
闻人付不远不近地看他,看的发呆。
四尺玉转过头来,“你抱着那些被褥去哪。”
闻人付努努嘴向偏房:“…回师父,徒儿的房间还没收拾。”
四尺玉背着手,玉竹化作寻常大小的碧箫,在指尖打转,说,“有必要么。”
闻人付瞬间就红了脸。
“…我…我睡相不好,恐扰师父清梦。”
“哦?”四尺玉一步步走近,须臾间到了小孩面前。
君子如玉,总觉得碰他一碰都是玷污。
闻人付一直后退,退到庭柱前,退无可退了。
四尺玉附身,认真观察片刻:“难道说,你后悔了。不想做道侣?”
“不,想的!”闻人说完,觉得语字粘连恐有误解,决然道:“我想做师父的道侣,绝不后悔!”
他这样坚毅,让四尺玉萌生了疑惑。
“这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苦差事么,要你这样咬牙切齿。”
闻人付拨浪鼓似的摇头。
四尺玉木着一张死人脸,推了推小孩儿的嘴角:“多笑。”
然后他转过身去,应约去暖阁与玄邺掌门探讨些问题。
……
闻人付便跑来找方陵了,带着果子和蜜煎。
他年岁与魇外的玄尘差不多大,秀气干净,初见时一副营养不良的蔫样,如今两腮充盈,眉目清澈,笑起来还有颗小虎牙。
“这个,是澜州的蟹粉酥。这个,是蔺州的荷花糕。这个,是中州的龙须糖。这个……”他一样一样介绍着。
方陵看着他,心都软了。
更多的是自责。
闻人付的那些悲惨经历看似与自己无关,其实阴差阳错,都是自己所为。
他是为了被四尺玉选上,才锋芒毕露与人在比试大会上争抢名次。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几名长老和真人唯恐他抢了自己徒儿的机会,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被诬陷,被赶下山…
“好吃吗?”小孩眼睛亮晶晶的:“都是师父带我去买的。”
“好吃。”方陵袖掩唇,吃的很是斯文。
“那我回头还给你带。”
“好。”方陵怅然。此刻花好月圆,是魇中幻境。不知魇破那日,这孩子该如何面对这些谎言。
后面几日,方陵闲来无事就教闻人付弹琴,听他讲人间趣事,听他转述四尺玉口中的天罡神域和逢春阁。
看得出,闻人付很想上九重天,修炼也很刻苦。
这日,小孩搬着枕头跑来方陵房里。
方陵的桌案上放着喜服——婚期将近,掌门总算不逼迫小徒儿跟自己睡了。
方陵看了看他,无奈一叹气。闻人付顺势钻上他的床。
“怎么这么暖啊…是热的。”他摸着褥子说。
“床底下有火石。”方陵把两人枕石摆好。他知道自己招孩子,也喜欢孩子。拍了拍身边:“往上躺。”
闻人付躺下来,侧着身,眼光柔亮:“你怕冷吗?”
“最近有点怕。”方陵说,“不过有了火石,就不怕了。”
“嗯…哦…”闻人盖上被子,看着方陵,不再说话。
那双眼睛里都是——我有话说,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事想问我的话,但说无妨。”方陵跟他面对面躺着,四目相对,不聊点什么也很尴尬。
明日就是大婚。
玄尘最近也总跟四尺玉谈心,不知道谈个什么劲,可能是谈谈为老不尊后该如何挽回面子。
闻人付说:“那我问了昂。”
“嗯。”方陵好整以暇。
“你俩睡过吗。”
方陵表情僵硬了。
“……”
“……”
方陵觉得自己要重新对四尺玉有个定位了。
他委婉道:“同床共枕还是……”
“周公之礼。”明知卧房没人,小孩红着左右看看,才凑到方陵耳边,很小声的说:“我与师父…那个了。”
“…”方陵沉默了比较久:“…他,提的?”
闻人付贴着方陵身子,慢慢滑进被子里,小幅度点头。
“这样啊…”问题太多,方陵一时间不知道该问哪个,“什么时候?”
“与你们分开不久,也就几日…刚到中州。”
方陵掀开被子,让他出来回话,闷闷的听不清。
“…那之后,他便说要与你做道侣?”他估摸这孩子是懵了,又实在没人能问,才跑到自己这儿寻求帮助。
可惜自己对这档子事也是懵的。
“没有。又过了几天,收到你与掌门的请柬后,他才问我的。”
“你怎么说?”
“我自然是想的…”闻人付说:“…但我觉得好像不对。按理是先做道侣再做那个,…对罢?”
这世上不按理的事儿多着呢。没成想小孩还挺保守。
“也没人这么规定。有上仙修的是逍遥道,不拘泥于礼教,也过的洒脱快活。”
闻人付这才松了口气,抓住方陵袖子,偷偷说:“方陵……我跟你说,那感觉可怪了。”
方陵抿了抿嘴,没有制止他讲下去。
“…做那事儿要躺在一起。不是咱俩现在这样,是要脱光衣服……”闻人讲道:“然后…然后……怪疼的。”
阴阳调和。
闻人告诉方陵:“你与掌门商量商量,最好还是你让他疼。…他身子骨肯定比你硬朗结实。”
方陵:……
“就是这件事了,没别的了。”闻人尽到了作为过来人的职责,把被子盖回脑袋。
月明星稀。
方陵双手交叠于腹,一夜无眠。
……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元廉贞往返九重天送信,又以灵蝶联络方陵等人,结果没有收到回讯。
帝座上的银穹天帝凝脸看着无功而返的灵蝶,将其碾碎。
“失踪…”
深沉的声音在大殿回荡。
元廉贞跪身解释道:“也不尽然,他们可能是进了灵璧仙君的结界中。”
银穹道:“贪狼、消遥、紫藤,你三人随度厄下凡,流觞仙君旧伤未愈,不能跟相柳呆在一起。你们务必确保他的安全。若有必要,可强破结界。”
说话间,一柄雪白法器浮到元廉贞面前。
“这是…龙骨?!”
九重天下埋有龙骨,上神尸骸是世间最珍惜之物,并非谁都能拿来当武器用。抽出一根,都不知要多大的机缘,纵是天帝也不能对其骸骨胡作非为。
“去罢。”天帝一挥袖,身形淡去。
……
次日天刚亮,小闻人已经被接回了露峰收拾打扮,方陵也被两个小道童从床上挖了出来。
行结道之礼,便是凡间俗称的婚礼。
丰俭由人,习俗不定。
此处不是九重天,也不算凡间,便依着净衡派的规矩。到灵宝阁塔祭拜历代掌门的灵魄,交食,换信物,再到阴阳台告天。
然后关进一个小黑屋里,鱼水交欢。
双修虽能精进修为,但一旦向天地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就不能轻易移情,否则可能招致天劫。因为九重天上就有过始乱终弃被天雷劈下凡的仙君。当然也可能是他运气不好,恰巧被劈了。
此处是魇境,一切皆是假的,算不得数。
参礼的宾客只知净衡掌门大婚,不知灵璧仙君也跟着凑热闹,贺礼备的不足的,连夜派人回去取,闹的天上都交通堵塞了。
暖阁中,方陵的小花脸被拍了粉,红色胎记描摹成梅,眉毛画的又细又长,还在唇上抹了胭脂。
为图吉祥,眉心还点了银色花钿。
“这是…”
女弟子说,因为玄邺掌门仰慕流觞仙君,这花钿神似流殇仙君的仙纹,画上了更好邀宠。
“…那少了两道波纹。”方陵说。
女弟子悄悄白了一眼,心说,你个飞上枝头的刨花鸡懂个屁。
修真之辈本来不在乎身外俗物,结道礼从不讲究排场,只看心意。玄邺掌门素来低调,性淡如水。众人知道他之所以大肆筹备,广发请帖,就是为了宣示主权。便更加好奇这小徒弟是怎么花容月貌个主儿。
当一袭朱红礼服的方陵出现在众人面前,场面寂静了好几秒。
所有人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掌门年少的道侣。修真界与凡间成婚规则不同,谁也不必用盖头遮去容貌,方陵的脸虽被修饰过,但大家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他脸上有瑕疵。
…竟然这么大一片。
啧啧啧…玄邺怎么下得去嘴?
众人都暗叹掌门口味清奇,也就李灿,连观礼的名额都混不上,气的在山下磨牙骂人。
流觞仙君容貌出色三界皆知,何曾被上百道貌岸然的修真者用这样不忍直视的眼神看过,其中不乏同朝为仙的仙君。
即便知道是假的,他仍是有些不悦,有些烦躁,想用手遮挡,又不愿露出怯退。
他在人群中看见了红衣的尘儿和灵璧仙君。
一深一浅的两种红,玄尘的暗红与方陵身上的正登对,闻人付则亦步亦趋跟在四尺玉身后,小鸡啄米般点头应对各门各仙的恭贺。
一看见方陵,玄尘不顾众人目光,大步流星走来,握住方陵的手,诚心道:“你穿红色真美。”
四尺玉也似笑非笑的看着方陵。
方陵怕自己临了临了被四尺玉劈死,借着徒儿的肩膀挡住脸,低下头:“…怎么这么多人。”
“这不怪我,四尺玉成婚,天上下来许多人。又有许多是拖家带口来蹭仙籍的。”玄尘声音不大不小,说与方陵听。
方陵胡乱点了下头,不愿意被盯着看,半藏在徒儿胸膛。
“走罢。”玄尘圈着方陵,转头对四尺玉说道:“灵宝塔,告祭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