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的吻》独舞桔梗

13、说谎

　　一夜未归，在A大并不是什么小事，偏偏学期结束前正在抓典型，如果被抓到那可真是要命了。
　　苏易安站在周景辉的办公室里，她一直低着头。
　　“咳咳……”周景辉干咳了两声：“苏易安同学，一夜未归是吗？”
　　“是。”她并不掩饰，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周景辉吸了一口气：“你能解释一下吗？”
　　“对不起。”
　　周景辉暗示她：“是生病了是吗？”
　　“没有。”
　　周景辉只好说：“那好吧，你写份检查，等着系里的处理。”
　　苏易安低着头。
　　办公室里开始静默，微弱的敲门声传来。
　　“进来。”
　　是林如芝，她穿着极普通的羽绒衫，脚下甚至还穿着球鞋，抿着嘴靠着门框笑。
　　“如芝？”周景辉居然显出三分客气来。
　　“周教授您好。”她白天鹅一般站在满脸灰败的苏易安身边。
　　周景辉哈哈大笑起来：“你忽然这样懂规矩，倒叫我不能适应。什么事儿来找我？”林如芝咬了咬嘴唇，周景辉又说：“苏易安你回去吧。”
　　林如芝轻轻哎了一声：“她不能走。”
　　周景辉挑眉：“为什么？”
　　“我可不能害人家受委屈啊。”林如芝忽然抓住了苏易安的手：“我有事儿要和你说。”
　　周景辉走过去关上了门，林如芝走近周景辉：“她昨晚和我在一起，我们在外面看了通宵电影。这是票根。”
　　苏易安有着突如其来的震惊，她看着一脸认真的林如芝，却说不出话来：“你……”
　　周景辉放松，靠在椅背上，手里拈着两张票根：“就是这样？”
　　“周教授，您又何必这样认真呢？我相信您也不是非要处分苏易安不可，这件事既然到了你这儿，那就可大可小。您何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如芝嫣然一笑：“何况……您也不会屈尊一直呆在这小小的外文系做系主任吧？”
　　苏易安再一次从林如芝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甚至连说服人的姿态和技巧都如出一辙。
　　“如芝，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林如芝将一只手指按在周景辉的嘴唇上：“嘘，你就说行还是不行。”
　　周景辉轻笑了一下：“既然是你说的，也没什么不行。”
　　林如芝忽然跳开，拉着苏易安的手：“那好，谢谢周教授。”
　　苏易安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是又怎么也说不上来：“如芝……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要是你被处分了，比赛谁去参加？”
　　这算是什么理由？苏易安苦笑，偏偏周景辉拿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和林如芝。她不能多说什么，正准备离开，周景辉的电话忽然响起来。他示意林如芝慢些走。不过寥寥数语，他放下了电话。
　　林如芝早料到这通电话一样，面色如常。
　　“你们还真是默契。”周景辉笑着说：“这下，我得买你们俩的面子。不过，麻烦你们下次商量好一样的理由再说好吗？”
　　“既然没问题，我可走了。”林如芝像是得了便宜似的，昂着头走出去，就差没踢正步了。
　　苏易安觉得蹊跷，她知道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可是她不愿意提，于是勉强笑着说：“谢谢你如芝。”
　　林如芝这才换成了往常的淡淡的神色：“不用，我可不是为了你。”见苏易安并没有打算说明白的样子，林如芝也嗤嗤笑起来：“我也是为他。”
　　“能不打哑谜吗如芝，我一直觉得你是清澈见底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说是他呢？他是谁？他为什么要帮我？”
　　林如芝冷笑：“你果然这样没心没肺？还是我说，你是故意装糊涂？男人那点儿心思，就算你以前是真的不明白，现在总也该知道一点了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在刻意逃避。
　　“苏易安，他要是对你没有一点儿好感，你真的以为他会多情滥情到对每一个女孩子都这么殷勤？你也把他想得太闲了。”林如芝渐渐越走越快，苏易安像一只蜗牛，她开始混乱了，从林如芝的嘴里没有听出一丝一毫酸味，这算是什么？像是古代的正妻在为自己的男人物色小妾。她心里那股压抑许久的尖刻骤然爆发：“那我还真要谢谢你的好心是吗？林如芝，我不管你林承昊是什么关系，我不需要你带着这样同情的眼神来看我，不管是你还是他，我都不需要。你们有你们的世界，不要在我每次很狼狈的时候来扮演救世主。我不喜欢，也不要！”
　　林如芝像是没听见似的：“哟，你知道他叫林承昊啊？”
　　苏易安觉得头痛：“如芝，你们在一起就好了……我……不想。”
　　林如芝像是吃了苍蝇似的皱了皱眉：“抱歉，我想知道，你说的在一起是指……”
　　她不想把那几个字说出来，何况苏易安想起林承昊的眼睛，这样沉稳，像是见不到底的湖水，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怎么会是这样龌龊不堪的人呢？可是转念想起在乱世佳人的雅包里见到的那个盛气凌人的女人，她又觉得透不过气，胸口闷闷地，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对不起，如芝，今天谢谢你。”说着，苏易安扭头就跑。
　　林如芝的声音却不大不小，在苏易安身后响起：“他是我爸爸。”
　　苏易安几乎忘记了呼吸，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被这五个字震到懵了：“你说什么……”
　　“林承昊，是我父亲。”林如芝再一次清楚地重复。
　　苏易安干巴巴地笑起来：“如芝……”看上去不像。林如芝虽然比自己小一岁半，但是看着林承昊的样子，绝对不像是有林如芝这么大的女儿的人。
　　“不管你信不信，这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苏易安看着林如芝的眼睛，现在看她，似乎又没有了那份独特的优越感，只有满满的寂寞和哀伤。
　　“这中间的过程我就不多说了，反正我也是说不清楚的，总之，我的父亲，林承昊，他喜欢你。”
　　她这样直白，几乎让苏易安无处可躲，她一向认为自己勇敢，可是这次，她在林如芝的眼神下，彻底地溃败。白天的走廊居然这般安静，她清楚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你……不可以，不可以……”
　　“这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喜欢你也只是他的事，付出也是他心甘情愿的，这本来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你选择接受还是拒绝，都是你的自由。其实他还算是贴心的人，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你别说了！”苏易安咬了咬嘴唇：“我以前和林承昊没什么，现在也没什么，以后更不会有什么。”苏易安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样，不停喃喃道：“真的……真的……”

　　林如芝轻笑了笑：“我不是在逼你什么，你或许会觉得我这样做女儿很奇怪，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能完完整整听完林承昊的故事，或许，你会认同我的做法。易安，人生很短暂，我们为什么不顺着自己想的那样子去生活？”
　　“我没有资格随着自己的想法去生活。林如芝，你终究还是不明白，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一定没有为了自己的生计发愁，也没有想着过完了今天，明天该去哪里。你的生活永远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周围都是鲜花美酒，都是赞美歌颂……我没有这些，也没有你那么潇洒，也没有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生存，把这四年好好过下去，仅此而已。”苏易安想起自己的家，想起瘦弱的弟弟，好赌的父亲和懦弱的母亲，眼神刹那间暗淡：“我不想和谁有什么。”
　　“那真是可惜了林承昊这样不动声色地帮你圆谎，你要知道，我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林如芝快速走过苏易安的身边，但是却再也没有看她一眼，走廊很窄，她走过去的时候碰到了苏易安的肩膀，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风，将林如芝的长头发吹起，有一缕拂在了苏易安的脸上，痒痒的，凉凉的。
　　她抬起手来摸自己的脸，居然是湿的。