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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雪覆净衡山 ...

  •   回到客栈后,两人默契地没有提米粉和男狐狸精的事,三位上仙在元廉贞的房间吃茶,他俩找了半天才找到人。
      方陵在点茶。袖子挽着,手上动作行云流水,茶沫打的又白又稠,室内都是茶香味。
      “回来了。”他头也没抬。
      反而是左右手两位上仙直勾勾盯着的俩小孩。
      二人登时紧张起来,拱手行礼:“是,我们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特回来禀告师父。”
      “我赢了。”说话的是臧天虚。
      “…没出息的两个崽子。”李灿皱眉从怀里掏出两颗灵石递去。
      “我…我俩…怎么了?”
      哪件事啊?
      苍钺迷茫,玄尘也紧张了。难道说…偷看狐狸精的事儿被知道了?
      方陵笑了笑:“没事,他们在打赌。”
      玄尘问:“赌的什么?”
      “赌你俩去白石城会不会偷吃。”李灿没好气儿的说:“到底吃了多少碗,肚子都吃鼓了。你俩饿死鬼托生的啊?真给你们师父丢人。”
      …原来是米粉的事儿,幸好幸好。
      “徒儿知错。”
      玄尘扑通就跪下了。
      太利索了,苍钺都慢了半拍。他发现老二很有些茶艺在身上,跟自己在外面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偷看狐狸精光屁股更是眼睛不眨一下,偷吃的事儿也是他怂恿的,怎么一见到师父就装的二十四孝好好青年?
      茶死你算了旭老二!
      “都说了没事,起来罢。”
      方陵抬手,两杯温度适中的消食山楂果茶落到他二人面前——早就猜到他俩会胡吃海塞一顿。
      “毕竟吃了这顿,下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李灿补道。
      “什…什么意思?”苍钺问。
      “天虚找到进入结界的办法了。”方陵说。
      听意思,居然没打算把拖后腿的他俩甩掉?
      玄尘挪到方陵脚边,将破军挤到一边去,从怀里掏出个热腾腾的地瓜:“师父,暖手。”
      “乖。”方陵含笑。
      苍钺:……
      他他妈啥时候买的?不是说没钱吗?
      “天虚,给他俩讲讲。”李灿说。
      七杀仙君在茶渊上做法展示四尺玉整个结界的轮廓:“吃过饭我又去那附近看了看,忘了隐藏仙气,惊到了一只蝎子精。它竟一头钻进了结界之中。然后我又找来几个妖试了试…”
      找来几个妖试了试。
      这句话听起来平平无奇。
      仔细想想也挺吓人的。
      就像好好的人走在街上,阎王爷突然跟他手牵手,说:走,帅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七杀继续说:“我发现,这结界对妖怪来说是单向的,能进不能出。对修真者和仙者来说则可能是相反的,能出不能进。”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你和你小师弟能进去,我们进不去。但你俩进去了就出不来,我们能出来。”
      苍钺有些迷茫:“可我与师弟有仙印在…”
      “不影响,本体是妖就行了。”李灿说。
      方陵摸了摸老二后颈:“不用怕,师父与你们一块。”
      破军指着茶,“一人一杯,赶紧喝了。”
      不然两个兔崽子肚子里揣四碗米粉,哪还有位置放几位仙君?
      苍钺:……
      玄尘:……
      因元廉贞回天上通风报信,多了个房间,玄尘千算万算,还是没能跟师父睡在一起。
      次日天蒙蒙亮,五人已经站在净衡山下。
      “结界似乎比昨日更强了。”七杀说。
      破军颔首:“四尺玉乃三界第一守修,坚如磐石,遇强则强。结界变强,说明他镇的东西在反抗。”
      流觞仙君的两位徒儿已经洗干净了肚皮,等着返璞归真,抓几个仙君吃吃。
      苍狼化出原形,通体银灰,胸就有人头高,硕大的狼脑袋堪比狮子,毛发在黄沙中威风凛凛,一双银褐色的狼瞳充满野性。俨然被方陵养的非常健壮。
      老二还是小小一根,盘在方陵胳膊上,鳞片油光锃亮,蛟须和鬃毛顺滑无比,深海鱼油肯定没缺过。
      苍狼张开血盆大口,等着七杀仙君进嘴。
      七杀沉吟片刻,对方陵说:“你有没有想过。四尺玉这样做结界一定有原因,也许是想告诉我们…”
      “不要进去。”方陵昂首看着散发出碧色波纹的玉山。
      “那你还……”
      “能成仙的早就超脱凡尘,看破生死了。难道还有贪生怕死吗。”方陵反问,然后拍了拍尘儿。
      黑蛟摇身一变,变得比原身还大,肚子里能吞下两个成人,一双黑底金瞳亮晶晶的。
      臧天虚知道方陵不是好言相劝就能回头的人,相柳杀了白振易和其他五名仙君,这个仇,就算追到北冥阴界,龙神鳞堤下,方陵也要报。
      他化作一道光,被苍狼吞进腹中。
      “放心罢,无论里面有什么,有我在,定能护你周全。”李灿说罢,身如红线一丝,钻进蛟龙肚子里等待方陵。
      方陵提起衣角,也要往小徒儿喉咙深处钻。刚爬进去,就被舌头挡住了去路。方陵翻身坐在软乎乎的舌面,抬起头,“…尘儿?”
      玄尘合拢齿列,将师父轻轻含住,又将腹中蛟珠运转至下颌,让周围有点光亮。
      苍狼矫跃,蛟龙潜游。
      结界微颤,容纳了他们。
      进入结界后,方陵感觉身体忽然变沉了。
      结界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外面是秋天,虽然黄沙四起却并不寒冷,不刮风时还有几分风和日丽。里面却是一片刺骨冰冷。
      “怎么这么冷…”臧天虚被寒风吹的一个哆嗦,伸出手接空中飘的白色:“雪?”
      结界内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黑,是焦土,枯木。
      白,是灰烬,大雪。
      黑蛟将流殇仙君轻轻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鼻子蹭了蹭,然后呸的吐出破军仙君。
      李灿滑身撑在雪中,手里提着一只装鱼的袋子。
      变回青年模样的玄尘从他手里拿回鱼,吞进肚子里。
      李灿:……
      这孩子真是啥都吃。
      “好冷啊,这里为何是冬季?”雪和灰烬一块落下来,呼吸进鼻子里特别难受。李灿想用净尘术让污浊不沾身,打了个响指后却愣住。
      不只他。
      臧天虚、方陵,也都是脸色凝重的僵在远处,任由灰沫落在肩头和发丝间。
      他们同时发现了一个大问题——用不了法术了。
      四尺玉当然没这个能耐,这应该是相柳搞的鬼。
      李灿搓了搓冻的鸡皮疙瘩:“难怪四尺玉不想让我们进来…你冷不冷?”
      方陵半天没说话了,他站在淹过脚面的雪里,白绢衣轻薄的不抵半分寒意,幸而是肉身成圣,即便没有仙力傍身,也比普通人抗冻…
      李灿也是肉身成圣。
      两人一起看向七杀仙君。
      臧天虚举手:“我不是,我不想再死一遍。”
      他是古国战死疆场的将军,万箭穿心,尸骨被敌军铁蹄践踏千百次,烂成了泥,魂魄飘了好几年才成仙。
      他再去触碰结界,却发现并不是他想的那样神仙能出不能进。
      出也出不去啊这……
      流殇仙君带两只妖徒来就是最正确的决定。
      “师父,你冷吗?”玄尘小跑过来,“我与苍钺法去找衣服来,您等等。”
      方陵抓住他:“不,你留下。七杀,你跟苍钺去。”
      不能使用学习的仙术,便不能变化大小。苍钺只能带一个人。臧天虚跃上苍狼的背,扫了一眼在雪里摇摇晃晃的黑蛟。
      这小孩是蛟,自然有蛇的血脉。
      这样的温度,蛇会冬眠的。不吃不喝不动,陷入沉睡。让他跟苍钺去,万一昏在半路,还不够添麻烦的。
      这反常的天气肯定不是相柳干的,应该是四尺玉。他俩在结界里斗法留下的烂摊子,把后面这几位折腾个半死。
      按照张仁的说法,闻人付连屠三峰,打到了净衡派掌门的门前,四尺玉才下凡的。那他二人的战场应该就在净衡派主道观。
      “净衡派主道观见。”方陵说话口中都是霜雾:“去罢,照顾好七杀仙君。”
      苍狼担忧地看了师父几眼后,咬牙奔向大雪封路的净衡山。
      方陵深吸口气,看向巍峨耸立在结界之中的高山:“走罢…只要方向没错,总能走到的。”
      天生仙骨,肉身成圣。区区风雪…能奈我何。
      一行三人上路,李灿走在最见面,赭色衣衫被狂风吹成天地间唯一色彩,乌黑发髻和金簪被灰烬附着,像顶着泡沫。
      方陵跟在他身后,一袭白衣与山雪融为一色,长发像被风撕裂的旌旗,飞扬着。
      玄尘跟在最后,黑色的衣裳成了阴阳两色,前面白、后面黑,有两个人挡住日,脸上还算干净。他牵着方陵的手,方陵也怕他丢了,由他牵。
      “你若冷的难受,就化作原型到师父身上来。”
      他原型可不是小二两时期的手链了,绝对比武僧脖子上最粗的佛串还要结实,就算是李灿扛着他都得骂两句脏话,方陵还不如李灿块儿大,怎么能行呢。
      “不冷,还成…”
      他回答的嗡嗡的。
      确实不冷,就是困…还懒。
      困的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要不是因为师父在眼前,他肯定倒头就睡。
      方陵和李灿是唯二出生就飞升的,对徒步而行的概念太模糊。看似近在眼前的道观用双脚走,走了整整四个时辰,天都暗了,还有那——么远。
      “不行了,再走晚上更冷了,前面那好像是个小屋,我们去歇歇。”
      枯死的树林没有树叶遮挡,方陵一眼就看见了李灿说的小屋。当真是很小。就是樵夫或猎户若来不及回家,夜晚临时在山中歇脚的那种小木屋。
      小门上了锁,李灿一脚就踹开了。
      屋里四面墙,一张破草席,草席中间挡着落满灰尘的布帘,将屁大点的房间分隔成两个部分。
      木头搭的屋子密封性一般,呼呼漏风,但好歹是个屋子,比外面温度要好点。李灿趁着天没黑透,到雪地里捡了些枯草回来,把草席垫厚一些,又把漏风严重的洞堵上。
      “整座山死气沉沉的,走了一天半个活物没见到。”李灿抖了抖身上的灰烬,对方陵说:“你饿不饿,我怎么感觉出点饿了…”
      “我还好。”
      净衡山脉下了三十年的雪,青黄不接,能有个屁活物。没了仙力庇体,饥寒劳累皆由体感,不过他们肉身既然是仙躯,饿是饿不死的。
      冻嘛…应该…也冻不死吧。
      “尘儿,你去里面。”方陵盘膝吐纳,想将那股寒意隔绝体外,虽然他知道这大概是无用功。
      帘子另一边空间小些,漏洞少些,离门远些,也要更暖些。
      玄尘困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原本蜷在师父腿边,半天没反应。李灿无奈,单手就把他推到里面去了,还把衣服给小的盖上。
      “这…”
      “没事儿,我没那么怕冷。”李灿穿着里衣与方陵并坐:“我命格极阳,三月的咸阳还能热出汗。又是肉身成仙。倒是这个小蛇,冻坏了你要心疼。”
      “尘儿是蛟龙,不是蛇。”调息果然无用,方陵换了个姿势,将怕冷的腹心藏起来。
      李灿看了他片刻,抬手摸他头发。
      方陵躲了一下,却发现他只是想摘自己鬓角的残灰。灰烬在男人指尖留下细细的白痕,像扑面的脂粉。
      方陵爱干净,便不再躲。
      屋外狂风大作,阴声怒号。
      李灿帮方陵摘着灰烬,慢慢说:“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头。”
      几乎整个天界都觉得“日丽中天”与“孤月独明”只有两个结果,相爱、相杀。
      万万没想到他俩是相敬如宾。不是道侣,而是同事间的那种。
      这主要是因为方陵太淡了,他甚至经常回避有李灿在的场合。有爱八卦的神仙猜测,是因为白振易。
      含章仙君爱拈酸吃醋,觉得日月阴阳听起来太过相配,所以不愿意方陵跟李灿玩。怕心上人被抢走。
      当然这只是猜测。
      因为方陵与白振易的互动看起来也没什么逾矩之处。
      共淋雪,同白头。
      凡人平凡愿想,对仙神来说,像个笑话。
      他们不会老死,便对一生一世,生死相随的概念慢慢模糊。
      情爱,似乎是最不值得一提、最先在无尽生命中被看破、放下的东西。
      方陵不答,向手中轻轻呵气,脸色好像比白天在外摸爬滚打时还要难看,嘴唇都冻的发紫。
      他的一只手,紧紧的按着左肋下,那是被毒液溅伤的位置。
      李灿紧张起来:“碎冰莲和应龙角也治不好它?你现在感觉如何?”
      方陵眉头紧锁,抱着膝盖佝成一团。没了仙力与寒毒角力抗衡,他觉得全身都要结冰了。
      “冷…”
      冷的每一寸血都冻住,冷的像是有什么在身体里疯狂吮吸他的力气。
      能让方陵说出冷的冷,定然是不寻常的冷。
      李灿摸他颈侧,脉搏跳的极慢,且…怎么连动脉都是冷的?他摸向方陵受伤的位置,简直像摸到了冰块。那细腻的皮肤变得僵硬,确确实实是开始结冰了。
      偏偏他此刻没有仙术傍身,连一团火焰都点不出。
      情急之下,李灿解开衣襟。
      “得罪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雪覆净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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